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狂舞,天地蒼茫。
毛驢歡嘶着奔到楚易身邊,搖頭晃腦,一頭撞將過來,險些將他撞倒在地,溼噠噠的舌頭舔 過他的臉頰,將淚水和雪花混在一起,溫熱而又清涼。
白馬長嘶,昂首踢蹄。
晏小仙勒住繮繩,翻身下馬,笑道:“大哥!”雪巾飛揚,雙眸明亮,俏生生的臉靨泛着嬌 豔的桃紅。
雖只小半時辰不見,兩人卻已宛如隔世重逢。
大劫餘生,楚易恍然悲喜,激動難抑,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猛地一把將晏小仙 拖入懷中,用盡全身氣力緊緊抱住。
晏小仙“啊”地一聲,險些被他勒得透不過氣,微微掙脫,卻被箍得更緊,心中一顫,全身 頓時如棉花似的痠軟下來,雙頰紅暈如霞,呢喃似的嘆息道:“大哥,你哭什麼?”
楚易緊緊抱着他,快樂得幾乎要迸爆開來,哽咽道:“真的是你!你沒死……真是……真是 太好了!”
楚易直到此刻,聽到晏小仙甜脆的聲音,聞着他那獨特而真實的幽香,感受到他那纖柔溫暖 的身 體在自己懷中漸漸變軟,慢慢融化,方纔相信這真正是他,懸吊了半天的心才逐漸鬆弛下來 。
晏小仙“撲哧”一笑,心下感動,環手將楚易輕輕抱住,柔聲道:“傻大哥……”這一聲說 不出的低婉溫柔,情意綿綿,彷彿山泉漱耳,春風拂面。
雪花飛舞,兩人緊緊相擁,許久,彷彿變作了兩尊雪人。
“啊籲!”毛驢探頭探腦,想要在兩人中尋覓個空隙鑽進來,卻始終不能得逞。
毛驢毛茸茸的耳朵在晏小仙的手背上摩來擦去,酥麻發癢,他忍俊不禁,咯咯脆笑,被緊箍 的腰肢彷彿要斷裂開來,喘着氣笑道:“大哥,你勒得我腰都快斷啦。”
楚易霍然醒悟,急忙鬆開手,毛驢歡鳴一聲,乘機將頭擠了進來,到處亂蹭。
楚易想到自己適才將他緊緊抱了半晌,耳根燒燙,頗有些難爲情,笑道:“好兄弟,我以爲 今生今世都再也不能見到你了,生怕一鬆手,又再見不着你。”
晏小仙臉上一紅,握緊他的手,嫣然道:“傻大哥。”
楚易心中忽然又怦怦地亂跳起來,“啊”地一聲,道:“是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怎麼連 白龍馬和犟驢兒也一齊帶出來了?”
“啊籲!啊籲!” 毛驢瞪着眼睛怒嘶不已。
自從得知白馬有個好聽的名字後,它似乎便對自己鄉野村夫的名字大感不滿,每次楚易這麼 稱呼,必定憤憤悲鳴,以示抗爭。
晏小仙笑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車子還沒到衙門,城裡就突然失火了,到處都是火光, 許多人從客棧裡衝出來,亂作一團,那兩個官差沒心思理我,自顧自跑走了,多虧一個好心 人幫我解開繩子,我就回到旅舍,把白龍馬和犟……”
說到這裡,瞟了毛驢一眼,抿嘴笑道:“和黑麒麟牽出來了,若不是黑麒麟一路嗅着大 哥的氣味,我還找不着你呢。”
毛驢聽到晏小仙給自己起的新名字,連聲歡嘶,搖頭甩尾,圍着他團團繞轉,激動不已。
楚易嘆道:“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保得好人平安,只是縣城無端受災,苦了城裡的百姓 。”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悵然,轉身望去,透過茫茫風雪,果然瞧見東面紅光隱隱,迷濛閃耀 。
晏小仙笑道:“大哥,萬壽縣咱們是回不去啦,不如就在這山上找個山洞將就一夜吧,明晚 到了長安城,咱們再挑家最好的客棧,好好地睡上一覺。”
楚易想到他一介錦衣玉食的王孫公子卻要陪着自己露宿荒山雪地,心下難過,歉然道:“好 兄弟,都是我連累了你。”
晏小仙俏臉一板,甩手嗔道:“你又來啦!再這般生分見外,瞧我還睬不睬你。”
晏小仙見楚易大爲緊張,“撲哧”一笑,柔聲道:“大哥,咱們不是說好了‘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嗎?你當我真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嗎?這一點苦頭又算得什麼?”
楚易心中怦然,泛起溫柔歡悅之意,微笑道:“不錯,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再也不分開啦。”
兩人牽着驢馬,沿着山坡緩緩而行,走了不到百步,就在朝南的山壁發現了一個頗爲隱蔽的 幽深洞穴。
晏小仙將洞中打掃乾淨,從行李架裡取出一張熊毛皮毯鋪在角落,與楚易一起坐下,再取出 一張厚厚的虎皮,蓋在兩人身上。毛驢與白馬則在另一旁倚壁休憩。
洞外風雪狂猛,雪花一片片地翻飛捲入,在洞口結成淡藍色的薄冰。楚晏兩人蓋着獸皮, 咫尺相 依,聽着風聲呼嘯、毛驢歡鳴,想着今日發生的許多事情,心中喜悅安寧,不知不覺中睡着 了。
到了半夜,楚易迷迷糊糊中聽到什麼聲響,下意識探手一摸,身旁空空無人:
“義弟!”他心中一跳,驀地驚醒。
卻見晏小仙斜靠在洞口,眨巴着眼睛,嫣然一笑,豎指於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楚易見他仍在,心中頓時大寬,悄悄爬起身,躡手躡腳地到他身旁,輕聲問道:“怎麼了? ”
此時風雪正猛,洞口山石交錯,原來的入口被大雪覆積,只剩下一條三尺來長、一尺來寬的 縫隙。
晏小仙纖指朝着洞口縫隙比了比,貼着他耳朵低聲道:“有人來了,你可別出聲。” 溫熱 芬芳的氣息吐在他耳朵裡,頓時麻癢難當。
楚易微微一笑,心下好奇,湊前凝神探看。
只見白茫茫的雪地裡,三個黃衣人正低頭徘徊,似乎在尋找什麼。三人道袍羽冠,斜背長 劍,瞧那裝扮,似乎都是天師道龍虎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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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凍,夜半三更,這三個道人跑到這荒山野嶺來作什麼?
楚易正自詫異,忽見一個瘦小些的道士“咦”了一聲,喜道:“就在這裡!”另外一個矮 胖如葫蘆、一個高瘦如竹竿的道士聞聲立刻圍了過來。
三人長袖揮舞,“砰砰”連聲,雪塊炸飛拋落,地上頓時出現一個深坑。
瘦小道士反手拔出長劍,輕輕一挑,青光一閃,一個人影從坑裡高高拋起,滾落在雪地。
楚易驀地一驚,差點叫出聲來,道士挑出的屍首赫然正是先前被自己莫名其妙“殺死”的官 差,難道這三個道士竟是來追緝自己的?
瘦小道士蹲下身,在官差屍首上摸索了一會兒,抓起一串翡翠玉石珠,喜色凝結,皺眉道: “沒了?就這些?”
另外兩個道士大爲失望,又分散開來,各自低頭尋找。
楚易心中微微一鬆,這串翡翠玉石珠是官差在客棧裡兜卷“賊贓”時,假公濟私,順手牽羊 塞入自己懷中的,這三個道士多半是圖謀珍寶,聞訊前來劫屍,但大雪紛揚,早已掩埋了所 有車馬足跡,他們爲何竟能找到此處?一念及此,他方甫放下的心又陡然懸起。
過了片刻,三道士齊聲歡呼,又將另外兩名官差的屍首掘了出來。三人俯身搜查了半晌,只 抓出兩把寶石珍玩,面面相覷,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他奶奶的,一定是被殺了他們的人取走了,咱們來涮鍋底,還想撈着什麼油星嗎?”高瘦 道士低聲憤憤叱罵,將珍寶隨手一塞,手腕一抖,長劍疾舞,“哧哧”連聲,萬點銀光撲閃 跳躍。
“呼!”三具屍首突然竄起無數道火焰,熊熊燃燒,焦臭撲鼻。
楚易皺眉掩鼻,心中凜然,這三個道士乖戾兇狠,不似善類,瞧這情形,似乎也並非志在珍 寶,不知他們究竟在尋找什麼?
“大哥,他們在找這個呢。”晏小仙似乎知道他心裡所思,貼着他的耳朵輕輕吹氣,提着那 銀白絲囊在眼前一晃。
楚易猛地一驚,轉頭欲語,嘴脣頓時劃過晏小仙香滑柔膩的臉頰,酥麻如電擊。
兩人臉上莫名一紅,急忙分開,心裡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楚易定了定神,心中疑竇叢叢,低聲道:“賢弟,這些珍寶不是被官差捲走了嗎?你何時拿 回來的?又怎麼知道他們在尋找這個……”
話音未落,晏小仙秋波一漾,神色微變,素手閃電似的將他口脣掩住,貼着他的耳朵,細如 蚊吟地說:“大哥,千萬別出聲。”
話音方落,洞外風聲呼嘯,一個夜梟似的聲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淒厲慘淡地悠悠響起。
那三個道士厲喝道:“何方妖魔,竟敢在道爺面前裝神弄鬼?”
楚易心中大凜,轉眸望去,洞外不知哪裡來的奇光異彩,一道道照得茫茫雪地流離絢麗,變 幻不定。
那三個道士握劍站在熊熊屍火旁,鬚眉盡赤,四處張望,神色兇戾、緊張而又恐懼。
“龍虎山的雜毛牛鼻子,跑到我孔雀老祖的眼皮底下劫屍行兇,還敢口出狂言,是不是想立 即變成尸解仙哪?”那聲音陰陽怪氣,悠悠盪盪,忽而東,忽而西,辨別不清究竟來自哪裡 。
三道士聽到“孔雀老祖”四字,面色陡變,驀地背靠背站在一起,緩緩踩着禹步,朝山下移 動,三柄長劍斜斜高舉,“哧哧”輕響,劍氣吞吐,青光流離。
高瘦道士眼光四掃,一邊禹步緩行,一邊朗聲道:“原來是老祖法駕,幸會了。在下封道和 ,龍虎山齊破冰真人座下九弟子,奉家師之命前往長安,路經老祖寶地,無意冒犯。黃河長 江,各流一方,他日山水有相逢,再來拜會。”
楚易雖不知道“孔雀老祖”是何方神聖,但聽他陰惻慘淡的聲音,料知非妖即魔,眼看這三 個道人聞風喪膽,出語討饒,心中老大不以爲然。暗想:“常聽說修道之人以降妖伏魔爲己 任,這三個龍虎道士怎地如此不堪?”
孔雀老祖陰聲怪笑道:“我當是誰這般膽大,原來是齊破冰的小娃兒。嘿嘿,別說是區區‘ 破冰真仙’,就算是你們蛇貓張天師到了這裡,也不敢如此囂狂。”
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突然變得狂暴獰厲,陰風怒吼,漫天雪花倒卷而起,竟如萬千銀箭, 四面八方朝那三個道人筆直地攢集暴射!
封道和喝道:“結劍陣,步‘護靈伏魔罡’!”
三道士立即步罡踏斗,踏雪飛衝,三道劍光沖天飛起。隨着指訣、口咒的不斷變化,劍光回 旋怒卷,吞吐變幻,在三人周身之外形成眩目已極的銀光氣劍牆。
“叮叮叮叮……”暴雨連珠似的脆響聲中,雪箭密集地撞射在劍陣氣牆上,頓時迸炸噴舞, 爆開一重又一重的雪霧冰珠,白濛濛如霧罩煙籠。
劍光閃耀,雪霧紛紛,在漫天幻麗奇光的映照下,更覺妖麗詭異。
楚易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比劍鬥法,第一次目睹,驚駭震懾,無以言表。屏住呼吸,眼花繚亂 ,一顆心怦怦劇跳,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三道士步履、動作整齊劃一,劍陣純熟已極,剎那之間便已衝出百丈之外,朝山下逃去。
孔雀老祖陰惻惻地笑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是在逛窯子嗎?”
話音方落,“砰”地一聲巨響,整個雪坡彷彿被突然掀了起來,一道人影沖天飛起。
雪浪滔滔,滾滾翻疊,驀地捲成一面九丈來高、三丈多寬的巨大雪牆,劈頭蓋腦,朝着三道 士轟塌奔卷。
“轟隆!”
雪浪滾舞,層疊炸射開來,銀光劍氣瞬間絞碎,嗆然龍吟之聲悠悠不絕,三道劍光破空脫甩 飛去。
狂風怒卷,雪沫飄舞飛散,三個黃色人影慘叫着當空摔落,一連滾出十餘丈遠,鮮血如紅梅 似的在潔白的雪地上朵朵綻放。
那道人影鬼魅似的悠忽飄落,桀桀笑道:“蛇貓道士,不過如此。”
雪地瑩光反照在他的身上,青白明亮。那人大紅斗篷,翠綠長袍,外面又披着件五彩羽衣 ,遠遠望去,倒真像是一隻孔雀,在雪地上傲然踱步。
“老祖饒命!老祖饒命!”三名道士渾身血污,在雪坡上抽搐爬行,拼命想要逃離,一邊回 頭不住地顫聲討饒,全然沒了適才的氣勢。
孔雀老祖聽若罔聞,悠悠忽忽地飄到他們身旁,陰森森地笑而不語,右袖一捲,將封道和隔 空徐徐提起。
封道和驚駭至極,面色慘白,牙關咯咯亂撞,吃吃道:“老……老祖……饒……饒命……小 人願……願加入老祖法……法門,粉身碎……骨,死而……後已……”
孔雀老祖目光閃動,笑嘻嘻地道:“既然你有這個孝心,老祖就成全你吧。粉身碎骨倒不必 啦,老祖年紀大啦,嚼不動骨頭,天寒地凍的,喝點熱乎乎的鮮血暖暖身子就可以啦……”
說到此處,目露兇光,雙手凌空一抓,頓時將封道和提到嘴邊,“咔嚓”一聲,一口狠狠地 咬在他的咽喉。
封道和發出一聲淒厲恐怖的慘叫,鮮血噴射,全身簌簌亂抖。
孔雀老祖埋頭貪婪地吮吸着,不斷地發出“汩汩”的吞嚥聲,鮮血順着他的下巴滴滴噠噠地 淌落在雪地上,洇開一個個小孔,熱氣絲絲升騰。
楚易心下大駭,嘴若不是被晏小仙的手緊緊地捂着,早已驚呼出聲,眼睜睜地看着那孔雀 老 祖將道士吸得越來越乾癟蒼白,又是驚懼又是憤怒,簡直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真有這等事。
孔雀老祖吸完封道和的鮮血,猛一擡頭,深吸一口氣,幾道青光從封道和的七竅裡嫋嫋騰出 ,倏然吸入其口鼻之內。
孔雀老祖吸完真氣,將慘白的乾屍隨手一拋,踏步上前。
那兩名道士嚇得魂飛魄散,不斷地簌簌乞饒,將身上略微值錢之物一一掏出,阿諛獻媚,胡 言亂語,只盼能保得一條小命。
孔雀老祖聽得厭煩,突然獰笑一聲,一腳一個,將兩人頭顱踩得稀爛,然後倒提雙腳,湊到 口邊,轉瞬間又將兩人鮮血、元氣吸得精幹。
楚易看得怒火中燒,義憤填膺,心想:“只恨我沒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否則拼上性命,也當 殺掉這老妖,爲民除害。”
心念方起,那孔雀老祖驀地轉過身來,斗篷一擡,兇睛寒芒如電,冷冷地盯着楚易,桀桀怪 笑道:“兩位躲在山洞裡看了這麼久,也該出來透透氣了吧?”
楚易大吃一驚,被他眼中兇光一掃,更是寒毛直乍,雞皮泛起,剎那之間,心中閃過一絲驚 懼之意。
晏小仙在他耳邊柔聲低語道:“大哥,我去將這老妖引開,你騎上白龍馬先走,咱們到山下 會合。”將那銀白絲囊往懷中一塞,翩然起身,便欲出洞。
楚易熱血上涌,一把將他拉住,怒道:“賢弟,你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難道又忘了 嗎?‘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難道是敷衍說笑的嗎?今日就算是死, 咱們也當死在一起,永不分開。”
晏小仙微微一怔,雙靨暈紅,泛起溫柔的笑意,嫣然道:“好。大哥,從今往後咱們同生共 死,永不分離。”
楚易大喜,胸中懼意忽然盡消,豪氣激涌,霍然起身,牽着他的手,轉身叫道:“犟驢…… 黑麒麟,咱們走吧!”
毛驢被晏小仙以布矇住了口,聽到呼喚,立即嗚鳴一聲,搖頭晃腦,一顛一顛地奔了過來 ,白龍馬緊緊相隨。
兩人相視一笑,翻身騎上驢、馬,並肩緩緩而出,心中說不出的喜悅平靜,渾無一絲害怕之 意。
雪花飄飄,撲面飛卷,天地白茫茫一片。
遠處,孔雀老祖森然微笑,見他們如此從容自若,反倒大爲起疑,只道他們有什麼陰謀陷阱 ,一時不敢貿然上前。
他眯着眼打量二人,忽然“咦”了一聲,目中閃過驚訝的神色,盯着晏小仙嘿然獰笑道:“ 小娃娃,原來是你!”
楚易聞言大奇,難道這老妖竟認得晏小仙?
“老妖怪,是我又如何?你找的東西在我這裡,睜大眼睛看清楚啦。”晏小仙不待他說完, 忽然笑吟吟地掏出那銀白絲囊,高舉在手,搖來晃去。
孔雀老祖“咦”了一聲,驚疑不定地凝視着絲囊,目中兇光大盛,獰笑道:“小娃兒,這袋 東西是老祖的東西,你從哪兒拾來的?乖乖地把它還給老祖,老祖就饒你不死。”
陽光雀老祖生性兇狡多疑,他見晏小仙如此有恃無恐,反而更加確定其中必定有詐,一邊說 話,一邊眼珠亂轉,遊目四掃,探察是否有其他高人埋伏在側。
楚易心下越發詫異,不知道晏小仙此舉有什麼目的,但他對這義弟極是信任,相信他這麼做 自然有他的用意,當下微笑不語,靜觀棋變。
晏小仙“啐”了一口,笑吟吟地道:“你這麼大的年紀,還胡說八道,羞也不羞?這袋東西 是誰寄放在我這裡的,你還不知道?我哪能將別人的東西隨便給你?他剛纔說去殺個妖怪, 馬上就回來取……”
忽然“啊”地一聲,滿臉歡喜,指着北面山坡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他來啦!你若想要 ,自己向他要去。”
孔雀老祖心下大凜,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北面山崖斜立,雪坡連綿,哪有半個人影?
他微微一愕,立知上當,忽覺背後一股寒風銳氣呼嘯而來,後頸颼颼發冷,大駭之下,不及 調集周身真氣,立時轉身雙掌飛拍。
“呼!”氣浪狂舞,雪花崩卷,萬千道銀光細針炸飛亂竄,氣光掃處,地面頓時迸裂開一道 巨大的裂坑。
孔雀老祖反應雖快,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肩窩一涼,似被什麼細小尖銳之物破體穿入,傷口 酥癢難當,左臂瞬間麻痹。
只聽晏小仙甜脆的聲音咯咯笑道:“北海蠶骨刺的滋味好不好?您老慢慢品味,小生恕不奉 陪。”
孔雀老祖驚怒駭懼,定睛再看,那兩少年早已騎着黑驢、白馬,風馳電掣地朝山下狂奔逃命 。
“他媽的,小崽子找死!老祖非生吞了你不可!”孔雀老祖氣得臉色脹紫,立時凝神聚氣, 大喝一聲,真氣洶洶逆轉,“噗”的一聲,一絲銀光帶着蓬蓬黑血從肩膀倒飛而出。
他怒吼長嘯,右手化爪,硬生生將左肩腐肉剔骨剜出,雙袖一捲,沖天飛起,怪嚎着朝楚易 兩人急速御風追去。
“駕!”
楚易二人策馬狂奔,沿着陡斜的山坡急衝而下。
驢馬八蹄如飛,奔馳如疾電,雪地轟然震動,層層雪塊被馬蹄掀起,滾滾奔騰,彷彿兩道巨 大的雪浪銀濤在二人身後洶涌翻舞。
楚易驚愕迷惘,思緒如亂麻交纏,想不到清麗柔弱如處子的義弟有如此本事,竟能在剎那間 發出漫天銀針,將老妖偷襲重傷。
晏小仙知他疑惑,一邊策馬急奔,一邊大聲笑道:“大哥,我從小就喜歡練武修道,迄今也 不知拜了多少師父,我的名字‘小仙’就是第一個道長師父給起的呢,只可惜學藝不精,否 則剛纔那一下就可以將老妖打成馬蜂窩啦。”
楚易心下恍然,西唐崇道好武,練武、修道的士人比比皆是,修真更常以“仙”、“真”、 “玄”、“道”等字爲名,確是沒有什麼特別出奇的;倒是自己這等文弱書生少見得很。一 念及此,臉上不由一熱,疑雲盡消,笑道:“原來如此,我還想義弟的名字爲何這麼奇怪呢 。”
“呀——嗚!”
空中傳來一陣陣兇厲陰邪的鳥鳴,兩人回頭望去,只見孔雀老祖兇狂怪叫,兩袖如巨翼張飛 ,朝着楚易二人急速俯衝而下。
狂吼聲中,老妖頭顱急劇變化,鷹鉤鼻越變越長,與凸嘴連爲一處,陡然變成一尺來長的尖 喙,周身“劈劈啪啪”一陣爆響,萬千道彩翎翠羽破膚而出,密密麻麻地舒張開來,瞬間竟 化爲一隻又像鷹鷲又像孔雀的龐然巨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