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並沒有得到最後的勝利,原因是他的比試對手了,沉浸在毒術奧妙中的蘇木青直到發現一瓶藥竟然是春藥之後,才覺得不妥,匆匆趕回,好巧不巧,看到的就是那令他後怕的一幕。
如果我再晚一步,會怎麼樣?
子謙及時拉住了子瑜的身子,讓他不至於撞狠,即便這樣,流出的鮮血也足以讓蘇木青後怕了,殺了那麼多人他從來不曾如此害怕過,顧不上一牀的狼藉,只看到那鮮紅的血迅速留下來,浸染着潔白的被褥,一朵瑰豔血腥的花就這樣盛開了。
如果他再晚一步,可能無法及時止住那些淤血,可能無法及時救回子瑜,可能……他就要失去這個最愛的兒子了。
比蕭情死時更強烈的震撼讓蘇木青幾乎無法承受,愛,這就是愛吧!那一刻,他竟然真的產生一種要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得他活下去的衝動,只是一瞬的衝動,卻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他是真的愛了。
兩天後,柳遠也到了,吊兒郎當的柳遠在發現情況嚴重的時候才知道着急,難得地平心靜氣在一旁陪着,可惜,他一向爽朗的眉宇也染上了煩愁,很麻煩,真的很麻煩。
“蘇叔叔,這毒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解掉的。”柳遠沉吟着,幾年的歷練讓他更多了一份沉穩,也讓他說話多留了一份餘地,沒有把話說得那麼死,卻在心裡佩服下毒人地厲害,竟然可以把幾種活毒混同使用,還不會出現相剋的問題,實在是厲害!
蘇木青點了點頭,神色愈發倦怠起來,不僅是爲了子瑜的事情,還有那個失魂落魄的子謙也讓他頭疼,最難過的卻還是宮裡的那位皇帝,毫不掩飾對子瑜地盛寵,大筆一揮把北明宮作爲了蘇家的私宅,同時還給了高官厚祿,便是補品也是源源不斷地送來,其中含義不外是要讓蘇木青爲太康出力。
看了一眼愈發蒼老的蘇君,柳遠的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兒,有些事情他並不清楚,卻也明白子瑜這次算是受了池魚之殃。
“蘇叔叔,別的不說了,我只問一句,子瑜身上的傷是怎麼弄的?他是我結拜的兄弟,我怎麼也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負成這般模樣!”柳遠見過了子瑜身上的傷痕,一看就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更爲可惡的是那人竟然還在他地股間刺上了一朵鳳凰花,殷紅如血,看着就讓人眼熱,卻也是屈辱的印記。
聽得柳遠義憤填膺地問話。蘇木青纔想到自己忽略了什麼。忙着救治子瑜地他竟然沒有去詢問子謙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木青含糊應了一聲。皺着眉頭就往子謙處尋去。子瑜出事後就被蘇木青移回了北明宮。而子謙也跟着回來了。卻在豐竹園落了腳。
豐竹園因竹得名。一院地竹子清幽雅緻。便連炎炎夏日裡也帶了幾分涼爽之意。園中房舍不復奢華之象。簡單中顯得雅緻。精巧中伴着高潔。更有一座竹樓立於其中。愈添了遺世獨立地鬧市山居之象。
因爲地處偏僻。在周謹死去後便無人打理。也就荒廢了下來。常年沒有一絲人氣。清靜得全無半分暖意。
蘇木青找來時。就看到子謙正坐在園中繡下獨斟獨飲。喝地是最烈地酒鳳凰火。與碧玉漿截然不同地色澤。豔紅如血。醇然如火。一口喝入。好似一把火從喉間燒到腹間。在腹中開出同樣豔麗地鳳凰花來。
多年地殺手生涯讓子謙想要麻痹自己都很困難。醉眼朦朧地掃了一下蘇木青站立之處。默然地繼續喝酒。四下裡有許多散亂地空酒罈。有昨天喝地。前天喝地。還有今天喝地。腳邊還有幾壇未曾揭開泥封地等着取用。
凌亂的酒罈破壞了竹林的雅緻,濃郁的酒氣也毀了那本來高潔地清幽之氣,衣着不整的少年不管不顧地大喝着,渾渾噩噩地打着酒嗝,生生壞了這片景緻。
“我只是想要報復他,我沒想讓他死,你信不信?”子謙倒酒,舉杯,一飲而盡,再倒,衝着蘇木青舉杯,“我想過,如果他能夠從刺花門逃回來,我便原諒他。我是真的想要這麼做地,可是看到你們那麼好,我卻又忍不住想要報復他。”
所以,纔會在知道中計之後也不慌亂,所以,纔會在看到應無暇的時候也着急,所以,纔會看着自己地親弟弟被別人欺侮而不生氣,有的,只是煩躁罷了,他只是煩躁而已。
“那件事,是你做地?”蘇木青冷冷問着,子瑜是因爲這個撞牆自殺的嗎?想到當時地情況,想到那一牀的狼藉,想到子瑜身上的傷痕,蘇木青的怒火就有
不住,自己嬌寵的寶貝被如此糟蹋,他怎麼能夠坐
淡淡的殺氣若有實質,隨着冰冷的眼眸逼視而至。
子謙神情先是肅然,爾後又放鬆下來,輕笑道:“你殺了我吧,我都不知道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了。”
因爲報復的念頭支撐了他十年,逃離之後卻猛然間失去了方向,他想要做什麼,能夠做什麼,想要得到什麼,他全都不知道,一時意氣,領着大軍去了西州,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能夠指揮戰爭的料,很果斷地回來,領着空銜不做事,也不過是少年意氣,想要比當年的蘇君更強,可惜,他又錯了,但這一次,是不是退無可退了呢?
殺氣凝滯片刻,蘇木青冷冷地又問了一遍:“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我若說不是,你信嗎?”子謙脣角一揚,苦笑着又飲盡了一杯酒,當時的情形混亂卻很明顯,自己手中拿着傷藥,子瑜被綁着,任誰看了那場景恐怕都會以爲是自己做的吧!說不是,他會信嗎?他那麼愛子瑜,會相信自己這個多餘人的話嗎?
“我信。”殺氣一瀉,隨風散去,蘇木青的面容似乎沒有變化,卻明顯輕鬆了許多,他真的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兩個兒子互爲仇,更加不願意有一天爲了一個兒子讓他親手殺掉另一個兒子。
“我想你也不會……你說什麼?你信?!”酒醒了,故意迷醉的眼中又有了光彩,子謙不敢置信地看向蘇木青,他的眼眸平靜堅定,是信任,不是懷,也是試探,他是真的相信。
蘇木青淡然說道:“你也是我兒子,我爲什麼不信你?”
話語平淡,其中蘊藏的感情卻足以讓子謙激動萬分,他一直想要的大概也是這樣的一份肯定,這樣的一份相信吧!呆愣着,看着蘇木青轉身離去,子謙還是回不過神來,他說他信,他說我是他的兒子,所以他信,呵呵,我也是他兒子,他怎麼會不信我,怎麼會不關心我?可惜,我竟然是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當年他定然也是如同尋找子瑜一樣找過我,定然也是如同擔心子瑜一樣擔心過我,可笑,我竟然不去信他,反而……心結解開,心神豁然開朗,想到依舊昏迷不醒的子瑜,卻還是無法舒暢胸懷,蘇木青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在耳邊迴旋,他彷彿看到那小小的人兒是怎樣擔心他的哥哥,是怎樣漫無目的地苦苦尋找,而他,則是毫不留情地懷否定,甚至親手把它送進了刺花門。
我不是個好兒子,也不是個好哥哥,子瑜,你若是醒了,一定很恨我吧!火辣的酒倒入口中卻是苦澀萬分,恨我就恨吧,只要你不死,我情願被你恨着……
夏花綻放,燦若雲霞,撲鼻而來的芳香伴隨着鬱郁清幽怡人心神,蘇木青在庭院中緩步走來,慢慢冷靜着思緒開始思索這些事情的始末,從收到那封奇怪的書信,到被灰衣人引出城去,再到看到子瑜尋死,就連中間自己對子瑜的事情恐怕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吧!
對太康無利,對誰最有利?表面上看,應該是涼國和大漢會從中漁利,但深究起來,恐怕不是吧!
想到了蕭情背後的勢力,想到了漢峰,他們還沒有放棄嗎?蘇木青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聽風茶樓轉一圈兒,看看會有什麼消息,至於子瑜,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
悵然一嘆,還是關心則亂,子瑜的歸來把他的心思弄得很亂,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他也無暇想到更多的事,這,就是那些人所要算計的吧!
對了,還有那個莫離,也是時候問問他了。
突然想到了那個幾乎被拋之腦後的莫離,所謂的涼國小王子,蘇木青的眸光銳利起來,若是他也有份參與這些陰謀,莫要說回涼國,便是活着都不可以容他!
腳步一轉,便向琅楓園去了,那是莫離所居的院子,他自從來此便是一步不出地在園中待着,很是老實的樣子,卻老實得讓人感覺不踏實。此次子瑜出事也不見他出來探望,便愈發顯得古怪了。
莫離,應該也是刺花門的人吧!子瑜應該是從刺花門逃出來的吧,但,憑他能夠救子瑜出來嗎?尤其是一個漂亮但武功不高的少年。蘇木青在見到莫離的第一眼對他就沒有什麼好印象,莫名地厭惡。
也許是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也許是不喜歡他那隱藏太多秘密的眼眸,厭惡一個人,有時候是毫無理由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