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說是山洞其實也不盡然,走到深處,子瑜才發現這其實更應該算是個溶洞,嗯,至少也應該是山洞連通地下溶洞的那種,算起來,自己那時候的位置在山洞中部,若不是方向找得準,走入的就是溶洞了。
草草看了一眼溶洞的石柱石筍,子瑜就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蘇木青身上了,蘇木青走到溶洞處就盤腿坐下不動了,閉着眼,臉色蒼白,看上去不像是很好的樣子,子瑜關心着急,團團轉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並沒有讓他着急很久,過了一炷香的工夫,蘇木青還是睜開了眼睛,看了看他,笑道:“別怕,爹爹沒事!”
“嗯嗯。”子瑜連連點着頭,眼淚卻嘩地流了下來,害怕,心急,此時都成了委屈和自責,自己怎麼能夠懷疑他呢?他一直都那麼寵愛自己,他是爹爹啊!而且,他是真心愛自己這個兒子的!除了他,還有誰會保護自己呢?
這樣的悔恨也隨着淚水而下,子瑜撲到蘇木青的懷中,一下一下地抽泣着說:“爹爹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說到這裡好像想到了什麼,子瑜突然說,“爹爹,要不你喝我的血吧,我不是什麼天生陰脈吧,一定有好處的吧!”
這種傻話引得蘇木青低沉的笑聲響起,在溶洞中有些迴響,氣氛大好,摸了摸子瑜的小腦袋,心中有些暖融融的感覺,“天生陰脈也不是這樣用的!天生陰脈……”話音一頓,想到了孩子還小,有些事情說了也不懂,就住了嘴,轉而說道,“爹爹沒事,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這段時間,就要委屈子瑜一下了,跟爹爹住在這裡!”
這山洞以前蘇木青也來過,很是隱蔽,藏個把月沒有問題,就是吃食不太好弄,卻也不是大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白石谷中溪水雖淺,卻別有一樣好處,便是附近山上,也少不了野獸蹤跡。
“不委屈不委屈!”子瑜是徹底想清楚了,自己一個小孩子想要好好地生存下去還真是要抱着一棵大樹纔好,而蘇木青就是現成的最好的大樹,足夠人乘涼的,可惜就是仇人多了些,可,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呢?能自保就好。
“爹爹,你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啊?”子瑜不是第一次問這樣的問題,可惜答案總是很令人憋屈,什麼叫做一般,什麼叫做普通,什麼叫做馬馬虎虎,要知道實力決定一切,江湖上怎麼說也是強者爲尊的!
蘇木青翹着嘴角,心情很好地說:“子瑜,武功永遠不是最重要的,還記得爹爹給你講的那個故事嗎?”
說起故事,蘇木青講的最完整的就是一個老套的復仇故事,一個少年在外求學,學成歸來發現全家人都死了,偌大的一個家族被三家聯合絞殺,只剩下了一個妹妹還在,家破人亡,說得就是那種情形了,然後少年要復仇,可是那三家哪一家的實力都不容小覷,怎麼復仇呢?
少年很聰明,懂得利用三家的矛盾,巧妙地找出了關鍵點讓三家互不信任,但都礙於情面和對方的實力不好動手,然後少年在某一天先滅了其中實力最弱的一家滿門,用的手段是先在水中投毒,然後屠殺。
這件事挑起了剩餘兩家的互相猜忌,畢竟,這樣不聲不響滅了別人滿門的事情需要實力,而他們兩家都是有這樣實力的,於是互相提防。少年趁此機會混入其中一家挑唆找事,終於讓兩家互鬥起來,等到實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少年才跳出來漁翁得利,算是計謀取勝。
“是那個少年的故事嗎?”子瑜問着,心裡很是不以爲然,蘇木青大概以爲他是小孩子的緣故,講故事總是刪除很多情節,比如他就不說爲什麼那三家要滅掉那一家,而且那三家是因爲什麼有矛盾,這樣說起來,故事就少了很多姿色,至少讓見識過電視劇電影的子瑜大覺乏味。
“是,那個故事中的少年就是我。”蘇木青好像想到了那時候的事情,眼神有些悠遠,“那時候還年輕,就想着快意恩仇,結果是斬草不盡,倒害了你了。”
沒有哪個少年不向往着鋤強扶弱,那是少年時候的意氣風發,加上那麼巨大的打擊,雖然對那個家的人都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可是到底是自己家的,就算殺,也容不得旁人下手,這樣的護短和偏執導致了蘇木青的意氣行爲,若是換成今日的他,還是會報仇,卻一定會斬草除根。
這是說那三個人吧!子瑜暗暗點頭,也很佩服自己老爹的能力,一個人滅了三家滿門,這是何等的機智啊,事稍不慎,就可能被追殺至死,若換做是自己,大概是沒有這麼偉大的。
“那,那個韋雄呢?”什麼凌雲之志,什麼水淹的?子瑜其實聽得不是很懂。
“他呀,那又是一個故事了。”蘇木青用他近乎貧乏的想象力把事情枯燥地敘述了一遍,其中的種種難處都是一筆帶過,毫無起伏地講出來,聽得乏味。
故事很簡單,當年太康皇朝動亂,蘇木青是輔佐代王的,也就是後來的煬帝周煬,大漢一直對太康皇朝虎視眈眈,不可能不趁着八王亂政的時候渾水摸魚,而代王的領地臨近大漢,爲了保證後方無失,自己又可以對付其他王爺,蘇木青就被派到了大漢,讓大漢動亂。
當時的韋雄只是大漢的一個大將軍,野心勃勃,想要成爲大漢皇帝,只是實力太小,不能成事,蘇木青便投身其下,以軍師身份助他逐步掌握兵權,以武攝政,只是這韋雄的確有成大事的本錢,若是真的讓他當了大漢皇帝,那麼不等太康皇朝從八王亂政中緩過勁兒來,大漢就要入侵了。
於是,蘇木青又找了個機會水淹七軍,讓韋雄的實力大損,當時不服韋雄的東林王和襄王趁機而起,韋雄兵敗如山倒,既無力於徵戰,又無力於國家治理,大水之後一片蕭條,韋雄部將逃的逃,散的散,忠心的那幾個也都戰死,他仗着功夫好逃離了大漢,再無蹤跡。
從此,大漢也真正一分爲三,成了大漢,東林,襄三國,再也無力犯邊了。
狠,真狠!水淹七軍先不說,這其中又造成多少人死亡,這蘇木青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了吧!偏偏他這個名將還是沒有名的,若不是後來和煬帝鬧翻,煬帝不懷好意地曝露了衆多事實,恐怕現在還無人知曉蘇木青是當年的罪魁禍首,這樣說來,他仇人多也屬於正常。
“爹爹,你還有什麼仇人啊?”子瑜偏着腦袋問,暗自盤算,東邊的那些人算是全得罪了,西邊兒總還安全吧!
“不多,只是類似的事情我在涼國又做了一回。”蘇木青平淡地說着,水淹西涼,一是不讓西涼壯大有實力犯邊,二來就是爲了西涼的烏雲驥,不管原因爲何,仇到底還是結下了。
子瑜的小嘴都合不攏了,又淹一回,爹爹你是玩兒水的啊?真是強人!
擡了擡子瑜的下巴,幼子的這種吃驚表情愉悅了蘇木青的神經,感覺身上也不是那麼難受了,笑出聲來,卻牽動了胸口的內傷,嘴角又溢出血來。
“爹爹你沒事吧,休息一下吧!”子瑜慌張地要跳出來,怕壓着蘇木青不好,卻被蘇木青給攔住了,抱在懷中,“嗯,睡吧!”
子瑜小心翼翼地閉上眼睛,儘量不壓住蘇木青的胸口,可是這樣小心反而睡不着了,思緒不斷,更覺得肚子餓,用小手壓着肚子,左扭扭右扭扭,很是不老實。
“怎麼,睡不着嗎?”這樣子要是蘇木青能夠睡着就奇怪了,懷裡的小人兒動來動去的,想要裝作不知道實在是太困難了。
“嗯,有些硌。”沒理由找理由地說着,子瑜又扭了扭,小小的身子跟蛆一樣的,軟軟的,綿綿的,頭髮也散亂了,拂過的地方有些扎扎的感覺,又很舒服,一張小臉配着晶晶亮的眼眸怎麼看怎麼可愛。
蘇木青呼吸一窒,閉了閉眼睛,說了一句:“沒什麼,可能是匕首吧,睡吧!”伸手拂過子瑜的睡穴,讓小人兒安靜了下來。
從袖中取出了匕首,那冰涼的感覺讓心也沉寂下來,蘇君匕並不僅僅是匕首而已,對於蘇君來說,這也是一個能夠讓他迅速分心的心魔,只要看到,便會想起,想起那以往的種種殺戮,想到那些死在匕首下的人是怎樣扭曲的面容,想到這些,心,反而能夠平靜下來了。
“如果盤龍堡也不能夠得到子謙的消息,那麼……也許以前的生活更好一些。”蘇木青自語着,他不能夠肯定下一次不會有人復仇成功,因爲武功從來都不是他的強項,單打獨鬥並不會永遠都佔據上風。河邊走,總會有鞋溼的一天,而那樣的一天,他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