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迎接秋季賞菊的大日子,御花園的花皆換了新,還加入了繁多品種,除菊花外,可謂是羣英薈萃。
除東北角幾近冷宮的菊花外,其他菊花皆被搬去了物華殿,一同等待着大吉之日的到來。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黃巣於唐代寫下這首蕩氣迴腸、歌詠菊花的詩,現下正由北魏第一書法家,用狂草寫下,並由北魏第一畫師,將其意境畫下,一共掛於物華殿的正中央。
清華宮主理此事,愨馥宮(司馬芊茉宮所)協理此事,兩宮皆是忙得不可開交,只恐不能分身。
這日,方漣漪親自登門,至清華宮正殿求見寧溫雲。
“嬪妾給惠妃娘娘請安。”方漣漪微微福身,應了寧溫雲的眼神,坐於一旁的側座之上。
寧溫雲會意,便摒退左右,“你今日倒是清閒。”
她一笑,故作意態閒閒地擺弄起手上的絹帕,漫不經心道,“惠妃娘娘亦是清閒,竟有心思與昌侯談天說地……”
聽罷,微怒,“你監視本宮?”
方漣漪輕笑,順手拂去桌上一點灰塵,將手絹置於其上,“嬪妾哪裡有那膽子?”說着,漸收笑意,只留下一片肅然,“宮中能與惠妃分庭抗禮的,唯蕪德妃一人了,自然也唯她有這樣的膽子。”
每每與龍翼汶見面,寧溫雲總是仔細留意周邊,她的察覺力是極好的,怎麼竟也被林瑛嵐監視了麼?
想至此處,寧溫雲的雙眉已經愁成了一團,“本宮與昌侯,是清清白白的。”
可這深宮,從來就不是個是非分明的地方。方漣漪揚眸,“三人成虎,此事一旦傳入皇上耳中……娘娘最是明白雪傾妃的殘局吧?皇上如此愛她,她卻也躲不過慘失腹中之子的命運。她便是咱們的前車之鑑,您怎麼還敢與昌侯往來呢?”
說着,也跟着緊眉,“蕪德妃一旦把握了此事,咱們要對付她,便更是難上加難了。恕嬪妾多嘴,娘娘實在糊塗了。”
許是對愛情的渴望,左右得她連平日裡的謹慎也沒了。前幾日聽龍陌臨說,龍翼汶對她已是無法自拔,現下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過是心慌神亂的表現罷了。
聽到那樣的話,於心頭的傾慕之意相映,忽而一陣暖意襲來,她只覺得幸福又來了,便一股腦兒沉浸進去,討好柳玢蕙、接近龍翼汶,都是爲了尋得一份真摯的感情。
可她要尋找的,恰恰是這深宮不允許有的……寧溫雲哀着的眸子,低垂下來,密長的睫毛,在眼下打了一片陰影,猶如上了妝一般,她憂鬱之時最是美妙。
“本宮與昌侯是清清白白的!”她依舊固執。
她並非笨拙之人,這一點,方漣漪一早便瞧出來了。只是因爲龍曦辰的不解風情,枉費了她一片真心,才致今日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
方漣漪正色,“事到如今,娘娘還沒瞧出端倪來麼?”見她一臉疑惑,看來真的是當局者迷,便問道,“娘娘與昌侯有了關係,您覺得得意者爲誰?”
確然,這不是一段簡簡單單的兒女私情,此處乃是深宮,勾心鬥角之所,每人皆爲了家族榮耀、自身榮華而活,一旦沾染上慾望,便是什麼事都不會簡單。
得意者……會是誰呢?能有誰
呢?林瑛嵐、六宮嬪妃?
方漣漪輕笑,“看來愛情真的可以衝昏頭腦,娘娘把這事想得太過簡單了。娘娘覺得每每與昌侯相遇,都是巧合麼?”
難道不是巧合?寧溫雲不以爲然,“與後宮嬪妃生了私情,乃是死罪。除非昌侯不想活了!”
“人生本來就如同在賭場,特別是於他們男人而言。”方漣漪娓娓道來,“現下的情勢十分複雜,嬪妾亦是初想明白的。”
衆所周知,柳玢蕙是龍曦辰的眼中盯,她子嗣頗多,他又因龍翼汶在軍事當面的勢力,有衆多忠誠者,而暫時不能除掉她。因而在得知龍翼汶與寧溫雲認識後,暗暗發展他們的關係,借貞紫萱之口,讓寧溫雲更加渴望愛情。
柳玢蕙最是想要自己的兒子繼承皇位,不過絕不會是長子龍翼汶,不爲別的,只因他出生之日不吉,算命的說要壓制他的勢頭,不然會給她帶來滅頂之災。所以在得知寧溫雲恨龍曦辰後,暗暗發展他們的感情。
一可以借寧溫雲之手,替她除去龍曦辰,龍千墨明白枕邊人難防的道理,她亦是懂的。二來可以借寧溫雲之手,除去龍翼汶這個災星。
她看得出寧溫雲對龍翼汶的心思,加之對龍曦辰的恨意,相信只要有了她的慫恿,替她做一個弒君的替罪羔羊,最是容易不過了。若是能嫁禍給溫繯若,那便更是好了。
龍曦辰一死,那就到了她做主的時候。用寧溫雲威脅龍翼汶爲臣,再挾持寧溫雲,讓龍翼汶被迫做個忠臣。再立她的二子爲新帝,她便是唯一的皇太后,獨攬大權!
而林瑛嵐,更是打精了算盤。請安之時,她便瞧出了柳玢蕙臉上的異樣。每每有寧溫雲在,她便請龍翼汶出來練字,像是有意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龍黎軒要謀反,她便是帶頭助他的人,自然要替他謀劃好一切,以便他的攻城。現下她懷着身孕,還要妥善護好自己腹中之子。
她猜到賞菊宮宴會有事變,便提前用此事威脅寧溫雲,迫使她停手,她才能專心對付龍曦辰。
要對付龍曦辰,龍翼汶最是關鍵。他雖不是手握重兵,但卻是兵心所向,只有聯合他與龍黎軒,裡應外合,纔有宮變的可能。
而龍翼汶也有奪帝之心,那便只好劉邦項羽,先合作攻下城池,再看民心所向了。不過她手握龍翼汶與寧溫雲的把柄,並不怕他狗急跳牆。
各宮各人都是不懷好意,直敵向這對有情人,欲用他們做擋箭牌、踏腳石,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龍翼汶豈能如他們所願,只得儘量避着她,可母意難違,他是愚孝之人,也只能是防不勝防。
講完了這麼一個複雜的故事,方漣漪只覺得口乾舌燥,忙倒了杯茶,正欲喝下,卻不料髮簪上流蘇掉落,正掉進了茶杯之中。
與溫繯若一般,她是個討吉之人,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不祥之兆,忙取下發髻上的銀簪,驗了驗茶水是否有毒,果不其然!銀簪發黑了!
兩人具是一驚,方漣漪暗暗一笑,“看來娘娘真是太忙了,竟連宮裡出了個吃裡扒外的宮人,都毫無察覺呢!”
這回她們倆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以往奉茶,都是卉珍卉嬈親自出馬的。現下因賞菊大日迫近,便換了幾個清閒的宮婢來,果真是疏忽了,竟讓茶水裡有
了毒。
可見下毒之人居心叵測,幸而方漣漪疑心甚重,不然要換了別人,不小心中了茶水的毒,她就算有一百張嘴,也難以說清了。
方漣漪心下思忖了一番,才漸漸明瞭,又是一語道破,“皇上要陳容華,給娘娘介紹幾個宮婢來奉茶。嬪妾本以爲都是信得過的,沒想到陳容華還安了不軌的心思。”
經她這麼一提,寧溫雲纔想起此事。看來龍曦辰是真的容不下林瑛嵐的勢頭了,連拉攏陳青園的路,都給她鋪好了。
方漣漪正色,“娘娘是聰明人,就不需要嬪妾多說了吧?宮宴一事,妥當了,便是咱們的好日子,弄砸了,嬪妾便要先娘娘而去了。”
果真是任重道遠!寧溫雲點頭,“你放心吧,絕不會出問題的,都妥善了!”
方漣漪莞爾,起身道,“如此,嬪妾便先行告退了。”說罷,福身離開了清華宮。
依計,以毒藥之事,向陳青園興師問罪。
龍曦辰看上的人,果然是沒什麼膽識,一嚇便沒了膽,連聲說願意配合宮宴時的計策。
而此時,在林瑛嵐的德慶宮中,正與貞紫萱商量着保胎的大計。
引進妃嬪入宮後,龍曦辰便開始雨露均沾。貞紫萱有幸,也懷上了喜孕,現下已有月餘,只恐有人暗中謀害,因而她密不發聲,只當自己並沒沒有身孕。
“伊修媛留着,定然是個禍患!”貞紫萱拍案,“嬪妾早說了她留不得,娘娘怎麼也不想法子對付她呢?”
林瑛嵐卻也頭痛,“何嘗容易呀?別看她平日裡一副冷漠的樣子,像是對諸事都漠不關心一般,其實是這宮裡城府最深的!”
貞紫萱無可奈何地擺擺手,“連您都沒辦法對付她,那還能怎麼辦?坐以待斃?”
“你不明白,伊修媛難以對付,只在於她沒有弱點……”諸事都被方漣漪看透,原本她便夠惱火了,現下又讓寧溫雲拉攏了陳青園,雖她不知其用意,但也知此不利於自己。
沒有弱點……那方漣漪還是人嗎?貞紫萱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人怎麼可能沒有弱點?只要咱們留心,就不怕找不到對付她的辦法。”
林瑛嵐默了一會兒,“現下不是主要對付她的時候,她與薇惠妃結成了一線,必然會想知道的諸事都奉告於她!”
貞紫萱一驚,“如此一來,薇惠妃不是會更加謹慎?那她與昌侯的事,不就難成了嗎?”
事到如今,也只能狗急跳牆了!
她在東北角幾近冷宮的花園中,種了一種極像菊花的稀罕花種,它們能散發出一種幽香,亦有特殊功效!
未免寧溫雲先發制人,她必須馬上行動,便與貞紫萱配合,偷偷將那稀罕之花的花粉,倒入龍翼汶的香爐之中。
他並非住在昌侯府,而是日日居在沐春宮的廂房之中。柳玢蕙即便看出了這二人的心思,也絕不會阻止,反而成就其美事,有意留寧溫雲至傍晚,於她的酒中,下了一些能令她蠢蠢欲動的好藥!
寧溫雲已經決心要與龍翼汶斷絕,那是她最後一次去見他,沒想到正遭暗算!
廂房中,忽明忽暗的燭光,演繹癡心絕對!
他說:我已盡力躲避,你爲何處處爲難,終來害的是你自己!
她說:爲了心,我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