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從龍翼汶處受了點委屈,現下得到了皇上的愛惜,寧溫雲終是有了一絲欣慰。看來老天爺還是公平的,沒有讓她事事皆不如意。
看着龍曦辰離去,寧溫雲微微發愣,問於一旁的卉珍道,“你覺得皇上是真心待本宮的嗎?”
“自然,”卉珍深怕她多想,只能勸慰道,“娘娘不必多心,現下雪傾妃離開、蕪德妃有孕,宮裡便獨娘娘最是得寵了。”
寧溫雲微微一笑,“本宮只要皇上一點真心即可,得寵不得寵並不要緊的。行了,一月後便是賞菊宮宴了,你且去喚了盈妃來,蕪德妃有孕不便操勞,宴會一事便由盈妃協理吧。”
“是。”見她笑了,卉珍也跟着一笑,應聲而去。
未免寧溫雲孤寂時會多想,她又換了卉嬈來陪她,才放心離去。
卉嬈新制了一盤點心,第一時間便去了寢殿,置於一旁的桌上,“這是娘娘最愛的糕點,奴婢特意做了一些,娘娘可要嘗一嘗?”
“不必了。”寧溫雲忽而沒了胃口,漠視糕點一眼,很快移開了眼神,淡淡道,“你陪本宮去御花園走走。”
卉嬈亦是寧府的家養丫頭,所以深知寧溫雲的喜好,笑着應聲道,“是。”說着,扶着她,往御花園而去。
許是因爲剛下過雨,御花園的花都有些垂頭喪氣的,寧溫雲吩咐道,“你且去吩咐花房的人,讓他們管管這些花,賞菊的大日子迫近,可不能讓皇上見了這番枯敗的樣子。”
卉嬈看了看花叢,又放心不下她一個人,便道,“這事不急,且等娘娘踱步完,奴婢再派人去花房吩咐吧。”
寧溫雲微微蹙眉,“溫太后最是見不得這樣不吉的樣子,你快些去,讓他們換些新花來。”
“那好吧。”卉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才依依不捨地往花房而去。
不遠處忽而響起貞紫萱的聲音,“瞧瞧、瞧瞧,眼見着就是賞菊的大日子了,御花園裡竟是些開敗的花,也不知惠妃是怎麼管理後宮的,連這點小事也管不好!要本宮是皇上,定然將她打入冷宮!”說着,朝寧溫雲走來,故作纔看見她,忙行禮道,“惠妃娘娘萬福。”
說着,也不等寧溫雲扶她,便“自覺”地起身,巧笑道,“娘娘可是大忙人呢,怎麼也有時間逛這冷清的御花園?”
寧溫雲也不笑,只淡淡看着她,“你方纔說什麼?可敢再說一次?”
看着她的眸中多了幾分威嚴,貞紫萱掩嘴一笑,挑釁道,“娘娘都聽到了,還要嬪妾重複麼?嬪妾可不喜歡多費口舌。”
也不知爲何,寧溫雲總是看不慣她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步步逼近,威脅道,“你敢不遵本宮,信不信本宮廢了你?”
貞紫萱故作一臉無辜,“嬪妾何時不遵娘娘了?嬪妾方纔不過是在感嘆這花期的短暫,正如紅顏易老,怕哪天自己也老了,皇上
便不再寵幸,而觸景傷情罷了。”
聽罷,寧溫雲譏諷一笑,輕聲道,“怕什麼?本宮不過隨口說說罷了!本宮從沒想過與一個小人物,爭是非曲直。”
被她這麼一諷刺,貞紫萱臉上的笑意全無,“確然,嬪妾是小人物。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處,最起碼不會被皇上利用,您說是麼?”
“被皇上利用”五字,在寧溫雲耳中不斷迴響着,惑然緊眉,忙問道,“你什麼意思?”
這回換貞紫萱譏諷一笑,“薇惠妃的消息如此不靈通麼?賢太后屬意德妃娘娘爲副後,皇上要分散她的權力,您是唯一一個可以與德妃娘娘抗衡的。”
說着,頓了頓,滿臉堆笑,滿口諷刺道,“皇上多日不曾踏足清華宮,昨日忽而留宿,薇惠妃娘娘不會以爲皇上回心轉意了吧?”
薇惠妃三字,如此鮮明,像是在提醒寧溫雲,她的身份是四妃之一,是唯一與林瑛嵐分庭抗禮的人一般。
寧溫雲臉上的笑意隨之也全無,只留下一片怒色,“不許胡說!”
貞紫萱靜靜一笑,福身道,“嬪妾不敢欺瞞娘娘。”
剛剛纔有的幸福,一下便被權勢地位所玷污。這種一下從天堂落入地獄的感覺,她最是難以招架。
雙腿一軟,差一點沒有站穩,幸而及時被貞紫萱扶住,“並不是嬪妾故意刺激您,娘娘,都這麼久了,您還不懂這深宮裡的規則麼?雪傾妃明白,所以早早便離開了,免得受那愛情的苦。咱們這些留下來的,只有看清了帝王之愛,才能活得更好。”
她說得不錯。在這深宮中,並不是龍曦辰不願意愛,只是權勢地位不允許他有私情。他既然坐上了帝王的寶座,就要想盡辦法保住它。
賢太后有子嗣,而且不止一個,她助他登上帝位,只是合作謀殺先帝。待奪得了大權,她便會輔佐自己的兒子稱帝。之所以先前不選擇自己的兒子,而尋了他合作,只是爲了有個替罪羔羊,免得東窗事發,反害了自己。
現下帝位塵埃落定,龍曦辰還殺不了她,但也不能眼見着她的勢力大漲,只能適當打壓,免得她的兒子,奪了他辛苦爭來的江山。
因着溫繯若的厭惡,林瑛嵐已有了明顯的趨向,那便是遵從賢太后,因而,副後的位置,決不能是她的。
並不是林瑛嵐失策,她實在不稀罕這副後的位置,一旦無憂回來,副後便形同擺設了。她現下有兩個子嗣,早成了皇后的待選人,她並不急於奪權,只想安心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行動也不遲。
多麼沮喪啊,只要的一點點真心,竟也被權勢地位給磨沒了。
寧溫雲伸手拂開她,很快恢復了常色,“本宮不需要你的提醒,假惺惺!”
貞紫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不是覺得心死了?你爲了皇上,累死累活地管着後宮,既要管理後宮金銀的進出,又要
在兩個太后之間尷尬徘徊,偶時有妃嬪之間鬧了矛盾,你還要親自去處理,一旦耽誤了宮中事務的處理,便是一夜不眠,第二日還不能睡下,要堅持等着妃嬪的例行請安。”
“而皇上,卻可以輕鬆利用你的感情,時而冷漠、時而熱情,可悲嗎?下了決心將自己的心交付於他,卻只得到這樣的結果。真心錯付的感覺最是難過了,嬪妾昔日也深有體會,情有可原嘛,畢竟昔日未經世事、尚還年輕懵懂。”
真心錯付......她早下定決心要與龍曦辰恩斷義絕了,爲何每每總是忍不住又接受他的好?一時將大局拋之腦後,兒女情長不覺地浮現於大腦。
昔日難忘的記憶也漸漸浮現,一段段皆是迅速閃過,寧溫雲忽而覺得有些頭痛,蹙眉捂住腦袋,按了按太陽穴。
貞紫萱故作憐惜地搖搖頭,“娘娘,爲這樣的男人,不值得。”
寧溫雲呵呵一笑,“你不過是想動搖本宮對皇上的感情,而致本宮失權,本宮豈會如你所願!”
明明是這樣說,心裡卻已經是死灰一片。忽而又有些羨慕無憂,她若昔日隨她離去,現下是不是不會如此痛苦了?
見她一副受傷,卻還極力掩飾的樣子,貞紫萱笑笑,“娘娘累了,嬪妾便不打攪了,先行告退。”說罷,一福身,轉身離去。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
寧溫雲一向羨慕唐玄宗與楊貴妃之間的愛戀,雖有馬嵬坡的魂斷紅顏,卻是深宮中最爲真摯的感情。
三千寵愛在一身,這是何等的寵愛呀!
可到頭來,卻只得了末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確然,她恨龍曦辰,比無憂、林瑛嵐等人更恨!愛之深、恨之切。當一切愛恨都化作雲煙,她的心中便只剩一片不再復燃的死灰。
昨日,她怎麼又動心了呢?怎麼那麼傻......
踱步間,也不知是刻意,還是湊巧,竟又遇見了龍翼汶。
“娘娘哭了?”他襲一身墨綠袍子,頭髮依舊是一絲不苟,眉宇之間卻多了幾分英氣,更增了他英姿颯爽的魅力。
這才意識到自己眼角的溼潤,她忙拭去淚珠,勉強一笑,“本宮見這御花園的花枯了,心下憐憫,便有些觸景傷情,沒想到真落淚了,不經昌侯說起,還未來得及反應呢。”
他像是什麼都知道一般,笑得那麼自然,“真是因爲花麼?還是......”
話至此處,卻戛然而止。此時無聲勝有聲,她可能是宮裡最傻的女人,連這外人都看透了的局勢,她竟還傻傻地相信帝王之愛!
既然都看透了,她也沒什麼可避諱的,大義凜然道,“怎麼?昌侯也是來嘲笑本宮的?”
倒是少見了這樣直率的女人,他微微一笑,“娘娘尊貴,小侯沒資格嘲笑,其他人亦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