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梆寥落,已過丑時。
齊王府梅湖小築內,火爐紅光閃耀,牀幔圍合。
宴小仙皓腕如雪,橫在錦被之外,春蔥似的手指緊緊地握着楚易的手,睡夢中也不願鬆開。
燭光跳躍,映照着她暈紅的俏臉,光潔瑩潤,嬌豔如春睡海棠。
經過楚易半個多時辰的悉心治療,她震斷的經脈雖尚未修復,但體內的寒毒卻已完全驅除,氣色也大爲好轉。
楚易低下頭,在她那微微上翹的櫻脣上輕輕一吻,心中涌起溫柔而刺痛的疼惜,暗自發誓:“好妹子,大哥今後決不再讓你受今夜這樣的磨折了!不管是誰,再敢傷你半分半毫,我定要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驀地想起李木甫,恨怒勃發,好不容易按捺住的殺氣又涌將上來,恨不得立即返回李府,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蕭晚晴知他心思,嫣然一笑,低聲道:“楚郎,太子已死,你現在是那老賊最大的眼中釘了。他深夜入宮覲見皇上,必是想了極爲毒辣的陰謀詭計來對付你。依晴兒看,你還是到宮中一探虛實,免得落入他的陷阱。”
楚易哼了一聲,皺眉道:“按照仙妹適才所說,難道我在慈恩寺中遇見的刺殺太子的兇手,竟就是這老賊麼?”
旋即又搖頭喃喃道:“但那人真氣狂猛,生生不息,與老賊的陰寒真氣大相徑庭又不象是李思思,到底會是誰呢?”
蕭晚晴道:“依目前情形來看,兇手就算不是這老賊,只怕也與他逃脫不了干係。李思思和李玄關心的只是軒轅六寶,修仙長生,實在沒有刺殺太子的動機。”
柳眉輕蹙,沉吟道:“但是爲何李思思偏巧會在今夜營救紫微真人?她和李玄究竟又有什麼陰謀?可真叫晴兒才猜想不透了”
“糟了!張真人!”楚易一楞,險些失聲驚呼。
從李府回來後,他只想着爲晏小仙療傷,心無旁騖。此刻聽着蕭晚晴提及,這才驀然記起張宿和蘇瓔瓔仍在李思思的無花瓶中。
正想去李思思房中看個究竟,窗外忽然閃過一個人影,低聲道:“七哥?”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楚易與蕭晚晴對望一眼,也不知是憂是喜,當下將宴小仙的手輕輕地移到一旁,躡手躡腳地出了屋。
剛打開房門,軟玉滿懷,幽香撲鼻,兩條柔膩光滑的臂膀立即蛇也似的纏了上來,嘴脣上忽然一痛,被她狠的咬了一口。
楚易方自痛吟,又被那如花脣瓣緊緊的堵住了,丁香勾卷,瓊津默渡,呼吸也變得急迫起來,心道:“他奶奶的,這妖女是屬虎的麼?這麼喜歡咬人?”
過了片刻,那潮溼滾燙的滑過她的臉頰,輕輕咬着他的耳垂,吐氣如蘭:“七哥,我等了你大半夜,爲何始終不來找我?是被屋裡的小妖精纏住了麼?”幽怨中帶着酸溜溜的怒意。
楚易心底微微有些發毛,生怕她醋意大發,一口將耳朵咬將下來,當下咳嗽一聲,顧左右而言他:“杜真人呢?你怎麼能從他的眼皮底下溜出來的?”
一邊說,一邊拉着她朝長廊外走去。
李思思如藤蔓附樹似的攀再他的身上,吃吃輕笑道:“原來七哥是怕被那牛鼻子瞧見,瓜田李下,所以不敢來找我麼?”
明月西沉,掛在長廊檐角。清輝斜照着她的側臉,眼波閃閃,笑顏中帶着單單的哀愁落寞,說不出的冷豔動人。
楚易呼吸一窒,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或許她並沒有李玄那般狠毒,只是太過癡情,被他玩弄、利用而已。
見他怔怔地凝視着自己,半晌沒有說話,李思思又嘆了口氣,幽幽道:“你放心,就算我不怕那牛鼻子發覺我們之間的秘密,也不能讓他發現張真人哪。早就略施小計,將他打發走啦。”
楚易一凜,回過神來,道:“是了,張宿和那小丫頭呢?還在你瓶中麼?”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是啊,那傻丫頭對我們感激涕零,沒起半點疑心,還眼巴巴地等着你用‘金剛道體重鑄大法’救老牛鼻子一命呢。”
妙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抿嘴微笑道:“七哥,這小丫頭是少見的純陰童女,作雙修鼎爐再好不過了。如果不是老牛鼻子用了‘元嬰自鎖大法’只能依靠他血親的元神,才能進入他的識海,找出‘玉衡劍’的訊息,還真捨不得就這麼白白浪費她的真元性命呢。”
玉衡劍!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象是當空打了一個焦雷,這才明白李玄救出張宿舅甥的意圖何在!但依照翩翩那夜所言,這柄‘北斗神兵’中的火屬神器不是被黃帝用於封鎖朱雀,流落在南荒某個神秘之地麼?張宿又怎麼知道它的下落?
是了,難道今夜朱雀七宿奇聚長安,也是應爲感應到了“玉衡劍”的靈力麼?這麼說來,莫非“玉衡劍”也在長安附近?
剎那之間,他心中涌過萬千紛亂的念想,隱隱之中似乎想明白了許多事,但卻又似乎更加迷惑了。
正想旁敲側擊,從李思思這兒打探出更多的隱秘,忽然間遠遠地傳來隆隆馬蹄之聲,隱隱夾雜着叱呵吶喊,以及皮鞭破風的銳響,似乎有大軍從長街上奔馳而過。
循聲望去,只見無數火炬漫漫閃耀,如滾滾紅龍,從王府圍牆外蜿蜒而過。既而馬嘶人吼,紛紛頓住,竟象是將齊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奶奶的!李木甫那老賊當真先動手了。”
楚易心中一沉,剎那間猜到了大概,想不到宴小仙和蕭晚晴的擔憂這麼快便應驗了。
大門“嗵嗵”擂響,王府內的燈火次第亮了,許多丫鬟、僕人紛紛批衣出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片刻,幾個家丁提着燈籠,領着數十人往梅湖小築走來。當先一人黃袍獵獵,長鬚飄飄,赫然是張飛羽。後面跟隨了幾個龍虎道士,俱是殺氣騰騰,有恃無恐。
楚易怒火“滕”地竄了上來,殺機陡起,哈哈一笑道:“深更半夜,本王還當是什麼妖魔邪魅,想不到確是龍虎天師。不知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張飛羽面無表情地道:“平生不作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王爺又何必這麼惴惴不安?”
旁邊一個太監緩步上前,揮了揮拂塵,尖聲道:“王爺,陛下有旨,請王爺即刻入宮,有要事相商。”
四周奴婢無不變色,竊竊私語,都覺大禍臨頭。
蕭晚晴混雜在人羣中,俏臉雪白,妙目眨業不眨地凝視着楚易,心中擔憂無已。好想隨他前去,分憂解難,卻又偏偏不能落下宴小仙。
楚易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擔心,揚眉笑道:“很好,本王正好也有要事向皇兄稟報。”昂然闊步,隨着衆人一起朝外走去。
心念一動,生怕李思思等不及她回來,就殺了蘇瓔瓔,追問玉衡劍下落,當下有轉頭傳音叮囑道:“好妹子,務必等我回來,再一起對付那老牛鼻子。”
李思思似是對他極有信心,嫣然一笑,點頭示意。
出了大門,只見王府外密密麻麻站了數千甲士,沿街蜿蜒,在火光照耀下入金鱗長龍,蔚爲壯觀。
門口立了個濃眉虯髯的將管,正是公孫長,瞧見楚易出來,臉上頓時閃過尷尬愧疚之色,低聲道:“王爺,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萬請海涵”
“放心放心。忠君護國,懲奸除惡,本來就是你分內之事。”楚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嘿然笑道,“只是呆會見了奸佞妖魔,千萬別手軟就是。”
說着冷冷的掃了張飛羽一眼,大搖大擺得上了馬車,高聲喝道:“起駕!”
馬蹄隆隆,車輪滾滾,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駛過空曠而寂靜的長街,很快便到了興慶宮外。
暗紅色的宮牆連綿雄矗,在寥闊的夜空下,越顯巍峨肅穆。花萼相輝樓上燈火通明,但卻聽不見半點絲竹音樂,與平時那喧譁熱鬧的景象迥然兩異。
金吾衛隊在通陽門前停下,肅靜無聲。楚易下了馬車,隨着公孫長、張飛羽等一行穿入宮門,朝裡走去。
宮門次第打開,兩側燈籠高懸,遠遠的便瞧見那座莊嚴雄偉的龍堂。
龍堂後方,碧波浩淼,水光粼粼,想來便是聞名天下的興慶宮龍池了。岸邊亭閣樓榭巍峨華麗,參差錯落,在月色中直如瀛洲仙境。
當年唐元宗還是王爺之時,便層有風水相師說此池龍氣翻騰,貴不可言。
因此唐元宗登機之後,飲水思源,在這龍池邊建立龍堂,祭拜保護,並將興慶宮大肆擴建,僅次於太極宮與大命宮的大內宮城。
近年來,朝會、慶典、宴會無不在此舉行,興慶宮已經一躍成爲西唐帝國的政治、文化中心。
楚易從小就是常聽鄉野村夫述說皇宮逸事,雖然極盡誇張荒唐,殊不真實,卻讓他對興慶宮悠然神往。
他常夢想着有朝一日能封侯拜相,進入興慶宮,登上花萼相輝樓,,與皇帝、文武百官一起歌舞歡宴,共慶天下太平。
此時夙願終成,難免有些恍然若夢。但很快又想起此行兇險南測,當下收斂心神,目不斜視,隨着衆人折而向西,朝花萼相輝樓走去。
白玉世界蜿蜒迴旋,金甲威士夾道而列。拾級而上,滿城燈火盡收眼底,寒風鼓舞,飄飄欲飛,突然有一種身在半空的錯覺,就象是登往天宮一般。
“齊王到!”
唱呼聲中,他已昂然步入大殿。四周雕樑畫柱,金碧輝煌,無數明燈燭火交相映照,亮如白晝,極盡壯麗豪奢。
內殿屏風環繞,唐元宗坐在龍椅上,面色蒼白凝重,閉目養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木甫、裴永慶、韋庭鬆、康王、宣王、金吾大將軍王忠良、右金吾衛將軍郭朝忠等二十餘名王公重臣分立兩旁。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楚易冷冷的盯着李木甫,怒火熊熊,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心中暗自盤算着如何將他龍虎天師的幕後身份抖摟出來,讓其無所遁形。
目光掃處,只見外殿石階下,橫放了兩具碧玉石棺。四周站了齊玉蕉、杜採石、玉虛子、法相、不空等三十餘名道佛頂極高手。
人人臉色凝肅,默然不語,惟有那“宣王”與楚易四目相對時,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惡毒神色,果然玉李東侯毫無二致。
楚易心道:“那兩個石棺中,一個必定是太子李兆重,另外一個不知是誰?”當下拜伏行禮道:“臣弟李玄,叩見皇上。”
唐元宗點了點頭,擡首示意他平身,木無表情道:“七弟,你還記不記得,當日朕下旨建造這花萼相輝樓時,和衆兄弟說了什麼?”
楚易一凜,正不知如何回答,唐元宗已自行接道:“朕當日說,我們兄弟之間,應當相花與萼一般,相互扶持,相互輝映。這便是朕修建這座高樓的本意。”
頓了頓,那雙眼睛突然精光爆射,凌厲地盯着楚易,又是憤怒又是悲慼,搖着頭,徐徐道:“但今日看來,這座樓已經可以完全拆除了!”
楚易不動聲色,道:“臣弟愚鈍,懇請皇上明示。”
“反賊!事到如今,你還敢裝糊塗!”
王忠良往前踏出一步,厲聲喝道:“你用淫蠱逼奸伍娘娘,脅迫她幫助你刺殺陛下,眼看事情敗露。有悍然將她殺戮滅口”
楚易猛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伍妃死了?”搶身奔到那碧玉棺前,全身一震,猶如被驚雷轟擊,動彈不得。
只見伍慧妃僵直地躺在館內,雙目圓睜,滿臉驚怖痛苦,身上雖有絲帛包裹,但他透過火眼金睛望去,卻清楚的瞧見她遍體瘀痕,下身血肉模糊,紫血凝結,顯然是被奸辱而死。
唐元宗臉色蒼白,冷冷道:“七弟,今夜康王府內,你和伍妃被那‘秦皇轉世’挾爲人質之時,真根本就不相信你們是在私會幽會。即便到了此時此刻,朕也不願意相信。所以鎮想聽你親口說說,爲什麼你逃出來了,她卻死在了大雁塔上?”
楚易對伍妃素有感恩圖報之心,此刻目睹慘狀,驚駭悲怒,一時竟沒聽見他所說的話。
心如亂麻,苦苦忖想:“那兇手必定是趁我走了之後,溜上大雁塔將伍妃殺死。但那兇手究竟會是誰呢?和刺殺太子的是否同一人呢?”
心念一動,忽的記起宴小仙先前所說的話來:“是了!李老賊既說‘勝負成敗,就在今夜一舉’又承認謀弒皇室宗親,,可見這一切都是他周密佈置的奸謀!康王府內,他構陷太子不成,又陷害不了我和伍妃”
一切疑點頓時豁然貫通。楚易怒火欲噴,冷冷的瞪着李木甫,雙拳緊握,骨節格格爆響。
李木甫迎面對視,毫不避讓,冷冷地道:“怎麼?齊王答不出來了麼?既然答不出來,就請別人幫你回答好了。”
轉身朝着殿下一個黑黑瘦瘦的和尚淡淡說道:“惠能法師,今夜慈恩寺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又瞧見了什麼人還不在陛下面前,原原本本的重新說上一遍,以求將功折罪?”
楚易一凜,只見那惠能和尚雙手合十,緩緩道:“阿彌陀佛,本寺保護不力,辜負聖託,致使太子、伍妃橫遭慘死,罪責滔滔,難辭其咎。陛下菩薩心腸,慈悲爲懷,不予降罪,反百般安撫,實在讓本寺伍百僧衆惶恐莫名,感恩不盡。”
頓了頓,提高聲音道:“陛下,今夜本寺波瀾迭起,來了許多身份不明的高人,其中兩人修位之強,遠在貧僧之上。除了那位殺死太子、與大悲方丈打得難解難分的刺客外,拼僧便曾親眼看見一個少年從大雁塔躍下,從本寺數百僧衆的圍攻中從容逃逸”
衆人鬨然,大悲方丈號稱佛門第一高手,竟也降那刺客不住,可見其兇焰之熾。又紛紛交頭接耳,猜想另外一個少年是誰,居然有如此能耐。
楚易冷笑不語,憤怒中卻暗自帶着幾分得益,忖想:“他說的那少年自然就是爺爺我了。嘿嘿,就憑你們這些吃素吃得滿臉菜色的禿驢,又怎能困得住我。但那殺死太子的刺客又會是誰?居然能和大悲方丈平分秋色?難道便是那和我打了一個照面的神秘人麼?”
張飛羽沉聲道:“此人既然從大雁塔上躍下,想必就是殺死伍娘娘的兇手了?法師可曾瞧見他的模樣?是否就是將齊王和伍娘娘從康王府擄走的反賊?”
惠能和尚搖頭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此人是否兇手,貧僧眼下不敢斷言。但他真氣強沛古怪,所學龐雜,卻有幾分象諸位所說的‘秦皇轉世’”
楚易一凜,這禿驢眼光卻也毒利!先前在此恩寺中,他生怕讓人瞧出端倪,所使的神法、招式都極爲普通常見,想不到還是被他看出蛛絲馬跡。
李木甫轉過身,冷冷的凝視着楚易,道:“如果老臣猜得沒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只怕也是齊王的同謀吧?你們挾持伍妃逃到慈恩寺,不僅是爲了殺人滅口,同時也是爲了刺殺太子吧?否則天下豈有這麼巧的事兒?”
楚易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氣怒交集,心中卻涌起一陣愧疚悲楚之意。
天下果然便有這麼巧的事。倘若他今晚不去慈恩寺,不將伍妃放在大雁塔上,便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伍慧妃雖然不是他害死,但平心而論,他也需爲她的死負上一半的責任。
唐元宗見她一直沉吟不答,只道他業已認罪,心中悲怒更甚,森然道:“七弟,朕究竟有什麼地方虧待你?伍妃和太子究竟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你竟要這般對待他們?對付朕?”
楚易知道此刻再不辯白,可就跳進黃河也難洗清了,當下朗聲道:“陛下,臣弟倘若真想要除去太子,今夜康王府夜宴之時,只需附和李僕射的提議便是了,又何必爲他說話?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將簡簡單單的事情弄得這般複雜”
“這就是齊王的高明之處了”
李木甫不等他說完,淡然截口道:“先前康王府裡,挖哥慷慨陳辭,爲太子辯護之時,老臣也險些爲王爺所矇蔽,心裡說不出的感動慚愧。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不過是王爺的矯飾之計。王爺明知太子活不過今夜,所以樂得賣個順水人情,清洗自己的嫌疑,有乘機陷我等老臣於不義這一石二鳥之計,可真是乾淨利落得很哪!”
衆人鬨然,王忠良等人紛紛喝道:“無恥反賊,證據確鑿,你還敢胡言狡賴,誣陷忠臣”
聽到“證據”二字,楚易靈光一閃,大聲道:“陛下,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出了康王府後,將臣拋棄在仙宜觀內,恰好被十九妹所救。過不多時,又碰上蛇怪作亂,險些一同死在大火中。陛下如若不信,可以問問十九妹,或是那位趙將軍。”
目光一轉,如寒電似的盯着李木甫,冷冷道:“卻不知李大人除了這些臆想胡推的結論之外,又有什麼證據呢?到底是誰胡言狡賴,誣陷忠臣?”
衆人左右相顧,議論紛紛。
今夜康王府晚宴,李思思藉口身體不適,的確很早便退場裡去;後來翼火蛇肆虐仙宜觀,金吾衛奉旨前往營救公主,也恰好瞧見楚易和她在一起。這些倒是無從辯駁。
這時,一個金吾衛悄然上前,在王忠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王忠良微微一震,冷笑道:“親仁坊與安邑坊毗鄰。如此說來,那反賊必是先經過仙宜觀,將齊王拋到觀內,所以齊王對慈恩寺發生之事一概不知,也必知道伍妃死在誰人之手了?”
楚易脫口道:“不錯”,話一出口,立覺不妙。
“你說謊!”
王忠良臉上閃過狂喜之色,不等他收口,(卓戈)(此乃一個字)指厲喝道:“李將軍等人在仙宜觀中找到你和公主之時,你分明對他們說過‘伍娘娘被那妖人丟在慈恩寺塔裡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救’這句話,是也不是?”
楚易心下一沉,暗呼糟糕。當時情勢緊急,他擔心伍妃安危,確實說過這句話,想不到竟被他抓爲把柄。
王忠良乘勝追擊,厲聲道:“倘若真如王爺所說,王爺又怎麼知道那妖賊將伍妃丟在大雁塔裡?你自相矛盾,欲蓋彌彰,八十六名衛士個個聽得清楚分明,豈容你再狡賴推脫!”
衆人大譁,李木甫等人無不大喜過望,紛紛作義憤填膺狀,喝責叱問。
唐元宗目中悲怒憤恨,如火焰燃燒,緊盯着楚易,一字字地道:“七弟,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朕最信賴的人。而你,竟就是這麼報答朕的信任麼?”
語調錐心刺骨,沉痛已極,顯是已經認定楚易便是元兇。
嗆然刀響,精光閃動。衆金吾衛手握刀柄,頃刻間將楚易團團圍住,只待唐元宗一聲令下,立即羣起而攻之。
道佛羣雄雖然袖手旁觀,但環立四周,真氣綿綿鼓舞,也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楚易心中大凜,剎那間轉過萬千念頭,忖道:“此時改口也來不及了,唯有強撐到底。皇帝對李思思這妹子頗爲寵愛信任,我只有和她抱成團兒,才能度過此劫。”
當下大聲道:“陛下,臣弟話還沒說完,這些亂臣賊子便迫不及待地斷章取義,淆亂聖聽,這等挑撥離間,構陷誹謗的技倆,當真卑劣陰毒之至!”
轉身斜睨王忠良,冷笑一聲,道:“王將軍,那句話的確是本王說的。本王之所以知道伍娘娘被那妖人擄往大雁塔,全因他將本王拋在仙宜觀時,親口告訴本王,他會守信將伍娘娘安然無恙地留在大雁塔上,讓我通知陛下前去領人。當時仙宜公主就在本王身邊,這句話她也聽得清清楚楚。嘿嘿,不知道公主金枝玉葉,說得話比不比得上這八十名衛士可信?”
衆人又是一陣低譁,韋庭鬆道:“陛下,即是如此,不如即刻將公主召來,一問便知。”
齊遠圖,段秉昆等人紛紛稱是。
====似乎少了點====
唐元宗怒氣少消,冷冷道:“何況什麼?”
李木甫猶豫片刻,又叩頭道:“陛下,有句話老臣一直不敢說,但是到如今,卻又不得不說。如有冒犯,念在老臣一片忠心的分上,還請恕罪。”
唐元宗道:“有話就起來說,何必吞吞吐吐!”
李木甫叩頭謝過,徐徐站起身來,回頭凝視着灰能和尚,道:“法師,你說今夜在慈恩寺
中,還曾親手抓獲反賊張宿之外甥,可有此事?”
蘇白石!
楚易心中一震,今夜在仙宜觀等不到他,還以爲被翼火蛇妖擊傷,藏起來了,想不到竟落到了慈恩寺和尚的手中。
惠能和尚道:“不錯。今夜在本寺地牢口與一個刺客激鬥時,貧僧將其擒獲,取下面罩後,發覺正是張真人的外甥蘇白石。貧僧以前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所有認得。”
李木甫高聲道:“法師,他闖入慈恩寺,想必是爲了救反賊張宿來了?但慈恩寺內戒備森嚴,地牢極爲隱秘牢固。機關重重;以他的修爲,見識,又怎麼能對寺內一切瞭如指掌,
來去自如?他的背後,可有什麼同謀暗中指使麼?”
惠能和尚稍一遲疑,道:“貧僧也是這麼想,所以不得已動用了攝魂法書,加以審問。蘇白石起初還在勉強抗拒,到了後來,終於說出幕後同謀,乃是一個女人”
楚易心頭大凜,暗呼不妙,只見李木甫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卷軸,道:“陛下,這張圖就是慈恩寺的惠智大師,根據蘇白石失魂時的描述臨摹而出的同謀外貌。”
衆人鬨然,竊竊私語。
惠智大師是當今天下出了名的丹青國手,他描繪出的人物無不栩栩如生,有了這畫,要緝拿兇犯實是好辦得多了。
李木甫右手輕輕一抖,畫卷霍然打開,殿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唐元宗全身一震,彷彿瞬間凝固了,雙目中閃過驚怒,憤恨,傷心,羞惱諸多神色。
楚易冷汗遍體而生,畫上那人風雅端麗,傾國傾城,如花笑靨中,帶着淡淡的悽婉哀愁,赫然正是李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