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鴿子後,初心挑選出了一隻看上去最能飛的抱了出來,然後將袖子裡藏着的紙條細細地捲成了小卷,塞進了鴿子腿上的空心銅棍裡。一切備妥,她走到了窗前,低頭看了一眼信鴿道:“你千萬爭點氣兒,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千萬不能在路上貪玩,知道嗎?”
鴿子咕咕了兩聲,彷彿在迴應初心。初心深呼吸了一口氣,打定主意後,正想將鴿子拋向天空時,身後忽然響起了麴塵的聲音:“你果然是在找死!”
初心一驚,慌忙收回了手,轉身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哥哥。她有些啞然,但也猜到了,自己應該是被跟蹤了!
“想給誰傳信?”麴塵緩步走上咯吱咯吱直響的閣樓,表情冷凝地問道。
“哥你跟蹤我?”初心有些憤怒地說道。
“我早告訴過你,就憑你那點道行,要查你跟蹤你,壓根兒就費不了我多少事,”麴塵走到鴿籠前看了兩眼道,“這兒應該是個傳信的地方,有專人來餵食這些信鴿,我想這個人就是裴元慶吧?”
初心有些愕然:“你怎麼知道?你早知道這個地方了?”
麴塵不屑地笑了笑道:“我還沒那閒工夫去查裴元慶,他在龐府向來是個老好人,閒人,既不招惹是非,也不說別人的是非,安分得很,那麼不起眼的一個人我根本沒想過要去查他。不過,真讓我沒想到的是,裴元慶的老實只是表面,其實他背地裡是幫龐乾暉做事的,對不對?”
初心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因爲麴塵說得完全沒錯!裴元慶正是龐乾暉放在龐府的一個眼線!龐乾暉對龐府所有的瞭解都是源於裴元慶的消息!
麴塵轉頭看了一眼她手裡的信鴿道:“想送信給龐乾暉?告訴他,裴元慶已經失蹤多日了?”
“哥你知道裴元慶失蹤了?”初心再驚了一回。
“裴元慶失蹤大概五日了,”麴塵舉起右手比劃了一個五,“這五日裡你到處找他,城裡城外都跑遍了,可惜一無所獲,對不對?”
“是啊!”初心着急道,“我真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眼看婚期將至了,他要再不出現我該怎麼辦啊?所以……迫於無奈我只好用這個法子了!”
“可你知道嗎?只要你的信鴿一放出去,你和裴元慶就都完了!”
“什麼?爲什麼?”
“因爲你蠢,因爲你太自以爲是了!因爲你一早就已經被老爺的人跟蹤了!你知道是誰讓裴元慶失蹤的嗎?是老爺!老爺就等着你跟龐乾暉聯繫,就等着你帶他來這兒!”
初心聽完這話,臉色去了大半,往後搖晃着退了一步驚訝萬分道:“你說……是老爺抓了裴元慶?難道老爺已經知道裴元慶是二少爺安排在龐府裡的人了?怎麼會?裴元慶做事一向很小心的啊!”
“因爲他背後有個多事的你。”
“我……什麼意思?”
“裴元慶做事是很小心,這幾年幾乎沒讓我和老爺察覺到半分。可是男人都一樣,遇見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就會亂了分寸。裴元慶喜歡你,那他自然會對你十分容忍,就算你對他的秘密感興趣,相信他也會對你透露一二。但你知道嗎?有人就是從你身上發現裴元慶的秘密的,換句話說,他應該是你害死的。”
“害死?哥你知道裴元慶已經死了嗎?”初心有些慌亂地問道。
“這下知道慌了?這下知道人命關天了?你非得見了棺材才掉淚嗎?我不敢說裴元慶還活着,因爲他落到老爺手裡,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你這會兒是否還要跟我說,我錯看了你,你其實是很本事很能幹的?”
“不會……他不會死……”初心整張臉都白了,捧着信鴿的手一顫,信鴿掙扎着飛了起來,她慌忙用雙手去撲,卻不小心劃破了手腕。信鴿撲翅飛了出去,她急得大喊道:“哥!它飛出去了!飛出去了!哥,怎麼辦?怎麼辦?”
“你親哥就在外面,他不會讓信鴿飛走的,”麴塵蔑了她一眼走過去說道,“你現下是不是還打算瞞着我?不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想看着你爹孃顏面盡失,一輩子在親戚朋友面前擡不起頭來?初心,我給你的機會已經很多了。你要不是我親妹妹,我不會這麼費神。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倘若你真的想去尋死,我不會再攔你!”
初心捂着傷口,羞愧地低下頭去,縮在角落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說吧,你爲什麼要嫁給裴元慶?僅僅是對細作這份工很感興趣嗎?”麴塵略帶嚴肅的口吻問道。
“大堂哥!”初心幾步奔到麴塵面前懇求道,“能不能先想法子把裴元慶救出來?等你把他救出來之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你以爲從老爺手裡救人很容易嗎?裴元慶算我什麼人?我憑什麼要冒這個險?”
“他是我未婚夫……”
“沒了這個未婚夫,你還會有其他未婚夫的,橫豎你也並非真心喜歡裴元慶不是嗎?大不了初八那場婚事不辦了,我送你和三嬸三叔去別的地方,你重新開始!”
“話不能這麼說……裴元慶說到底也是我害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送死啊!”
“好,”麴塵看着她失望地搖了搖頭道,“你始終不說,那我也不問了,你要出去找死你只管去!但裴元慶,我不會去救,也根本沒必要去救。他是龐乾暉的人,老爺要是知道龐乾暉安插了一個人在龐府監視自己,你覺得老爺會放過他,會讓他多喘幾口氣嗎?我犯不着爲了一個外人,壞了我和老爺之間的關係!你好自爲之!”
麴塵說罷扭頭當真要走,初心這才急了,雙手緊緊地抓住麴塵哀求道:“哥,你不能見死不救啊!裴元慶不是外人,他是我未婚夫啊!說到底也是一家人對不對?”
“你當我是一家人了嗎?我問你多少次了你都不肯說,你以爲我真的很有耐心等你說嗎?你不說就算了,橫豎我保住三叔三嬸和曲中就算對得起阮家祖宗了,你要自以爲是地去尋死,你就去!”麴塵甩開了初心的手冷冷道,“打今兒起,我不會再管你,你要去成龍成鳳隨便你,別連累了你自己最親的人就行了!”
“哥!”初心連忙又扯住麴塵的手求道,“你別走!我求你,救救裴元慶吧!我說,我都告訴你好不好?”
麴塵停下腳步道:“我不想聽廢話。”
“是……”初心死死地拽着麴塵的衣袖,生怕他真的走了似的,“你說的不錯,我的確不喜歡裴元慶,我嫁給他也確實是另有目的的。”
“然後呢?一個裴元慶能帶你什麼好處?你居然願意拿自己的婚姻去做賭注?”
“哥,你不會明白的,”初心垂頭傷神道,“姑娘家的心事你又怎麼會明白?我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麴塵微微擰眉,思量了片刻說道:“龐乾暉?”
“對……就是二少爺……”初心顫聲說道。
“你不是對遠志有心嗎?”
“從前是,從前我真的很喜歡他。他娶了荷青後,我也很埋怨他,甚至後來還去找過他,可他還是拒絕了我。他不肯跟荷青分開,說就算對荷青沒有感情,也不能幹出棄糟糠的事情。不過這都是從前的事,自從我跟二少爺有過接觸之後,我才發現陶遠志算什麼?二少爺纔是這世上能跟哥相提並論的男人!”
“這跟你嫁給裴元慶有什麼關係?”
“裴元慶跟我說過,等二少爺在北方完全站穩腳跟之後,他就會去北方繼續追隨二少爺。我知道,二少爺根本不會看上我,但只要能見到他,替他辦事,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嫁給裴元慶,我就能跟着裴元慶一塊兒去北方追隨二少爺。哥你明白嗎?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嫁給他,默默地看着他也行!”
“所以,你嫁給一個不喜歡的男人就爲了每日能見到自己喜歡的男人?初心,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作繭自縛!你不會甘心只是默默地守着看着,等你到了北方,你想要的會更多!”
“不會的!我是真心喜歡二少爺的,就算他不娶我,我也心甘情願爲他效勞爲他辦事!”
“你的心氣有多高我會不知道嗎?你會心甘情願地做他的奴婢?”麴塵看着初心搖頭道,“你的想法絕對不止於此!不過還好,你總算肯跟我說實話了。你聽着,立刻下樓,跟着曲中回去,初八之前不許再踏出家門一步!”
“那裴元慶呢?”初心着急地問道。
“我不敢保證能把裴元慶活着從老爺那兒救出來,你先管好你自己!沒聽清楚嗎?下樓去,你哥在樓下等你!”麴塵命令道。
初心緩緩鬆開了緊拽着麴塵的手,沮喪地緩步走下了樓梯,跟着等候在樓下的曲中走了。麴塵站在二樓上目送兩兄妹離開後,輕輕鬆了一口氣,轉身在閣樓裡打量了起來。
裴元慶辦事的確很小心,這一帶是外鄉人和城內最貧賤的人居住的地方,房屋簡陋,小道巷子髒亂,龍蛇混雜,三教九流都有。把鴿子養在這兒,既不顯眼,也不會引起旁邊人的不滿和注意。只可惜,他再小心也抵不過一個情字。他喜歡上的初心,並且把自己的秘密與初心分享,那就是他往死裡踏的第一步。
正想着,樓梯上傳來了幾聲咯吱聲。麴塵轉身一看,只見一個頂着披風帽的人緩步走了上來。
“這地方還真僻靜呢!果然是個藏匿信鴿的好地方。”披風帽的主人款步走上了樓,擡手抹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張四十多歲的徐娘臉。
“杜盟主的辦事效率果然很高。”麴塵看着她點頭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