麴塵淡淡一笑道:“這也實屬無奈。家中長輩年事已高,族內事務無人打理,不得不回去。”
環鈴疑心道:“一個區區的族長之位能比得過臨安總商社頭目之位?”
“阮某辛苦也不過是爲了家人,自然家人是最要緊的了。承蒙娘娘不棄,授予這總頭目一職,可惜阮某心不在此上,只能請娘娘另擇高明瞭。”
“你主意已定?往後不會來臨安了?”
“想來應該不會了。”
“那好,我會把你的話稟報給娘娘的,先走了。”
環鈴走後,麴塵立刻將名下鋪子的掌櫃們叫到了府上,做了一番周詳的安排。安置妥當後,已經是深夜了。麴塵正準備去歇息時,侯安忽然來報,說安西王的車馬剛剛去了皇宮門口。
麴塵微微顰眉道:“這麼晚,他去皇宮幹什麼?他已經不能說話了,這麼着急去見皇上幹什麼呢?”
“我也覺得很奇怪,所以派人一路跟着。眼下宮門已經落了鎖,即便他趕到宮門口,也應該進不去的。”
麴塵在院子裡反揹着手,來回踱了幾步,低頭思量起了什麼。半分鐘後,他忽然擡起頭來道:“侯安,去把府裡所有人都叫起來!”
“爲什麼?”
麴塵緊皺眉心道:“不是安西王想進宮,應該是道悟!”
“道悟?您的意思是說道悟藏在安西王那兒?不太可能吧?我們的人一直看着安西王府呢!”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安西王要是帶着道悟進宮了,之後的事情就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了。道悟知道自己沒了退路,他什麼都能豁得出去,誰知道他會幹些什麼?不要多想了,把府裡的人全部叫起來,今晚就撤離!”
“今晚?來得及嗎?城裡好些事情都沒交託清楚呢!”
“我剛纔已經把掌櫃們叫來交代清楚了,城裡的事情不必擔心。你派個人去找曲中來,今晚必須全部撤離!”
“從水道?”
“對!”
侯安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去找曲中一面親自去把府裡的人挨個挨個地叫了起來。與此同時,安西王已經被人擡着進了宮門,直奔趙構的仁心殿而去。
今晚是高美人在仁心殿伺候趙構。安西王到達門口後,先遞上一封摺子,隨後便被趙構召了進去。趙構坐在龍塌上,睡眼迷濛地看着安西王遞上的那封摺子問道:“你這摺子上所寫都是真的?”
“還是讓草民代王爺向皇上稟報吧!”扮作擡槓人的道悟走上前道。
“道悟先生?”趙構有些意外,因爲他很久沒見過道悟了。前陣子,因爲吳貴妃說道悟來歷不明,言語不可信,所以他就沒再召見過道悟了。忽然看見,他好不吃驚問道:“道悟先生爲何會深夜跟安西王一塊兒來?”
道悟道:“若非事情緊急,安西王和草民也不敢深夜打擾陛下!草民只是怕再遲了一步,那些賊寇就會逃之夭夭了!”
“依你所言,那阮麴塵是擄金幫的二幫主,另有一個不易和尚是大幫主,朝廷命官戚汝年是三幫主,還有一干嘍囉在城裡?”
“千真萬確,陛下!草民絕對不會拿這種事情說笑的!”
“那先生爲什麼不早說?”
道悟沉吟片刻,下跪道:“此乃草民私心,請陛下恕罪!”
“私心?莫非你也是擄金幫中人?”
“非也!其實,是擄金幫的那位大幫主,不易和尚是草民親生父親!”
趙構吃了一驚,指着道悟問道:“你說什麼?那不易和尚是你的親生父親?”
道悟點頭道:“正因爲如此,草民纔有些私心,一直沒敢跟陛下講明此事。草民隱瞞陛下,實在罪該萬死,陛下想怎麼懲處草民都行!”
“居然有這樣的事?那朕倒好奇了,你親生父親是擄金幫的大幫主,你怎麼做了居士?你怎麼不也加入擄金幫去?”
道悟道:“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在擄金幫一事上,草民與父親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態度,所以草民與他早就斷裂了干係。不過,父親終究是父親,草民這些年念着昔日的父子之情,並沒將擄金幫一事告訴別人。但自打草民得知,安西王被刺一事是擄金幫所爲,草民就打定主意要向皇上揭發了!安西王對草民有提攜之恩,那些擄金幫幫衆狂妄大膽,居然敢在宮門口行刺,簡直不知所謂!若一再縱容,往後不知道要在臨安城裡張狂到什麼地步!還請陛下一一查處!”
“安西王之事真是擄金幫派人乾的?”趙構仍有疑慮。
“並非草民有心編故事。陛下想想,當日陛下剛剛派完安西王去阮府拿人,安西王一出宮門口就被刺了,誰最受益?不就是那大膽狂妄的阮麴塵嗎?除了他,還有誰?他眼裡就從來沒有過皇上,一直當自己是臨安城的土皇帝!”
“混賬!”趙構猛拍案几怒道,“真是夠混賬的!說起那阮麴塵,朕就來氣!若非愛妃一直勸朕要惜人才,朕早就將那狂妄之徒收押了,豈會容得他猖狂?”
道悟道:“請恕草民斗膽一句,娘娘畢竟是婦人之仁,陛下乃是一國之君,擁有殺伐決斷的權力,千萬不要因爲一兩句仁慈之言就放過了那些狂妄之徒。那樣只會給臨安城帶來更大的麻煩!”
“先生所言極是!此乃朕的皇城,朕的腳下,怎麼能容許擄金幫那種叛逆張狂之人呢?來人!”趙構大聲喝道。
旁邊伺候的劉公公忙應道:“陛下有何吩咐?”
“速速傳黃統領前來!”
“是!”
很快,黃統領匆匆地趕來了。趙構一臉怒氣地吩咐道:“你即刻帶人前往阮府,將阮府一干人等全部帶回來嚴審,一個都不許放過!特別是那阮麴塵,他若反抗,就地處決!”
“陛下,因何事要緝拿那阮麴塵?”黃統領問道。
“阮麴塵乃擄金幫幫主,罪犯欺君,惡行滔滔,向來是朝廷的要犯。你不必多言,速速去拿了來!”
黃統領只好遵了旨。剛邁出殿門口,迎面匆匆來了吳貴妃。原來高美人早是吳貴妃心腹。道悟一來,她便偷偷地使人出去向吳貴妃報信了。吳貴妃聞得道悟又進宮了,知道必定沒好事兒,這才急忙趕來。
但從黃統領那兒得知皇上已經下旨緝拿阮府一干人等,吳貴妃什麼也沒說,轉身回宮去了。環鈴緊跟在她身後着急道:“娘娘,您怎麼不去了?”
“去也是白去,”吳貴妃沉色道,“本宮此時去幫阮府說話,等於是給道悟機會抓住本宮的話柄,讓他趁機倒打本宮一耙!”
“可阮府真的被查的話,道悟肯定會往娘娘身上潑髒水的。娘娘曾經提攜過阮麴塵,也幫過靳寶梳,道悟肯定會拿這些事兒來污衊娘娘的。娘娘,您得想個法子啊!”
“此時是深夜,又不能派人去傳信,只能看阮麴塵和靳寶梳的造化了。若是他們早有防備,應該能躲過這一劫!”
“可萬一躲不過呢……”
“不必慌張,等等再說!”
半個時辰後,黃統領又從宮外匆匆地趕了回來,一臉焦急的樣子。吳貴妃派在殿門口外候着的人急忙回去向吳貴妃稟報了。吳貴妃聽完後自言自語道:“黃統領回來的時候一臉焦急?莫非他沒有抓着人,給阮麴塵那些人逃了?”
“逃了?難道阮麴塵真的早有防備?可城門已關,他從哪兒逃了?”
“先不管這個,去仁心殿再說!”
這回,吳貴妃才大搖大擺地去了仁心殿。走進殿內時,黃統領正在向趙構稟報道:“陛下,千真萬確啊!微臣帶着人把阮府裡裡外外搜了四五遍,連伙房都沒放過,就是沒找着阮府上任何一個人!那些人跟忽然蒸發了似的,全都不見了!”
道悟奇怪道:“怎麼可能全都不見了?難道阮麴塵事先已經逃跑了嗎?”
黃統領道:“這也不是不可能的。橫豎那阮府裡真是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道悟擰起眉頭,輕輕搖頭道:“不太可能!怎麼會忽然消失不見呢?阮麴塵在臨安城還有那麼多家業,怎麼可能說走就走?他肯定是藏在某個地方!陛下,草民建議連夜去搜查阮麴塵名下的商鋪宅子,或許能有所發現!另外,還可以將他手底下那些掌櫃全都抓來問問,不信他們不招!”
“好……”
“真是荒謬!”吳貴妃跨進殿門大聲喝道。
趙構一愣,擡頭問道:“愛妃怎麼來了?這時辰愛妃都還沒歇下?”
道悟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道:“娘娘不愧是跟阮府交好的,一聽到阮府要出事兒了,娘娘連睡覺都不安生了。難道娘娘事先已經知道阮麴塵是擄金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