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覈?”巧英有些驚訝了。
“對,考覈。何謂考覈?那跟賈秀才他們去考學是一個道理的。我的繡班裡需要的是一羣真正能夠靜下心,願意且喜歡做刺繡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出上品的繡活兒。巧英,”寶梳很認真地看着她說道,“倘若你真的對刺繡沒什麼興趣,也就別勉強了。還沒成立繡班之前,你在竈上幫洪姑姑的時候,我看你做得也很好,興許你的興趣在竈上呢?”
“寶梳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不想讓我待在繡班裡了?”巧英雙手緊緊地捏在一塊兒,緊張地問道。
“能不能留,不是由我說了算,而是十日後那場考覈,說白了,其實也是你們自己的能力說了算。我只是想提醒你,做刺繡並非你唯一的出路,你還可以選擇其他更適合的路子。倘若你對竈上的事情感情趣,你也可以像荷青和洪姑姑那樣自己研製菜單,交到我這兒來品驗,若是合格,再拿到姚溜子那兒去賣,一樣兒能分成掙錢。你瞧眼下她們的蒸飯在姚溜子那兒賣得很好,所以你可以考慮考慮。”
巧英笑得有些勉強,點點頭道:“我明白了,我回去再想想吧!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還有一點,巧英,”寶梳叫住她說道,“繡班有繡班的規矩,家裡要沒什麼特別的事兒,我還是希望你能遵守繡班的規矩,別動不動就往外跑,明白嗎?”
“知……知道了,”巧英有點尷尬了,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忙!”
“去吧!”
巧英起身匆匆下樓去了。剛走出院子門口,竇氏就從旁邊竹林裡竄出來,一把將她拉了過來低聲問道:“怎麼樣?寶梳怎麼說?”
“不是叫你在家裡候着嗎?你跑這兒來幹什麼?叫寶梳瞧見了你好意思出來打招呼嗎?快跟我走!”
“那事兒到底怎麼說啊?”竇氏一臉着急地跟在巧英身後問道。
“還能怎麼着?”巧英一臉煩悶地說道,“各家要賠五十兩。”
“五十兩?”竇氏差點沒暈過去,忙抓了巧英回來着急道,“上哪兒找五十兩去啊,小姑奶奶?你前頭分的加上我在洪姑姑那兒得的,湊起來也不過二十兩罷了,除非把我們一家子都賣了,要不然怎麼湊得出五十兩啊?你就沒跟寶梳求個情什麼的?”
“她算的都是成本價了,您叫我還怎麼求情呢?況且她對我都有些不滿了,我要再求情,就顯得厚臉皮兒了!”
“她對你不滿?怎麼不滿了?”竇氏忙問道。
巧英背過身去,滿心不悅地看着旁邊的菜地道:“還不就爲了我遲到了幾回嗎?初真姐還跟她說,說我連分絨都不會,學了半個月白學了!”
“那初真怎麼能這樣說呢?她手藝好就了不得了?你不一直都在好好學嗎?就算是遲到了幾回,也是因爲上洪姑姑家去幫忙了啊!寶梳跟洪姑姑那麼好,你就沒跟她解釋解釋?”
“寶梳說了,繡班有繡班的規矩,叫我別隨便亂了規矩!”
“喲喲喲,不得了呀!還規矩上了,不就是個小繡班,幾個姑娘湊一堆兒繡點東西嗎?還整出什麼規矩來了?往常瞧着寶梳挺和氣的一個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呢?一點情面都不給啊!”
“她還說了,十日之後有個什麼考覈,要是過不了她那法眼就不能繼續待在繡班裡了!”
“真的?那……那你不會過不了吧?”
巧英轉身煩躁道:“我哪兒知道能不能過啊?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個月我往洪姑姑家跑得有多勤,一門心思地想幫洪姑姑分擔點事情,哪兒那閒工夫練刺繡啊?這下可好了,賈秀才跟前多了個焦燕兒,洪姑姑就把我打發了,繡班這邊又拿出一幅像樣兒的繡活兒交差,我說我能怎麼辦啊?”
“是啊!”竇氏打抱不平道,“這個月洪姑姑家翻房子,你可沒少去幫忙啊!原以爲在賈秀才跟前多轉悠轉悠,你們那事兒也就定了,誰知道半路又殺出個焦燕兒來,你說冤孽不冤孽?好好的一門親就這麼沒了,說起來,洪姑姑也是個忘恩負義的。不想想你前前後後幫了她多少,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呢,白忙活兒了我們!”
“行了,我不跟您多說了,還得回繡班呢!要不然,初真姐一會兒又得算我晚到了!”巧英丟下這話,氣沖沖地往村口走去。
竇氏心裡自然也很不痛快,想着要賠五十兩雪花白銀,那比要了她的命還難受呢!自家閨女和自己好容易掙了那麼二十多兩銀子,眼見着就要交出去了,還倒欠了二十多兩,心裡怎麼能甘心呢?
走着走着,她便看見洪姑姑和那叫焦燕兒的丫頭在院門外的桑樹上曬被子,兩隻眼睛狠狠地剜了焦燕兒幾眼,這才走上前去跟洪姑姑打招呼。
洪姑姑一邊拍着被子一邊笑問道:“出去溜了一圈啊?”
“溜什麼溜啊,老姐姐,”竇氏滿面愁苦地說道,“是跟我家巧英去問寶梳賠錢的事兒了!唉,老姐姐,你說我們家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麼竟招那種糟心窩子的事兒啊?”
“事兒都出了,賠了錢就是了,寶梳心眼好,不會跟你們多算的。”洪姑姑笑着勸解道。
“我知道她心眼好,都沒跟我們算高了,就算了個成本價。可老姐姐你知道嗎?單單是成本價,我們每家都得賠五十兩呢!賠就賠唄,誰讓我被那家養yin婦的拉下水了呢?寶梳怎麼算,我們怎麼賠就是了。可是不知道哪個混賬玩意兒跑寶梳跟前去告狀,說我們巧英只顧在您這兒幫忙了,繡班的事兒都不管了,您說過分不過分?大家都是一個村的,平日裡互相幫襯幫襯,有什麼大不了的,居然還有人告這種小狀,您說過分不過分?”
“寶梳是個明白人兒,不會因爲一兩閒話就給巧英臉色的,你就別擔心了,竇妹子,”洪姑姑拍着被子道,“我知道巧英這段日子沒少幫襯我們家,回頭我再跟寶梳說說,不會讓巧英受委屈的。”
“哎喲,那就太謝謝你了,老姐姐,”竇氏忙拱了拱手道,“我家巧英啊,八成是撞了什麼邪了,最近竟遇麻煩事兒呢!好在你心疼她,肯幫她在寶梳跟前去說一句,要是遇着那起狠點的,落井下石還差不多呢!”
“誰沒個三病五災的時候?回頭去土地菩薩廟裡燒幾柱高香,化解化解就行了。至於那銀子,掙起來也快,叫巧英好好在繡班裡幹着,不出兩個月就能把帳還了,放心吧!”
這時,一旁的焦燕兒笑問洪姑姑道:“大姑,做什麼繡活兒能兩月就賺五十兩銀子呀?”
洪姑姑笑道:“哦,就是我們那社長,寶梳啊,我跟你提過的。她在村口開了一家繡班,專門做繡活兒的。她那些東西都是賣到城裡大戶人家手裡,價自然就高了。要是肯做,怕不止五十兩呢!”
“這麼好呀?”焦燕兒一臉羨慕地問道。
“怎麼了?”洪姑姑轉過頭來笑問道,“你也想去呢?要不你也去試試?我聽說寶梳還在招人呢!”
“我那手藝能行嗎?自家在家搗鼓搗鼓還行,還從來沒拿到城裡去發脫過呢!”焦燕兒笑起來特別有燕子的嫺靜和柔和。
“去試試又不丟人,”洪姑姑笑道,“寶梳初真我都熟着呢,不會叫你拉不下臉面的。等曬完被子,我陪你一塊兒去!”
“綰綰誰帶啊?”竇氏忽然冒了這麼一句,言下之意是在提醒洪姑姑,焦燕兒若去了繡班,她還是能來照顧綰綰的。
洪姑姑先是一愣,繼而笑了笑對她說道:“綰綰不還有我媳婦兒嗎?那麼丁點大的孩子,我和我媳婦兒兩個人就夠了。燕兒好容易來這邊一趟,叫她掙點錢回去孝敬孝敬她爹孃也好。”
“你家雀兒還有工夫帶綰綰?她不上陶家茶園子幫忙了?”
“不去了,”洪姑姑笑米米地說道,“眼下我手頭上也能掙着些錢了,就不想再讓她去茶園子幫忙了,累得慌,好好待在家裡給我多生幾個娃兒纔是正經兒呢!”
“這麼一說,你幫寶梳弄那什麼蒸飯,還大有賺頭?”竇氏一臉好奇地問道。
“也掙不了多少,還沒你家巧英在繡班掙得多呢!”洪姑姑笑着謙虛了一句。正說着,荷青提着一籃子東西朝這兒走來了。洪姑姑忙招手叫她過去問道:“上哪兒去了?”
“這不來找您老人家嗎?”荷青跟竇氏招呼了一聲後,把手裡的籃子遞給洪姑姑笑道,“上午那陣子去林子裡找着兩棵大棗樹,嘿嘿……我摘了不少,給您送點來。”
“太客氣了呀!走,進屋坐會兒!”
“不坐了,我聽說寶梳回來了,得把姚溜子前兩日給我的單子送到她那兒去。”
“什麼單子?”
荷青笑米米地說道:“這半個月我們的蒸飯在姚溜子那兒賣了多少,單子上都寫着呢!寶梳跟姚溜子說好了,半月報一回帳,一個月結一回帳。我叫我們家遠志瞧過了,這半個月都能分到十多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