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近深秋，漸冷的天氣凋零了嬌豔，只那一棵棵四季蔥翠的戰士，似是喜寒一般，毅然立於原處，風吹不動、雨打不落。那便是歲寒三友之一，松柏。
“迎寒冒暑立山岡，四季蔥蘢傲碧蒼。漫道無華爭俏麗，長青更勝一時芳。”
玉玲瓏籠了籠外衫，端倪着手中的玉杯，只聽得東方縈的邀戰，嘴角微微一動，“年輕氣盛總好戰，我年華老去，可戰不動了。”
一聽她是右護法，歐陽雲眼中似有一分驚訝，又有一分惑然。她並不知此處是青樓，但只看此處，大部分客人都是男子，便也能猜測幾分。
既是右護法，怎會與青樓女子走近？難道她……喜歡女人？
現下這個報仇的關鍵時刻，也管不得什麼喜歡不喜歡女人了，歐陽雲遂向她一跪，“還請右護法出手，助小女子報仇雪恨。”說着，似有些難以啓齒，但想起自己慘死的親人，又咬牙道，“只要右護法能替小女子報仇，小女子願……以身相許！”
聽得這故意加重的四字，玉玲瓏差點沒拿穩玉杯，不明所以地看了她幾眼，自己還沒明白，就聽一旁無憂與東方縈噗嗤一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你且平身。”玉玲瓏無奈，只好放下玉杯，伸手去扶她，哪知她硬是不起，“右護法若是不幫，小女子便一跪不起！”
這麼小的一個小姑娘，怎麼就學會威脅人了呢？
正要說什麼，卻睨見一旁兩位的笑意，還竊竊私語着什麼，玉玲瓏心下惱然，不耐煩道，“不許笑了！”
見她怒了，兩人才收了笑意，無憂還不忘玩笑一句，“師父便同意了吧，人家歐陽姑娘都願以身相許了。”
玉玲瓏也不忘回一句玩笑，“歐陽姑娘喜歡的是你，我怎好奪人所愛？再說你倆都已經……”
被她一提，又想起昨日的那個假吻，無憂面色一沉，“那是假吻、假吻！懂不懂什麼叫做戲？”
歐陽雲聽得不明不白，只解釋道，“小女子與琳荌郡主是清白的……”
“姑娘，你先起來。”玉玲瓏無奈扶起她，亦不表態，只道，“你說你師父殺害了你的全家，奪了朝廷給你家的錢財。那麼你的利用價值便就沒了，既然沒了，她還會尋你麼？她不出現，我們又如何替你報仇呢？”
聽她這麼一說，倒也是這麼回事。哪有小偷偷了東西，還傻傻回來自投羅網的？那假玉玲瓏一向謹慎，現下先皇已崩，她的目的便也達到了，不會再輕易出現了。
想到慘亡的一家十七口，歐陽雲便哀雲籠罩，低低垂淚。
這憐人的模樣，確然讓人不忍心傷害。玉玲瓏取出自己的手絹，細心替她拭淚，語重心長道，“看得出那賊人是昌國一代慣犯，喜歡在昌國廣撒網。你必定不是第一個受害者，更不是第一個想要報仇的人。一大家子慘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喪失了鬥志。”
“想要報仇，可以，你自己動手！你連天子都敢殺，還有什麼可怕的？今日我幫你報了仇，你便欠了我一個人情。來日，我要你報恩，方式便是殺人，你又該提心吊膽了，到時你又要怎麼辦？”
一通話說得很有道理，無憂卻是聽多了這種教育的滔滔不絕，
無趣地坐在一旁把玩，時不時地插一句，“師父說得輕巧，歐陽姑娘的飛鏢，便就是那賊人所傳。那賊人既然敢做惡事，必是做了萬全的打算，定然沒有將畢生所學都傳授於她。她如何鬥得過那賊人？”
本被鼓勵得鬥志滿滿，又被無憂的話打落。歐陽雲心下一沉，萌生出自刎的念頭。許死亡纔是最好的解脫吧，希望閻王能替她贖罪……
好話不說，淨撿些打擊人的話說！玉玲瓏微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插嘴，才繼續道，“現下讓你去報仇，確是以卵擊石，必要深造一番。姑娘，你愛武麼？”
似是聽出了玉玲瓏的話中之意，歐陽雲心下欣然，掛着眼淚便笑了，忙又跪下道，“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無憂一驚，這個人沒什麼魔功的天賦，年紀也不小了，更不是處子之身，玉玲瓏竟也要收？！憑什麼？
忽而覺得有些不平衡，想當年她拜師，可是經過重重考驗的！她憑什麼？憑着可憐的身世？世人哪有不可憐者，玉玲瓏愛心氾濫了吧？
正要開口，便感覺到來自無憂的冷意，玉玲瓏更是無奈，忙解釋道，“魔功初學，必要處子之身，還要有天賦者。你實在沒有基礎，恐是練不成的。”
聽罷，無憂才鬆了一口氣。
即便歐陽雲是處子之身、天賦極強，玉玲瓏亦是不會收的。近來她收了江芊熠爲徒，回去之後還要指導無憂重修毒術，甚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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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徒弟可都是個會來事兒的姑娘，一左一右夾擊着她，她還要照顧龍空名的胎毒，哪還有空再收徒弟？
“那……”歐陽雲一臉錯愕，又恢復方纔的我見猶憐。
玉玲瓏似笑非笑，“我並非讓你自學，這兒也並非只我一位武林中人，還有一位比我厲害許多的高手。”
東方縈似是意識到一股不祥之意，忙一笑，故說道，“我去看看廚房的宮廷菜做好了沒有，越發不盡心了，竟做了這麼久。”說罷，就像逃之夭夭。
還沒走出門，便聽玉玲瓏介紹道，“這位東方掌櫃甚是厲害，二十幾年前我與她比武，我是大敗而歸呀！”
東方縈最是聽不得關於輸贏的謊話，下意識地止步，辯駁道，“胡言亂語，明明是我敗給你！大戰了半個多時辰，我不過輸了一招，便就敗了。”
不必說出東方縈的名號，只要是個懂武的人，歐陽雲都願意拜師的。應了玉玲瓏的眼神，她忙得轉身，“還請東方掌櫃收我爲徒！”
太乙山的日子無聊，她倒想收個徒弟，算作消遣。可現下不同了，她開了癡樓，想專心做生意。
癡樓的生意甚好，她雖每日只是坐在璐姬閣的太妃椅上，但也有諸多忙碌的時候。收徒弟要花更多時間指導，她也實在沒有時間。
若不細心指導，又於心不忍。如此一來，她便不欲收徒了，反正何紓會將她的武功發揚光大的。
看着歐陽雲一臉的虔誠，她有一刻的遲疑，但想着自己的生意，還是嚴詞拒絕道，“我平時忙碌，替你報仇倒行，收徒……實在沒有時間。”
“你忘了二十年前，答應過我什麼？”玉玲瓏道。
東方縈無奈，看了看無憂，“我都已經寫了書信給你徒弟
了，何紓深得我心，功力是不錯的。”
玉玲瓏淺笑，“昔日你要學魔功，我若也找個徒弟來教你，或是讓同門師妹、師弟教你，你可願意？”
她總是愛抓着別人的把柄說話，東方縈無奈，若再蒼白辯駁說：歐陽雲並非她徒弟，她只答應將畢生所學傳授她的一個徒弟。那玉玲瓏肯定會第一時間收歐陽云爲徒，她說了也是白說。
想了許久，才突然想到一事，東方縈又道，“萬一她只是那賊人派來，偷學梅仙之武。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爲學武、實爲暗殺。”
只聽說男人是種愛尋藉口的動物，卻不知女人也有愛尋藉口的時候，爲了不收這個徒弟，真是什麼偏激的由頭都想得出來.......玉玲瓏無奈，“沒有人如此無趣！”
像是抓到了什麼把柄，東方縈急道，“誰說沒有？魔教中人便就如此無趣！昔日何紓拜我爲師，便就是爲了接近師緣居士，而藉機殺之。”
一聽師緣居士，無憂驚得直起了身子，“你說什麼？那麼，師緣居士便就是何懿夫人殺死的？”
聽罷，玉玲瓏更是一驚，“你說什麼？師緣居士死了？！”說着，不明所以地看着東方縈，“你不是連師緣居士的面都沒見過麼？你徒弟怎就殺了他？”
見這師徒倆，神色一個比一個驚恐，東方縈被嚇得也一驚，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們師徒倆，似乎對師緣居士十分感興趣。”說罷，纔想起師緣居士是玉玲瓏崇拜之人，怪不得......
遂一笑，“我也不知她是如何殺死的，這要問她，我只是給她指了條去往‘洞天之冠’（師緣居士的處所）的路。江湖人都傳，梅仙與居士是對好友，因而起先，何紓並沒有將目的告知與我。”
“我並不知她要暗殺師緣居士，她問起居士的處所，我自然就告訴她了。而後回來，她才向我坦白，說自己殺了師緣居士。說罷，沒等我說話，她便就離開了太乙山，下山後才知魔教教主已死、魔教已亡，她便就嫁去了越國江家，還做了何懿夫人。”
只見玉玲瓏雙眼含恨，東方縈心下一懼，忙推卸道，“我便只知道這麼多了，你別瞪着我，怪慎人的。”
聽罷，玉玲瓏也不改面色，反而更加惱怒，“你既知她殺了師緣居士，就該直接殺了她！”
爲了一個陌生的師緣居士，她便要殺了自己精心教出來的徒弟？這話東方縈也只是心裡想想，看玉玲瓏一臉恨意，她也不好說出口再惹怒她，只好言道，“好好好，等我生意閒下來，我便直接殺到越國去，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你要殺了她！”玉玲瓏異常的憤怒。那何紓，不僅害得無憂難產，還殺害了她最崇敬的師緣居士。她可連師緣居士的面，都沒見到！
“好好好，”東方縈也只得好言哄着，勉強地笑笑幾聲，似是分析又像是安慰道，“何紓那個功力，估計殺不了師緣居士，說不定居士還活着呢！什麼死不死的，只是跟何紓開個玩笑，他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哪裡是一個無名小卒殺得的？”
這話說得有道理，也不排除這樣的可能。玉玲瓏這才息了怒，又斤斤計較地將話題拉回來，“你便就讓一個無名小卒，來教我徒弟武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