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夷掩口輕輕一笑,“金國常年積雪,沒有春天。”
“那這是......”無憂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散落在房間各處的炭盆,因着房間很大,所以一共擺了五個,都燒着銀炭,暖如春日。
真是奇了,龍千墨不是說金國不需要這些東西麼?
見她一臉疑惑,婉夷遂解釋道,“這些都是君上從國外高價買回來的。公主連續服了三日的藥,也不見好。君上正要怪罪於郎中,於郎中便指出了受寒的根本原因,這才勸得君上購了炭盆和暖爐,擺在重華宮各處。”
注意到她口中的“於郎中”,無憂問道,“你提到的於郎中,也是皇兄高價請來的?”
話至此處,婉夷遲疑了一下,垂首淡淡一笑,“是呀,是君上請來的。”
無憂笑着點點頭,並未生疑。
辰時,龍千墨得知無憂清醒的消息,忙趕來了重華宮。
這幾天他都待在金國,即便是北魏急召,也藉故不回,只一心等着無憂痊癒。
“千夜,你怎麼樣了?”龍千墨幾乎是衝進仙棲居的,身後還跟着陳嘉敏,淺笑地看着無憂,依舊是極其溫柔的面色。
此時的無憂剛剛沐浴,還穿着寢衣,正坐在太妃椅上烘着冰冷的雙手。
她的手十分白皙,像是外頭的白雪一般,輕於柳絮重如霜,又如初生的芙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龍千墨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意料中的嫩滑,卻出乎意料地讓人留戀,正應了那一句“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很快就瞥見了隨後進來的陳嘉敏,無憂猛地甩開他的手,尷尬地低下頭。
驟然被拒絕,龍千墨也有些尷尬,面上還是保持着常態,“雙手如此冰冷怎麼行,你的病還沒好全呢!”
“婉夷已經去準備暖爐了。”無憂輕輕道了一句。
陳嘉敏微笑着上前,小心地握住無憂的小手,關懷備至地替無憂暖着手,又語重心長道,“等宮人燒好暖爐,怕是公主也要凍壞了,我先幫你暖暖吧。”
無憂回她一個淡淡的笑容,並沒有親暱,也沒有感動,只是禮貌性的微笑,“多謝皇嫂。”
“公主客氣了。”陳嘉敏亦是莞爾。
隨後就是三人一臺戲,寒暄了幾句、關心了幾句,便有宮人進來侍候無憂更衣,龍千墨與陳嘉敏不方便在場,遂去了外室。
婉夷備好了暖爐,便出了仙棲居,跪在龍千墨面前,認罪道,“奴婢私帶郎中入國、私運藥品入國、欺君瞞上,已然不是初犯,自知罪孽深重,特來自首。”
龍千墨並不表態,只斜睨了陳嘉敏一眼,轉問道,“你覺得要怎麼罰她?”
既然犯了國規,自然是按國規處置。陳嘉敏知道他一向不會多問、多說什麼,只要問了,就絕對不是按常理出牌。
自那次聚客酒樓之後,她就覺察出了他對無憂的不同感情。當時只能算是好奇,現下算是進了一步,轉爲關心了吧。
全國上下,能用上炭盆、暖爐、郎中和風寒藥的,也就只有重
華宮了,還有習武先生的安排、藏書閣的特許、千夜的雙字封號。其寵愛程度可見一斑,絕非一般的兄妹之情。
陳嘉敏深深一笑,“千夜的病纔剛好,臣妾也見不得太多血,便饒她一命吧。”
“只饒她一命這麼簡單?”龍千墨呵呵一笑,“朕覺得這丫頭膽識過人,不僅不用罰,反而應該嘉獎一番!”
她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含笑道,“君上英明,臣妾竟沒想到。”
一聽如此,婉夷先是一驚,而後又誠惶誠恐地三叩首,“奴婢不奢望嘉獎,只求君上能爲公主留下於郎中。”
“這個自然。”龍千墨展顏一笑,“你的賞賜也是不能少的,朕就封你做正四品美人吧!”
新人一般都是被封爲正六品淑女,頂多也就是正五品采女,經侍寢後纔可封爲從四品才人。而婉夷卻可以直接被封爲美人,這下連陳嘉敏都不明白自己夫君的心思了。
龍千墨不是喜好女色之人,這一點衆所周知,而今卻要封無憂宮裡一位宮婢做美人!別說是他,就算是龍君曜,也是前所未有的!
是出於對無憂的寵愛嗎?
婉夷心裡並不願意,卻不好拒絕。這時,無憂自仙棲居而出,婉拒道,“婉夷是臣妹最心儀的宮婢,正打算封做從五品主事宮女的。皇兄要奪妹所愛麼?”
此事便在龍千墨的笑聲中結束,婉夷便被封做了從五品主事宮女,管理重華宮的所有宮婢,有權支配她們幹活、分配她們的等級、替無憂打理平常事務。
這十日因着無憂的病情,北魏那邊堆積了許多雜事,龍千墨封賞了婉夷和汀怡後,就同陳嘉敏一起回了北魏。
婉夷帶着於靈去見無憂,於靈也不行禮。
之前因病情急迫,顧不得禮數也是情理中事,現下是正式見面,竟也不下跪行禮。婉夷輕輕在於靈耳邊說道,“於郎中,您要向公主行參拜禮。”
“是嗎?倒是我失禮了。”於靈約是四十的年紀,說話的語氣有着她這個年齡層該有的穩重,眉梢亦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深意,若有大智慧的樣子。
無憂本就驚訝,見於靈作勢要行禮一般,忙上前扶住她,“師父,無須多禮!該是無憂給你行禮纔是!”說着,馬上跪了下去。
仙棲居中就只有無憂、玉玲瓏與婉夷三人。
聽她喊師父,婉夷一驚,忙安靜地退出了仙棲居,掩上了房門。
玉玲瓏也忙扶起無憂,“你我師徒又何必行禮呢?”
多年不見,驟然出現,想必換了任何人都會感傷,無憂亦同,“師父,你怎麼更名爲於靈了呢?可是碰到了什麼難處?”
說到這,玉玲瓏的臉就拉長了,“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窮追不捨。自上次出鏢救你後,他便加強了對各處的搜尋,魔鬼森林實在不宜久留。他在各地都設了人,唯獨不敢冒犯金國,我便藉着婉夷,來了重華宮,沒想到還能碰到你。”
之後,玉玲瓏又說了一些瑣碎的事,聊着聊着,也不知怎麼,竟聊到了國泰民安的事情上去了。
“外頭雖
傳言金國人如何強悍,我卻不認同。記得上次婉夷家中有人病了,還是她冒着生病危險出國問了郎中、抓了藥。可見民情並非如咱們瞭解一般。”
無憂說得頭頭是道,玉玲瓏只贊同地點了點頭。
“墨王時常不在朝內,朝臣的覬覦之心難以防範,貪污之臣更是管顧不得。我覺得,大有以上欺下的可能。”
聽她的意思是要干政,玉玲瓏雖是魔教之人,卻也懂得女子不得干政的道理,忙問道,“你莫不是要替墨王管理朝政?”
正要勸說,卻被無憂打斷,“墨王八歲便開始苦心經營金國,我能體會到他的艱辛,絕不許金國毀於一旦!”
“你打算怎麼做?”見勸阻似乎無用,玉玲瓏乾脆就妥協了,她還是相信自己徒弟的能力的。
像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一般,無憂胸有成竹道,“必要出宮,深入民間,方可瞭解最真實的民情。”
說罷,無憂又開始細想了解民情的地點,不能只集中於一點,更不能太過分散,以免浪費不必要的時間。
金國雖不算大,但也有方圓幾千公里,郡縣極多,與幾百裡的小國比起來,算是泱泱大國了。
無憂雖有這泱泱大國的地圖,卻是對地形和路線一無所知,只能從京城附近開始探查,偏遠地區就顧及不到了。
既然決定了,就開始訪問民情。
整裝出發,無憂並沒有帶上暖爐,只用了一個暖手的兔毛抱枕,與玉玲瓏一起出宮,僱了一輛馬車便離開了京城。
龍千墨臨走時,曾吩咐不許人限制無憂的自由,只是不許出國,因而她們師徒二人一路順暢。
訪問民情的計劃,進行得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順利。金國的表面十分平靜,真如外界傳說的一般,每人都是金剛不壞之身,無一人生病。
任憑無憂問破了嘴皮子,也沒人嘴鬆一句。
玉玲瓏便想了一個法子,將自己裝扮成受了風寒的年老病者,一家家地討要食物,這纔有了眉目。
一開始好心人家只是給了玉玲瓏食物,而後有一好心人見玉玲瓏實在可憐,便偷偷告訴她:“城北有一家傷藥鋪的郎中會治風寒,上一回我兒子得了病,便是他給醫治的。你且偷偷過去,千萬千萬不要聲張。”
聽到這樣的話,二人都如獲至寶,按着那好心人的指引,終於找到了那家藥鋪。
藥鋪的張掌櫃便是郎中,拿了看診的本子,細心帶着二人去了內室,才替玉玲瓏把脈看病,卻發現玉玲瓏脈象平穩,並無任何異樣。
頹然一驚,張掌櫃連忙跪了下去,“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並不是存心的,實在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多賺一些貼補家用。”
看着張掌櫃面色驚懼的樣子,玉玲瓏馬上勸慰道,“張掌櫃,我們並無害你之心,你且不必害怕。”
無憂拿過那看診的本子,張掌櫃作勢要搶回來,卻是有心無力,只好說道,“既沒有害我之心,還請兩位貴人高擡貴手,將看診本還給我。若此本上的內容傳出去,我一家皆是死罪難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