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似多了一分暖春的氣息,萬里無雲的碧空,偶時飛過幾只喜鵲,乃是喜事的徵兆,更有鴛鴦戲水、花開富貴之貌,給初春營造了更加溫暖的氣氛。
宮中人來人往,彷彿都要迎接上元佳節的到臨,北魏上元習俗,也難爲他們了,剛忙完溫繯若的壽宴,又要忙活上元的事。
無憂新購了一件北魏的常服,換下琳荌的衣裳,便坐上了李威的轎子,跟着寧溫雲裡應外合地,先匿身於儷懿宮。
要說這儷懿宮,還真是繁華場所,一宮三殿,主正殿讕殿,又配東西二殿,每殿陳設,皆是先帝生前所賞,皆是他國貢上的禮品,不僅稀罕少有,而且珍貴非常。
這原是賢太后柳玢蕙的宮所,許多陳設都是依她的喜好所擺,自她爲太后,部分她愛的古玩便被她一併帶去了沐春宮,留下的雖是她不喜的,卻也都是價值連城。
除了這些先帝遺留之物,龍曦辰還細心地賞了幾樣稀罕之物,譬如織緞蜀錦、玉器金器、珠寶首飾之類的,更爲儷懿宮添了幾分貴氣。
見無憂來了,寧溫雲挺着個大肚子便驟然起身,“聽大齊左相說你要來,我忙讓何福去接你,可有讓人發現麼?”
無憂一笑,“放心吧,宮中人基本不認得我,且都是埋頭而行,並不注意我。再者何福帶我走的是僻靜一些的小徑,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並沒有碰上什麼熟人。”
一聽如此,寧溫雲便也放心下來,隨即故作薄怒道,“早與你說了,不必你來,你何苦如此?就不怕再次委身於皇上?我好不容易幫你穩了朝臣的流言紛紛,你又來搗亂!”
見她如此,何福偷偷一笑,向無憂道,“娘娘有所不知,咱們夫人聽說您要入宮陪產,第一反應還是高興的。”
“多嘴!”寧溫雲隨即又故作埋怨,實則心下一喜,“方纔的賬目你可算清了?還不去幫汀茹一把?又想偷懶不成?”
也該給她們兩姊妹騰個位置出來,何福應聲而笑,“那娘娘與夫人慢聊,奴才就先告退了,娘娘、夫人有事再吩咐。”
看着寧溫雲桌上的午膳,無憂的眼中滿是憂色,“怎麼還吃素食?還是不愛肉類麼?”說着,試嚐了一口,跟着眉頭一緊,“還是不沾油腥……瞧你,有孕了卻是一副枯瘦如柴的樣子。”
“還說我呢?”寧溫雲扶着椅背坐下,依舊溫然一笑,“你自己還不是枯瘦如柴?再瘦下去可就連骨頭都沒了,傾城女子恐成枯柴女子了。”
無憂掩嘴一笑,“誰讓大齊以瘦爲美呢?柔菡至齊,因身材豐腴,可受了不少奚落呢!你這樣,對帝姬可不好,我且讓汀茹吩咐小廚房,爲你添幾盤肉菜。”
寧溫雲伸手攔住她,“肉腥什麼的,我都甚是反感,還是不要添了,添了也吃食不下,實在難以下嚥。你且放心吧,李太醫爲我開了藥膳,每日晚膳時都會送來,既能滋補身子,又不如肉腥難食。”
藥膳雖說不錯,可本質還是藥,不如吃食類的營養,就算吃得太多,再難長三兩肉,哪裡是長久之計?
忽而想起懷美兮時,龍曦辰爲她做的膳食。當時她亦是口味挑剔,什麼美食皆是食之不下,只有他做的膳食
,似乎少油無腥,極易入口。
“午膳後,咱們便去面聖吧。”無憂一邊說着,一邊推了推午膳,示意她趕緊食用。
雖是沒有肉腥的素菜,寧溫雲看起來還是胃口不好,半天才勉強吃下一點,便放下筷子道,“咱們且去帝青宮請安吧。”
看着基本沒動的飯菜,無憂又是一臉憂心忡忡,“我懷美兮之時,亦是如此沒有胃口,又因藥物身子孱弱、恐至難產,最後開胃補足才讓身子微微恢復。現下不僅落得一身難受的病,還害得美兮亦受體寒、體虛之病,你定要注意着吃食!”
其實有個人關心着也不錯,從小到大都無人關心,說來無憂還是關心她的第一人。寧溫雲抿脣微笑,執起她的手,“行了,你去換了我的貴妃服制,然後一同去帝青宮請安吧。”
姚汀茹爲無憂選的服制,乃是一件杏黃色的長裙,配上硃紅色的鑲邊和紗衣,將無憂本有的神秘幽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九鬟髻,乃是身份尊貴的象徵,由寧溫雲親自梳成。貴妃的頭飾皆以珠翠與金飾爲主,再配上一支金步搖,堪稱華貴!
經盛裝打扮後的無憂,果然與以往那個終日素顏的雪傾妃截然不同,今日的妝容,猶似在金國爲貴妃時的妝容,確然是妝成勝牡丹!
何福已經提前打聽好,這個時辰龍曦辰剛好歇息,乃是下午茶的時辰,空餘時候甚多,正好可以請安。
儷懿宮離帝青宮不近也不遠,出門乘轎,約是兩刻鐘便能到達。
因着走的路偏僻,因此也沒遇上什麼熟人,但無憂的出現,無疑帶來了一番爭論,還沒到帝青宮,林桓便受命前來查看,果然是雪傾貴妃,如假包換!
趁着這個時辰來帝青宮請安的妃嬪皆是一驚,識得無憂的更是大驚失色。
沒想到他剛決定要爲她先清理障礙、再迎她回宮,她便原諒了他,願意提前回宮。龍曦辰心內大喜,迫不及待地就要親自去見無憂。
林桓忙攔住他,“啓稟皇上,雪傾貴妃已經在趕往帝青宮的路上了,因着薇儷夫人身懷有孕,所以轎輦不能擡得太快,估摸着一刻鐘之內便到了。”
這短短一刻鐘的時間,於在座所有人而言,皆是漫長如年。兩宮太后很快收到了風聲,來不及更衣便急忙趕來。
約是前腳後腳的工夫,無憂與寧溫雲很快便尾隨而來,一同微笑福身,“臣妾給皇上、兩位太后請安,願皇上太后福澤萬年。”
龍曦辰原等得不耐煩的眼神,在移向無憂後變得柔然而又驚喜,忙親自過去,扶起兩位愛妃,“快且請起,林桓,賜座!”
夫人與貴妃平級,自然與林瑛嵐一同,三人同座一方,不分主次。
衆人看着無憂驚豔的面龐,皆有一刻的微愣,四周的空氣好像都靜止了一般,靜得連細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那樣仔細。
溫繯若與柳玢蕙並不曾與無憂面對,自然不認得她,林瑛嵐等卻是熟悉得很,就算是化成灰,她們也能一眼認出。
見龍曦辰仍舊如此寵愛於她,各宮嬪妃皆想着如何討好,陳青園最先發言,她敬陪末座,微微綻放開她如花般的笑顏,“臣妾最晚入宮,從不曾領
略雪傾貴妃的風姿,今日一見,果然是卓越非常,怨不得皇上日日掛在嘴邊呢!”
這話一出,便一發不可收拾了,只聽得樑珊採招牌的笑聲,自人羣中傳出,無比嬌媚,“吢美人這話說的,難道吢美人日日都能見到皇上?如果臣妾沒記錯,吢美人已然有孕月餘了吧?皇上可不要因爲雪傾貴妃豔冠羣芳,便忽略了吢美人哦!”
這話說得,好像她與龍曦辰的關係有多近一般,無憂聽懂了其中的挑釁,只啓脣淺淺一笑,微微展開的脣角,猶如一朵嬌豔欲滴的牡丹,漸漸綻放它華美傾城的花瓣,“本宮離開許久,倒多了許多新面孔,都是辰的新寵麼?”
“辰”字,在所有人聽來,都是那麼諷刺,不過他們確然是這樣親近的關係,熟知的人,也就沒什麼可別扭。
這是龍曦辰第一次見無憂如此豔妝的模樣,早已經被迷得七葷八素,哪裡管得她們的明爭暗鬥,只聽得無憂的問話,才晃神過來,忙答道,“寵及不上,比不得你。”
無憂含笑的雙眸,略帶着幾分嬌色,比起一年前,似乎更美了幾分,大概是學了美顏術的緣故,幽幽出口道,“自本宮小產,便傷身至此,實在不適宜承寵,只能勞煩各位姐妹,替本宮侍奉皇上了。至於皇后之位,自然是賢能者上任,本宮並無興趣。這次回來,只爲賀溫雲身孕。”
聽罷這話,龍曦辰着實一驚,溫繯若觀察了許久,才憂憂問道,“皇帝,這位確然是雪傾貴妃麼?不是說生死未卜麼?怎的突然就入宮了?”
見他還在驚滯,寧溫雲便替他解釋道,“回溫太后的話,雪傾貴妃一向與臣妾交好,自她失蹤,臣妾便一直派人尋找,直到今日才尋到,忙接了她入宮,想給皇上、太后和各位姐妹一個驚喜。”
確然是夠驚喜的!就在諸位面面相覷、竊竊私語之時,貞紫萱毅然站出,福身而跪凜然道,“皇上明察,臣妾聽說太乙山上有一位梅仙,擅長易容之術,這位雪傾貴妃說不定是假扮的!”
聽罷此話,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無憂,只見她淺淺一笑,又如綻放在清塘邊上的一朵黃色鳶尾,聽得寧溫雲附耳介紹了她的身份,才道,“原來是琦昭容,記得本宮離府時,你已成了貞良娣。若是本宮沒記錯,乃是誣告本宮所致吧?”
貞紫萱呵呵一笑,“此事只要稍稍一打聽,又有何人會不知?皇上英明,定能看出你的僞裝!”
聽罷她的話,龍曦辰眼中竟真生出幾分疑慮。這也怪不得他,此事確有蹊蹺,她爲何早不回、晚不回,偏偏等到這個時候回來?會不會是寧溫雲奪後位的陰謀,想借她的口,讓他乖乖將後位交予她?
也不排除這樣的情況,畢竟寧溫雲也是個十足的聰明人,她明白如何爭奪自己的地位,明白如何一步步往上爬,順理成章。
她先是安排假無憂,製造與他相逢做鋪墊,再利用寧立庚在大齊的人脈,賄賂大齊使臣,讓他冷落林瑛嵐。然後藉着解語花的由頭,提出另冊無憂爲貴妃,如此後位便空出來了,最後她再安排假無憂進宮,教唆他將後位人選,定爲她。
這一切猜想的唯一依據便是無憂不肯侍寢,定是怕侍寢會露出馬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