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今日似乎不同於常日,不過辰時四刻,陽光就已經如午時溫暖,更有一絲特別的香味。
無憂更衣而去,越是接近北宮,那伴着陽光香味襲來的血腥味,便更是刺鼻。偶時還有女子的呼喊聲傳來,好似在喊着救命,又好似在喊着皇上。
據無憂所知,龍曦辰登基以來,打入冷宮的妃嬪,林瑛嵐乃是第一人。聽着那喊着皇上的聲音,並不像她,估計是先皇的某位嬪妃,幽禁於北宮,還不知外頭已然易主。
進了北宮地界,無憂以探望林瑛嵐爲由,便有宮人引她去林瑛嵐的房間。
那房間離北宮大門並不遠,旁邊便就是柴房,好似空了很長時間沒人打掃,柴房外頭都結滿了蜘蛛網。
進內間一看,林瑛嵐竟親手在打掃房間?!
這貴家千金打掃房間的場面,可真是淒涼又惹人憐愛,看她穿着破舊,乍一看還以爲是沒人要的姑娘呢!
蝶衣忍不住偷笑,這才引起了林瑛嵐的注意,轉身一看,只見無憂一身貴妃服制,華貴豔麗、大方端莊,正如昔日的她。
此時的林瑛嵐,臉上已然沒了妝容,卻全然不亞於平時,清麗之美更敵豔美。見她只是嘴角一扯,似笑非笑,“這位貴人面生啊,可是皇上新打發來北宮的妃嬪?”
“大膽林御女!”無憂還沒說完,一旁的北宮管事姑姑便先一步開口,“雪傾貴妃貴人貴名,豈容你詆譭?!”
說罷,馬上接到林瑛嵐一個仇視的目光,周圍的空氣也跟着一冷,只聽她冷哼一笑,“本宮是皇后,不是什麼林御女,你這姑子有什麼資格數落本宮?”
正要反駁,卻被無憂攔下,畢竟是位管事,且私帶林瑛嵐出宮,或許還要經她的眼,便淺笑地給了賞,“多謝姑姑引路,本宮與林御女有些私事要解決,就不打擾姑姑管制了。”
那姑子也懂得察言觀色、見風使舵,隨即諂笑幾聲,收下了賞金,“娘娘與林御女慢聊,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姑姑好走。”無憂保持着淺笑,目送着姑子走後,恢復了平時的淡然,斜睨了蝶衣一眼,細聲向林瑛嵐道,“本宮帶了件寶貝,要子衿貴妃驗一驗是否珍寶。”
雖沒有提林御女,但這一聲子衿貴妃卻也聽得諷刺,林瑛嵐還懷着身孕,又正是白日,聞着那刺鼻的血腥味,不禁有些噁心,隨手將抹布一擱,笑得不屑,“雪傾貴妃如今可得寵吧?是皇上賞的麼?”
視線自無憂豔妝的俏臉,慢慢移向蝶衣手中的絹布,只見她緩緩打開,一塊墨玉玉佩呈現於她眼前,立時一驚,“這......”
如果他沒記錯,龍黎軒應該在囚地纔是,難道無憂回來後,便讓龍曦辰法外開恩,放了他?
看到墨玉玉佩的一刻,心不禁顫抖,差點落下淚來,原還想救龍黎軒,卻不料自己遭了罪過,只能袖手旁觀、一點事也做不得。
看着她近乎不尋常的反應,無憂便可猜到這玉佩的真假,昔日聽她說喜歡龍黎軒,本以爲只是一時,沒想到過了這麼幾年,感情非但未減,反而增了不少,難道真是未得到的、便是最好的?
雖是這樣想,無憂卻還有疑心,便問道,“你可認得這玉佩?”
只見林瑛嵐發瘋似地,一把奪過玉佩,雙眸雖是含淚,卻也不減平時的威懾,“他在何處?皇上是不是已經赦免他了?”
“誰?”也不是故意調侃,只是謹慎的疑心罷了。
可在林瑛嵐聽來,便就是故意挑事,只怒然拍案,“囚王在哪兒!”
果然是龍黎軒的玉佩麼?無憂心下明瞭,忽而有一絲不忍,皆是有情之人,她不過是鍾情於龍黎軒罷了,怎麼被司馬芊茉利用而殺之呢?
怎麼說她也算是個聰明人,剛受了方漣漪的揭發,竟又要受這等苦楚。
不過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狠毒,她不會忘記林瑛嵐曾經的陰狠,若不是她,龍曦辰也不會一次次背棄承諾;若不是她,昔日的無憂也不至於獨守空房、受盡委屈!
既然是將死之人,有些話就不得不說了。
似是沒聽見她的問話,無憂只淡了眸子,繼續細聲道,“你確然那麼衷心囚王麼?”
這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問題,昔日她已然明瞭地說了,如今還要她重複麼?林瑛嵐仇視於她,嘴角依舊挑着不屑,“本宮衷不衷心囚王,於你何干?!”
“可他不愛你。”無憂淡然道。
林瑛嵐只靜坐不言,天底下的感情,若都是兩情相悅的,豈不沒了意思?總是要酸甜苦辣、相思相戀俱全的。
每次傷感,她總是這樣想來安慰自己。平時都還挺有用的,如今卻越想越是悲慼。既然不一定是兩情相悅,爲何偏偏就讓她趕上單相思了呢?
無憂輕嘆,“你若是愛囚王,又何必進府搗我感情?你自己感情路不順,便要破了我的路麼?!”
“你懂什麼?!”林瑛嵐只是冷冷一言。當時那種情況,她若不進府,一孃家不依,二得不到龍黎軒的親淶。她只有努力完成龍黎軒交代的任務,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見她一副冷麪,像是不屑與之對話一般,無憂亦是不屑,“你別以爲本宮不知,當年給龍千墨情報的人、給龍曦辰生日提議的人、甚至着人下春藥,皆是你所爲!”
她依舊不屑,“知道又如何?恨麼?”說着,神色之中意味漸漸不明,更伴着幾分邪色,“你應該多謝本宮纔是,若不是本宮,你怎能體會到龍千墨的勇猛?”
聽罷,廣袖中的雙手不禁攥拳,若不念她是將死之人,無憂定然給她一個巴掌,遂咬牙恨道,“散播謠言、毀本宮聲譽、動員朝臣廢后,也皆是你的主意吧!”
“散播謠言?”林瑛嵐鄙夷一問,隨即哂笑起來,笑得讓人發寒,“本宮何時散播謠言了?不過是說說實話罷了。哦?貴妃是覺得本宮說得不夠細緻麼?”
想起昔日金國之事,無憂只覺得五雷轟頂,無限的屈辱感襲來,恨得她頭昏腦漲,匯聚了氣力於拳,她發誓她真的很想直接打死她,“爲着龍曦辰對我死心?”
林瑛嵐倒說得光明磊落,“也爲了軒,我要讓他看一看,什麼叫做不知廉恥的女人,看他還有什麼可喜歡的。昔日見你出府,本宮大喜過望,本以爲可以殺你以絕後患,卻一下你就失了行蹤,不論怎麼找皆是尋不到。”
看來龍空名不僅救了她的心,還救了她的命......無憂呵呵一笑,“本宮自有藏身的好去處。”
好去處?只聽得她又是一笑,伴着嗤笑與嘲諷,絲毫不給無憂臉面,“只怕又是哪個男人身邊吧?或許還不只一個男人,看來本宮幫了你不少。這年餘來,可悅心麼?”
無憂隨即青了臉色,不禁罵道,“你簡直賤!”
“我賤?”林瑛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可知賤的意思?便就是你這種不自重的人!本宮何曾如你一般,日日與其他男子,行着賤事,何來賤說?”
忍了許久的巴掌,終於在她話罷後,給了她一記,“若不是你,我與茫茫,怎會如此波折?我也不至於失shen於人!你死有餘辜!”
“死?”林瑛嵐一臉嘲諷的笑意,似乎方纔巴掌帶來的痛意,就如蚊蟲叮咬一般,不知疼痛,“本宮雖身在北宮,可生死還是皇上定的,你沒資格殺了本宮!”
不過區區御女,還自稱本宮,真是可笑!無憂呵呵一笑,方纔那巴掌打得着實爽快,也算是出了這些年的怨恨,“本宮確沒資格殺了你,你的生死卻不是皇上定的,而是老天。”
說罷,故意頓了頓,才道,“想見囚王一面麼?他如今就在京城。”
一聽是龍黎軒,林瑛嵐臉上纔多了一分柔色,隨即問道,“他在京城何處?他還是囚王嗎?皇上可是寬恕了他?”
無憂順着她的話點點頭,“皇上確實寬恕了他,乃是本宮美言的,並非你救了他。”
寬恕就好、寬恕就好,心下如是這樣想着,也跟着放鬆了不少,林瑛嵐才見喜色,“那他如今可在黎王府,還是禩侯府麼?”
看她如此喜色,無憂只淡然一笑,伴着幾分不屑,“黎王府還是大齊使臣住着,他的住處在他府,尚無下人照顧,乃是獨居。”
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寬恕了,還沒有下人?其實也無礙,只要他平安回來就好,林瑛嵐依舊喜悅,“那他現下,生活如何?是何時回的京?皇上何時能恢復他的侯位?”
她果然如司馬芊茉所說,真是癡心妄想。無憂一笑,“何時回的京、生活如何、恢復侯位之事,本宮處在深宮,自然不知。你若想知他生活如何,大可親自去看一看。”
只見她眼神驚喜,頓時充滿了期待,卻在看到無憂的一抹不屑後,漸漸恢復冷滯,“你真如此好心?還是又想向皇上告狀,說本宮私自離開北宮、私見囚王,然後一舉將本宮與囚王致死?!”
“放心吧,我沒有那麼狠毒。”無憂不屑一笑,“本宮帶你出宮,是冒了風險的,一經發現,便就是大罪。如此,你是不是該謝本宮一次?”
林瑛嵐臉上的冷滯愈寒,只沒好氣道,“多謝!”
想起昔日自己受的屈辱,無憂眼中的仇視更深,馬上接話道,“跪下謝我!”
屈辱感當頭,本以爲昔日產子,已經是最大的悲慼,沒想到還有更可悲的時候,可爲了龍黎軒,爲了確認他的平安,她只能如此。
見她有一絲不願,無憂才調侃道,“你若不願意,本宮也不勉強。如此,本宮也不能保證囚王的安然無恙了。”
話罷,便見林瑛嵐雙膝跪地,給無憂行了一個大大的拜禮,“嬪妾謝貴妃娘娘大恩。”
無憂嗤笑了一聲,巧然道,“不必謝了,起來吧,換身衣裳跟着本宮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