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面色緊繃,垂眉不語,吳貴妃再請道:“此舉其實也是緩和之舉,先立下皇儲,安穩人心,待陛下有了親生骨肉,再改立也未爲不可。妾身心想,太祖之所以陰靈不散,大概也是因爲看見兩帝被俘,國運頹敗,而皇儲之位懸空。畢竟本朝是太祖創立,他不忍心看見辛苦打回來的江山付之一炬,所以才附着在陳淑媛之身,意在提醒陛下,皇儲之位不能一直空着。只要皇上立下儲君,想必太祖之靈就能得到安慰了。”
趙構依舊低頭沉默不語,額上青筋微微凸顯。良久後,他才拉着吳貴妃的手緊緊地捏了一下道:“選!即可就選!”
吳貴妃大喜道:“陛下果真答應了?”
“嗯!”趙構慎重地點點頭道,“愛妃言之有理,太祖之靈不肯歸安,想必也是擔心江山後繼無人。是太祖之後還是太宗之後都一樣,都是趙氏後人。就這麼決定了,此事明日早朝朕就吩咐他們去辦!”
吳貴妃叩拜道:“陛下英明!”
伺候趙構安歇後,吳貴妃才從仁心殿回去。回到自己殿內,環鈴不禁向吳貴妃道賀道:“恭喜娘娘!不但除去了陳淑媛這個踐人,還勸服了陛下改立太祖後人爲皇儲,真是雙喜臨門吶!”
吳貴妃臉上掃過一絲淡淡的笑容,倚在軟枕上道:“皇儲之事暫時不必再擔心了。至於後宮裡,陳淑媛之事也能給金妃以及那些心存*的人一些些警告。的的確確是可以鬆一口氣了。”
“那陳淑媛的母家呢?娘娘打算做何發落?”
“讓他們自裁吧!”
“可娘娘爲什麼看上去還是一臉憂愁的樣子?”
“本宮是在想,今日若非靳寶梳勸住本宮,似乎就不會有這雙贏的局面。”
“娘娘多慮了吧?這怎麼能算是靳寶梳勸住了娘娘呢?是娘娘聖明,肯採納她的想法,沒娘娘這麼聰慧明事理的主子,她主意再多也白搭。”
“但爲什麼本宮就沒想到那樣的主意呢?”吳貴妃愁雲不散道,“那靳寶梳確有些奇才,腦子轉得快,膽子也大,若說她命格奇旺,也未必只是道悟信口胡說。”
要說到寶梳的主意,還得從陳淑媛離開靜室說起。陳淑媛離開後,吳貴妃本以爲死定了,但沒想到那三個男人卻齊齊地向寶梳拱了拱手道:“夫人,您沒事兒吧?”
“夫人?”吳貴妃當時一愣,轉頭看着寶梳。寶梳笑了笑道:“娘娘不必驚慌,這是我相公的人。”
“可怎麼會……”
“事情是這樣的。”其中一個手下將抓住那五個蒙古人的事情一一告訴了吳貴妃。吳貴妃這才恍然大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險境既脫,吳貴妃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了斷那陳淑媛。剛剛吩咐了環鈴後,寶梳便攔下道:“娘娘,陳淑媛是罪該萬死,娘娘與其就這麼處死她,還不如讓她爲大宋做點好事,將功折過。”
“如何將功折過?”
“娘娘,您不是苦於無法說服皇上立太祖之後爲皇儲嗎?這回正是個大好機會。”
“哦?你倒是說說看。”
“倘若我們把這回陳淑媛反叛之事說成是太祖陰靈俯身呢?我們可以說,太祖俯身於陳淑媛,陰靈不散,索要江山,如此一來,皇上必定會有感於太祖,念太祖打江山的不易,而動搖本意,改立太祖後人爲皇儲,娘娘以爲如何?”
吳貴妃當即眼前一亮:“這主意甚好!有一舉兩得之妙!不過只是這樣說說,似乎不足以令人信服。”
“娘娘若肯採信民婦的話,民婦倒有一計。”
之後的空屋懸樑便是寶梳想出的計劃。她先派了一個手下穿了吳貴妃的衣裳假裝懸樑,等被陳淑媛等人發現後,再迅速從屋頂逃離。如此一來,連景王妃她們自己都會以爲自己是鬼迷了眼了。緊隨其後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只用寶梳稍微上前刺激一下陳淑媛,陳淑媛便會情緒失控,喪失理智。
直到最後,一切都如寶梳所預料的那樣進行着。吳貴妃感到滿意的同時,也對寶梳的才智感到一絲絲擔心。如此聰慧且不按尋常思維處事的女子若真的進得宮來,對自己到底是福還是禍呢?今日靳寶梳爲什麼要假傳自己的旨意匆忙離開?難道已經察覺到自己的用心?
陳淑媛暴斃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寶梳耳朵裡。此時,她已經安然回到了阮府裡。之前剛剛出了靈隱寺便遇上麴塵,麴塵得知她被吳貴妃的人帶走後就一直在寺外候着了。隨後,兩人便一塊兒回了阮府。
大概是傍晚時分,景王妃派人來告訴了她此事。得到消息後,她搖頭道:“幸好我假傳了貴妃娘娘的旨意,悄悄出了寺,不然此時肯定還回不來。”
麴塵也點頭道:“吳貴妃到底還是殺了陳淑媛,雖然這並不是你的本意。可見吳貴妃那個女人能做到貴妃的位置,憑的的確不是姿色,而是過人的手段和聰明。她有母儀天下的風範,也有斬草除根的利落,看來往後的大宋都要在她的照管之下了。”
“相公,我看我不能再留在臨安了。吳貴妃的確是個深明大義,能爲大宋江山社稷考慮的好貴妃,但她也是個爲了維護這個江山和她的丈夫不惜做任何事情的女人。今日之事我不得已參與其中,目的是想打消她讓我和詹媛爲她的以李代桃計劃做僞證的念頭。雖然那念頭她已經打消了,但往後會不會舊事重提就難說了。”
麴塵道:“我也這麼想,臨安不能留,伴君如伴虎。天大地大,我們沒必要非得留在刀口上過日子。”
“那相公有什麼打算?”
“回雅州去,雅州是我們自己的地方,我們在雅州也還有買賣。把我們在臨安所置下的家業盤出五成,退回雅州,做個隱世富商也是不錯的。”
“那真可惜了,”寶梳捧着臉對麴塵笑道,“相公剛剛當上總頭目,這就要走了,會不會捨不得啊?”
“會……”麴塵愛憐地捏了捏她嫩滑如玉的臉笑道,“所以,等回了雅州,你得對我好點,多給我生幾個兒子,那我就不會捨不得了。”
寶梳拍開他的手,撅嘴道:“算啦!你還是別回去了,一個兒子不夠還想變本加厲,阮老闆你這算不算坐地起價啊?”
“這怎麼能算坐地起價?頂多算多收了點利息!”
“去去去!誰欠你利息了?誰欠你你找誰去要好啦!”
兩口子正在房裡打鬧時,汝年敲響了房門。麴塵打開門走出去問道:“有什麼事兒嗎?”
“剛剛收到消息,陳老爺兩口子都沒了。”
“怎麼沒的?”
“據說陳夫人是因爲悲憤過度,吐血而亡的;陳老爺也因此氣得跌下了樓梯,摔死了。”
“動作可真快啊!”麴塵冷冷一笑道,“想必吳貴妃的旨意已經下達到了陳家,他們不死也沒別的法子了。陳淑媛雖然名義上是中邪暴斃,但陳老爺心裡也該清楚,他女兒到底是因爲什麼死的。陳家其他人呢?”
“聽說陳燦不在府裡,事發之前離家去收賬了。”
“陳燦算是躲過了一劫,但日後的日子可能也不好過了。憑吳貴妃的手段,她肯定會斬草除根的。道悟呢?可有下落?”
“那寺裡已經沒人了,想必得到陳淑媛暴斃的消息之後,他也知道事情已經敗了,還不逃等着被吳貴妃收拾嗎?曲中已經派人在找了。”
“正好你來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眼下臨安不能待了,我打算帶着寶梳回雅州,你覺得呢?”
汝年笑了笑道:“你這個大幫主都要回雅州了,我們這些小的可不都得跟着回去嗎?回雅州也好,那是自己的地盤,我們擄金幫就在那兒紮根,任誰也不能輕易動我們!”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盡快安排好手裡的事情,你也要把官署那邊的事兒打理好了,找個日子我們就一塊兒回去。”
第二天上午,麴塵正要出門時,環鈴來了,說奉了吳貴妃之命想送幾樣東西答謝寶梳。麴塵收了禮,回道:“寶梳因爲老家有事,昨夜裡已經連夜離開了臨安,回老家去了。”
環鈴略微一驚,問道:“這麼着急?”
“急事兒自然就急了,”麴塵客套道,“多謝貴妃娘娘好意,心意我領了,請向貴妃娘娘代爲轉告。”
“那阮夫人什麼時候纔會回來呢?”
“這個誰也不好說,興許半年,興許三五年。貴妃娘娘其實無需如此記掛她的,她就一普通婦人,除了有點小聰明,會生娃持家之外,真的沒什麼大用處。另外,環鈴姑娘既然來了,也請你代爲轉告娘娘,老家有事,總頭目一職,無法再勝任,還請娘娘重新物色新的人選。”
“你連總頭目都要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