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午時纔出太陽,映射在露珠之上,彷彿露珠也披上了一層金衣。秋日的陽光不似夏日熾熱,卻也曬得人發悶。
芍歡伺候無憂更了較爲輕薄的衣裳,剛坐下要喝口茶,只見陶溫爾衝了進來,興致勃勃道,“蕾兒,我的臉恢復了,咱們踏春去吧。”
一旁芍歡先一步笑了起來,“合王爺風趣得很,哪有人秋季踏春的?”
“那便踏秋去!龍兄道是隻在這逗留兩日,明日便要動身回越國了,你們一回國,我又有政事處理,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呢。”
他的語氣是低沉的,像是故作可憐一般。無憂亦是好動的,但卻是有心無力,只好道,“我這腿傷剛敷了藥,怕是不能出去走動呢。”
方纔只顧着哀傷,現下只顧着興奮,這纔想起她的腿傷,忙關心道,“現下可無礙了麼?我幫你擦藥。”
芍歡剛取了藥出來,便聽他如此說,便道,“郎中說郡主傷得嚴重,這化瘀的藥要每兩刻鐘便抹一次,現下正好到了時辰。郡主傷在小腿,怎好讓王爺看見?侯爺吩咐過了,還是奴婢代勞吧。”
原還不打算爭的,一聽“侯爺吩咐”,立馬起了不滿,憑什麼龍空名能脫她的褲子,而他卻是不能替她擦藥?!
想罷,便上前欲搶芍歡手裡的藥,“你且替她把褲子脫了,用裙子遮蓋着大腿,只露出小腿,讓本王替郡主擦藥即可。”
還沒來得及反應,藥便就被他一把奪去,不用幫着擦藥倒還省心,她也沒打算搶回來,遂道,“奴婢突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未做,既然王爺願意幫郡主擦藥,那奴婢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剛說完,對面的龍空名實在聽不下去,立時起身趕來,一臉嚴肅以對芍歡,“你既是郡主的貼身侍婢,就該做好分內的事!還有什麼事情,比郡主的傷勢更加重要?”
他一向善待於人,早慣壞了這一羣侍人,芍歡是無憂身邊的侍婢,自然更是沒有規矩,直言道,“侯爺若是不想合王替郡主擦藥,直說便是了,只責怪奴婢有什麼用?”
居然被一個侍婢看透了心思?!他龍空名何時如此不懂得隱藏了?記得前些日子,無憂還說他神秘,怎麼不過幾月,他便不神秘了麼?
一聽芍歡之言,陶溫爾立馬換做一臉冷然,靜靜看向龍空名,似笑非笑道,“怎麼?龍兄是故意防着我麼?我並無惡意,這一點,在賞菊大日之時,我便就與蕾兒澄清了。”說着,轉向無憂,立馬又換了一副可憐的神色,“我只是單純地關心蕾兒,這種青梅竹馬的感情,蕾兒,你比龍兄懂的,是麼?”
最是受不了他這樣的神色,總覺得她一拒絕,他便要閃出淚光一般,無限罪惡感浮上心頭,細細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是啊,我懂的。”說着,看向龍空名,“便讓溫爾兄替我敷藥吧。”
芍歡並不是外人,因此他們稱呼之間,都不必忌諱。
聽她如此說,陶溫爾暗暗竊喜,開玩笑似的得意看了龍空名一眼,像是在挑釁:怎麼樣?我的魅力無敵吧?
都搬出青梅竹馬的感情了,龍空名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只好擺擺手,“陶兄既要擦藥,那便擦吧,只是琳荌怕疼,你可不要下重力。”
許是方纔見了龍空名的不軌之舉,陶溫爾下意識地將他當作了情
敵,嘴上也沒了先前的客氣,“從小蕾兒傷了,都是我幫着擦藥的。她何處怕疼、何處不怕疼,外人不明白,我卻是最清楚的,龍兄便不要擔心了。”
說罷,便下了逐客令,“蕾兒的傷在小腿,龍兄恐怕要回避了。”
龍空名淺笑卻勉強,誰讓他是外人、誰讓他不是青梅竹馬呢?既然要忌諱着!想罷,便退出了房間,順手掩上了房門。
雖是這樣想,卻還是放心不下。陶溫爾力大如牛,九個大男人都拉不回來,萬一控制不住力氣,弄疼了她......
郎中說她傷得嚴重,可經不起折騰。
也不好偷看,龍空名便等在門口,只豎起耳朵,聽裡頭的響動。
忽而聽見裡頭傳出女子的叫聲,他想也不想便衝了進去,神色慌張得,就像自己的夫人生子一般,“怎麼了?怎麼了?”
屋裡的三人被他嚇了一跳,愣了半晌,芍歡才笑道,“侯爺不必驚訝,奴婢本要拿着藥罐去煎藥給郡主的,誰知不小心給打碎了。”
“我馬上去買!”說罷,龍空名便要衝出去,卻聽身後芍歡喊道,“不必了,還有個備用的藥罐。”
這才鬆了一口氣,龍空名轉回身,只見陶溫爾滿是敵意地看着他,一瞬便轉爲一笑,“龍兄很是清閒呀。”
他一愣,亦是勉強一笑,“我只是來看看情況。”
陶溫爾卻是絲毫不退步,也不知讓出個臺階,咄咄逼人道,“龍兄是信不過小弟,還是想趁機偷視蕾兒?”
確是信不過他!他乃是將軍世家,又是粗野慣了的,如何能做敷藥這種細活?
本要出去,卻聽陶溫爾道,“龍兄若是信不過,便留下看着吧,省得你再偷看。”說着,便順手取來一旁的棉球。
此話一出,龍空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好,只彆扭地坐在一旁,淺淺一笑,“琳荌的傷拖不得,陶兄還是趕快擦藥吧。”
只見陶溫爾將藥水倒於棉球之上,將藥瓶置於一旁,輕輕抓住無憂的腳踝,似是熟練地來回擦拭藥水。
再看無憂的神情,泰然自若,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一介莽夫,竟能做此等細活,真是驚詫人矣!
龍空名暗暗一驚,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陶溫爾暗暗得意,要他打仗,他不敢說一定取勝;要他照顧他的蕾兒,他必是無微不至的!
“龍兄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忽而又下了逐客令,龍空名跟着一笑,“我忽而想到要去外頭見一個人,便先告辭了。”臨走,本還想囑咐幾句,但看到陶溫爾一臉的敵意,便又將話吞了回去,狼狽離開。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無憂忽覺有些彆扭,“溫爾兄,你是不是說了什麼刺激的話,我怎麼覺得表兄的表情甚是怪異呢?”
陶溫爾故作一震,又是一臉的無辜,說得頭頭是道,“沒有呀,我哪裡說錯了麼?咱們不是青梅竹馬麼?外人懂得如何照顧你麼?龍兄不擔心你麼?還是我不該讓他留下監督?”
被這樣一問,無憂也有些懵,好似沒什麼不對的地方,那龍空名是怎麼了?中邪了?
本說是明日動身回越國的,陶溫爾卻振振有詞地說起無憂的傷來,再加上郎中吩咐十日之內,最好不要動戈太大,龍空名便同意再留十
日。
那些個王侯的玩性亦是沒過,個個都說要留下把酒言歡。像是受了陶溫爾的賄賂,諸位王侯日日都拉着龍空名喝酒作畫。
龍空名本是不願喝酒的,但見陶溫爾以照顧爲藉口,日日留宿在無憂房中,便覺有些頹廢,便也喝起了酒,夜夜都是醉歸。
幸而那三杯灼酒氣不重,也不傷身,不然以龍空名剛愈的身子,恐怕又該倒下了。
如是這樣過了幾日,清晨第一縷陽光初照下,龍空名便已站在了山頭。
這幾日喝酒喝怕了,便開始躲酒了。芍歡知曉他在這兒,便來通知一聲,“幾位侯爺、王爺,正尋得慌,你不回去麼?”
他淺淺一笑,“日日喝酒作畫,厭倦了。”
芍歡亦是一笑,問道,“是厭倦了喝酒、還是厭倦了作畫、還是......日日見合王照顧郡主,看得厭倦了?”
跟着無憂的丫頭,個個都是那麼機靈,他也不欲辯解,只無奈一笑,“是我要撮合他們的,現下難受也活該,只要琳荌不難受就行。”
“你怎麼知道郡主不難受?”芍歡輕笑。
龍空名一笑,像是吃醋般,“青梅竹馬、細心體貼,還是大齊第一美男,日日跟着她,怎會難受?”
芍歡挑眉,“侯爺這是吃醋?”
他卻是不承認,“這是我預料中事,我何必吃醋?我不過捨不得琳荌,她還這樣小,竟就要出嫁了。不過能嫁回大齊,也是好事,她大概也欣喜吧。”
見他笑了,芍歡卻是漠然,“嫁人不分地方,只要個情字。沒有情,地方再好,郡主也不會歡喜。”
“怎麼會沒有情?陶兄如此上心待她,你我都是看在眼裡的。”他笑着,卻是感傷。
芍歡咯咯一笑,“侯爺也看得出只是合王一廂情願?那還有什麼可躲的?把郡主搶回來呀!郡主父母雙亡,亦無兄弟姐妹,你是她的表兄,有權利決定她的婚事。”
龍空名一愣,忽而想起幾日前,無憂向他表白的場景,下意識地想要躲,遂道,“什麼搶回來?搶回來做什麼?我和她之間難道有什麼可以讓我把她搶回來的理由嗎?”
“難道沒有麼?”
“自然沒有!我何時說有了?”
芍歡只覺莫名其妙,大齊國風鼓勵表白,再怎麼說,他也是大齊國內的越侯,怎麼如此畏畏縮縮?
“表兄。”
身後忽而傳來無憂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心虛,唯恐她聽見方纔的話,忙問道,“琳荌?你何時來的?”
“剛來呀。”無憂便說着,便向他們走去。她雖有腿傷,但畢竟練過輕功,因而走路起來不至於一瘸一拐。
見她走動,龍空名忙關心地上前扶她,“郎中說了,十日之內最好不要走動,你怎麼出來了?”
說起這個,無憂便頭痛,“客棧裡來了一幫鬧事的,我本要睡一覺,被吵得實在煩悶。聽芍歡說你常來這,我便來找你了。”
龍空名一驚,“鬧事的?此處治安一向很好,怎麼會有人鬧事呢?陶兄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一提到陶溫爾,無憂便覺無奈,“我一說煩,溫爾兄二話不說,便衝下去,對鬧事的人大打出手。鬧事的人數頗多,以一敵多,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消停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