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那個十色月季,林瑛嵐不知不覺便出神了,後頭還跟着江芊熠,漸漸地也就給忘了,進了房間,便是隨手一關門,直接把她關在了門口。
這回也撞破了鼻子,記得昔日于越國之時,她奉表兄之命去勸說琳荌,便是被琳荌房間的門撞破了鼻子,還要熱臉貼冷屁股地去哄她。
比起琳荌,林瑛嵐根本連她的一根頭髮也比不上,自然也不必她哄着,只拂了拂手,特地喚她來,又不讓她進房間,罷了,不見便不見了!
想罷,江芊熠便轉身往回走,立時被瑞瀾攔住,“您便是大齊瑤真貴妃吧?奴婢瑞瀾,正是貴妃娘娘的陪嫁。娘娘特地找您來,便是要商討大事,還請挪移貴步。”
貴步個娘!江芊熠心下咒罵着,也不知她一路都在想什麼,問她也不出聲,她早就已經受夠了!
正要走,才見林瑛嵐開門,“恩人留步,瑞瀾、菊生,且扶恩人入內說話吧。”此時的林瑛嵐,已然換了一副和善的模樣,莞爾一笑,不帶一絲傲意與不屑,彷彿又回到了冷宮時。
這個女人竟如此善變,方纔於西殿,還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雖是微笑着,卻好似敵意滿滿,現下不僅沒了敵意,反而多了一分親近之感......
難道她不知江芊熠是無憂一邊的人麼?
如是這樣想着,江芊熠警惕了往內屋走了幾步,她何德何能,竟能受兩個一等宮女的攙扶,常人對她,總是一副瞧不起的樣子,只有在林瑛嵐面前,她才能拾回一點自信。
從小,何紓便與她說,別人可以看輕了自己,但不能自輕自賤,即便再鄙陋的身份,也要相信自己本質的高貴。
以往她總是以高貴的姿態,俯看底下的人。自從來了大齊,便都是以仰視的姿態,看待他們,好似身高的差距,猶如地位的差距一般,不知不覺間便成了鄙賤之人。
進了內屋,江芊熠便是上座,林瑛嵐神態依舊,語氣中多了一分感激之情,深深一拜道,“鼠疫之症、胎象不穩,致我於冷宮時奄奄一息、近乎母子俱亡,幸得恩公救治,才保得一雙,還請恩公受我一拜!”
這倒是稀奇了,她竟不自稱本宮,而自稱我,這是對江芊熠的一種尊重麼?
方纔聽無憂說她可能有拉攏之意,再者以無憂之口論她,總是奸惡狡詐、八面玲瓏,江芊熠不得不存一個心,便低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問道,“你尋我來,便只是爲了道一聲謝?”
她也沒讓她起身,林瑛嵐竟就跪着不起,回話道,“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果然還是拉攏麼?江芊熠雖是這麼想,卻也沒有肯定自己的想法,也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無憂的敘述過於主觀、片面,實則的林瑛嵐,並非只如她所說的惡毒。
如是這樣想,江芊熠才坐住,繼續淡淡的語氣問道,“所謂何事?”
林瑛嵐清眸婉轉,擡眸莞爾以對她,像是請求道,“宮中險惡,我曾多次遭受算計,恩公自知。藝菊帝姬已亡,我無力迴天,只求此胎安好,不管男女,平安即可,還請恩公能爲我安胎,只消過了頭三月也好。”
她的語氣極其誠懇,與方纔在西殿截然不同,若只看她這
溫柔一面,誰也難以想到她會是無憂口中的惡毒之人,怪不得龍曦辰年年寵之,還以爲她是少有的善良。
天下父母同心,都希望自己的孩兒好,這個心思,江芊熠也能理解,自然也相信她的真心,語氣卻還是淡淡的,像是漠不關心一般,“你既如此重視腹中胎兒,又爲何要冒險侍寢?頭三月正是危急時刻,你的胎象雖穩,但也不能隨意如此。”
只聽她一笑,伸手挽起一點袖口,將手平置於桌上,依舊柔聲道,“恩公且診診脈,便可知曉了。”
一向對這種神秘之事好奇,江芊熠便也警惕着診脈,畢竟是她好不容易護住的孩兒,診得自然比以往更仔細些。
約是靜默了半刻,江芊熠便是一驚,她的胎象如昔穩固,絲毫不經動搖,忙問道,“你並沒有侍寢?”
只見她溫然一笑,點了點頭,緩緩收回了手,放下袖子,“恩公親自安的胎兒,自然知曉我的情況,若是侍寢,胎兒必定難保,我又怎麼會如此冒險?”
依無憂所說,龍曦辰雖面上癡情、專一,本質卻是個花花公子,口上說着一生一世一雙人,身下卻是每日一換,對女人毫無定力,更別說這十分中意的林瑛嵐了。
這送上門的肥肉,他還會考慮她不能侍寢、而壓制自己?
似是看出了江芊熠的疑惑,林瑛嵐便是一笑,解說道,“皇上顧念我的孩兒難求,所以答應我,先不行夫妻之事。但也實在憐我,總要找個由頭恢復我的名位,便讓我宿在帝青宮一宿,也好名正言順地復位。”
明明說了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情債難了,還是他本就多情。既是多情,且說多情即可,何必輕易承諾於人,倒讓無憂因此受了不少罪過。
雖說不想問,可江芊熠還是問出了口,“那位皇上,就不憐琳......”出口便想說琳荌,幸而沒有說全,遂馬上換言道,“就不憐辜負了雪傾貴妃麼?”說罷,才伸手扶起她,“地上涼,你剛剛安下的胎兒,最好不要受涼了。”
林瑛嵐回之一笑,與她同坐於正座之上,仍是柔然,“恩公與雪傾似乎分外交好?”
好似被看穿了心事,江芊熠心下一驚,盡力不表現於色,遂轉眸,口是心非道,“我不過憐她被辜負,有些看不下去罷了,畢竟雪傾貴妃待我不錯,爲人也十分善良。”
這一點,她倒是贊同,遂點了點頭,“雪傾確是善良之人,我亦不想傷她,只是開了頭,便再停不下來了。皇上並非不憐之,皇上愛之,勝過愛任何人,哪怕是養母溫太后。只是君王也有自己的無奈,他既中計納了我等,自然要負起男人的責任。”
所謂男人的責任,自然也要分人,定要善良之人,才值得他負起責任。之前府中被休的妃妾,皆是才貌雙無者,不僅奸詐狠毒,且只拿他做踩石,一旦飛黃騰達,便沒什麼夫妻情分可言,自然也不值得他負責。
江芊熠倒是聽到了“中計”二字,忙問道,“這中計是何意?北魏皇帝納妾,是被迫的?”忽而想起陶棐啻與自己,亦是受了冷彩霞的算計,才讓她委屈做妾,不由得有些憐憫這種被算計的人。
林瑛嵐頷首,“倒不算是被迫。皇上本說了再不納妾,只因
那日雪傾久不理睬,他出此下策,便問於黎王,便是現下的囚王。囚王心愛雪傾,自然想着拆散他們,便說要納妾、才能得到雪傾的注意。皇上當時還懵懂,但聽時還是反對,直到最後沒了辦法,才勉強妥協。”
“本以爲囚王只准備一位假妾,騙騙雪傾也就罷了,沒想到他通知了先皇,並準備了五妾一同入太子府。皇上即便是抗拒,還要遵循先皇的旨意,只好勉強答應。先皇一直盼着儲君有後,便要他雨露均沾、寵幸新妾,他最先還不欲,囚王便說只有寵幸了妃妾,纔可以得到雪傾的注意,如此一來、步步深陷,皇上便陷入了愛情與責任的陷阱之中......”
她說得字字真誠,彷彿還有幾分愧疚,倒不像是在說謊,江芊熠自然願意相信。此事,於無憂之口,她也略有耳聞,只是沒有那麼詳盡。
沒想到龍黎軒如此居心,虧得無憂還想盡辦法救他!當時至囚地之事,真應該直接殺了他泄憤。
無憂還說什麼,她被辜負,全因林瑛嵐勾引所致,以她看來,罪魁禍首便是龍黎軒了!
江芊熠聽得無奈,“這囚王如此狠毒,你爲何如此忠誠於他?”
每每說起這個,林瑛嵐便是心下一痛,隨即自嘲一笑,“恩公應該看得明白,我並不是忠誠他,而是鍾情於他。”
她雖明白,但實際聽來,還是有一絲驚訝之色,於眼中掠過,沒想到龍黎軒不僅害了琳荌,還以她人真心爲利用之物,以她人的幸福、成就自己的幸福!這也活該他被髮配了囚地,受盡折磨!
江芊熠微微緊眉,只心疼地看着她,“你怎麼那麼傻,你愛他,便要成全他?竟也不知,如此成全只會害更多人麼?你可知道雪傾貴妃因此,有多恨你?”
她哪裡會不知道?可爲了龍黎軒,她別無選擇。入府前,管事的姑子說,只有進了太子府、專心爲黎王辦事,纔可以有幸再見他一面,她爲了見之,自然要深入虎穴,只是沒想到害了她人,也害了自己。
林瑛嵐眼中似乎飽滿了淚水,不知爲何而哭,只輕輕點頭,“我知我傻,可從前純情,一腔熱血,只會見他,我也實在想不通爲何如此,但人一旦邁出了惡步,就再也邁不回來了。”
“其實你可以試着,用你這溫柔的真面待人,許會比現在好過許多。”江芊熠弱弱道,連她自己都說得那麼沒有底氣,可見不行。
聽出了她的語氣如此,林瑛嵐一笑,“在這女人堆中,就要像刺蝟一樣活着,不然只能爲人魚肉。”
這句話倒給了江芊熠很大的啓發,於陶家時,她爲何受盡折辱?昔日無憂於大齊宮,爲何也受盡屈辱?顯然,這是性子太軟所致。
原來於這世道,性子軟弱並不是優點,而是缺陷......大齊三家鼎力,有哪一個是善類?哪一個不是用鮮血成就自己,如此,她早該看清了!
江芊熠一笑,像是感慨地舒了一口氣,“待薇儷夫人產子,我便要回大齊了。這段期間,我可以替你安胎,不過......若是被我發現你不安好心,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林瑛嵐誠然點頭,“對於恩公,我絕無異心!對了,恩公可注意到那十色月季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