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大作,鼓樂喧闐。
白象嗚鳴,領着數十輛番國彩車緩緩轉入安福門外大街,人潮紛紛退涌開來,歡呼聲震天動地。
不等二女說話,楚易霍然衝起,隱匿身形,朝着那隊彩車急掠而去。
人頭晃動,燈火搖曳,剎那間,他便已衝到真臘國的彩車上。
那真臘國的使者是個黑瘦長鬚的老頭兒,正滿臉堆笑地朝着窗外的人潮揮手致意,忽覺迎面捲來一陣狂風,只聽一個聲音在耳邊笑道:“使節大人,借你身子一用。”
口中一涼,似有一個圓珠囫圇滾入腹中。那使節陡然一驚,瞠目結舌,表情登時凝固住了。
兩邊的副使見他張大了嘴,合不攏來,不由得奇道:“阮大人,你怎麼了?”
真臘使節想要說話,舌頭卻象是打了結一般。腦中忽然“嗡”地一響,昏昏沉沉,宛如夢遊,什麼也記不得了,隱隱聽見自己哈哈笑道:“無妨。我在想馬上就要見到大唐天子了,高興得有些忘形啦。”
楚易彈入他口中的珠子叫“攝魂珠”,是太古水族大神的寶物,可以攝人魂魄,操爲傀儡,但其神情、語調卻與平時渾無兩異,看不出半點破綻。
一擊得手,楚易又飛快地將太古金族的“全真鏡”塞入真臘使節的懷中。
而後神不知鬼不覺的翻身飛掠,衝回銀杏樹頂,施施然地坐在二女身邊,笑道:“蘇仙子少安毋躁,好戲這就開場了!”
人潮歡騰,彩車緩緩行進,抵達安福門城樓下。
煙花四舞,爆竹轟鳴。各國使節一一下車,在衆金吾衛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穿過宮門,次第走上城樓大殿。
唐夢杳不知楚易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見他笑嘻嘻地氣定神閒,心底又是緊張又是好奇,當下屏住呼吸,凝神觀望。
衆使節進了大殿,朝唐元宗行過拜禮,一一入座。
一個白胖太監唱道:“爪哇馬打藍國使節邦邦爲大唐皇帝進獻貢禮!”
一個黑瘦矮小的爪哇使者急忙起身,捧着一個極爲精美的金匣,跪伏在地,大聲道:“請容許卑使轉達馬打藍國女王對大唐皇帝至高的敬意!這柄格麗絲寶劍是我國的鎮國之寶,女王將它進貢給皇帝陛下,希望陛下用它斬除奸邪,保佑大唐的繁榮與和平!”
此人說話怪腔怪調,顯是不會漢語,事先請人教導背熟,但聽來還是頗讓人噴飯。殿上百官忍俊不禁,但又不敢笑出聲來,紛紛低頭掩飾。
唐元宗微笑道:“天下太平,靠的是賢臣良將,可不是神兵利器。不過還是要多謝貴國女王的美意,這柄寶劍朕收下了。也請邦邦使節向女王轉達朕的謝意。”
聽到這句話,楚易心中微微一震,慼慼相應:“皇帝說得不錯,要想天下太平,單靠法寶神兵是萬萬不夠的。我個人縱有通神之力,收齊了軒轅六寶,也難以迴天。現在最爲緊要的,還是要想方設法,團結所有能夠團結的力量……”
思忖間,那邦邦使節領了賜賞,恭謝退下。
驃國等番邦使節又陸續上前跪拜,獻報供禮。
禮物無一不是天下珍奇,由傳聲官遠遠地報了出去,登時引得城樓下的百姓驚呼讚歎,不絕於耳。
傳聲官又唱道:“真臘國使節阮道謙爲大唐皇帝進獻貢禮!”
楚易嘴角微笑,口中念念有辭,以法術遙遙操縱那真臘使節。
阮道謙登時起身上前,跪伏叩拜,雙手高高地舉起那面全真鏡,高聲道:“大唐皇帝陛下,敝國國王請卑使獻上照妖神鏡一面,佑助皇帝陛下明辨忠奸,洞察秋毫!”
那幾個真臘使從瞠目結舌,錯愕不已,他們分明記得供禮是無暇璧玉,怎麼突然變成了一面青銅鏡?心底狐疑,嘴裡卻不敢吭上一聲。
那冒牌李玄哈哈笑道:“阮貴使這話可就說錯啦。我們陛下素來有火眼金睛,不必這照妖鏡,也可以明辨忠邪。”
唐元宗笑道:“朕哪有什麼火眼金睛?本朝太宗皇帝說過,”以銅爲鏡,可以整衣冠;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以人爲鏡,可以知得失“。阮貴使帶來的這面鏡子若真能照出妖邪,那便是朕的第四面寶鏡啦。”
羣臣紛紛微笑點頭。此時殿上的羣臣都經過楚易篩選,極少諂媚之輩,若換作從前,只怕早已諛浪大作了。
阮道謙磕頭道:“大唐皇帝陛下明鑑,這面照妖鏡乃是上古神物,的確可以照出妖邪原形。陛下如若存疑,盡請一試,說不定這大殿之上,就藏着奸佞妖邪也未可知……”
唐夢杳、蘇曼如二女微微一震,突然明白楚易的用意了,他要借番邦使節,逼得鹿力大仙原形畢露!
“放肆!”
那“李玄”眉頭一皺,拍案喝道:“當今太平盛世,野無遺賢,這裡的每一個官員都是國家棟梁,哪來的奸佞妖邪?區區一介蠻夷,竟敢天朝大殿狂放厥詞,妄議誹謗!來人,給我拿下!”
鼓樂息鳴,爆竹聲止,衆人想不到李玄竟會突然雷霆震怒,剎那間全都安靜了下來。
殿下衆金吾衛轟然應諾,大步上前。
真臘使從們的臉色登時變得煞白,渾身簌簌顫抖,阮道謙卻跪着動也不動,泰然自若。
“且慢!”唐元宗擺了擺手,笑道:“七弟,阮貴使是真臘國使,未必就知道我大唐禮儀。他也不過是想讓朕看看這照妖鏡的神力而已,並無惡意。”
阮道謙磕頭道:“陛下聖明!這面照妖鏡可以還原衆生百象,讓妖魔無所遁形。卑使素聞齊王忠肝義膽,人臣表率,心裡好生景仰。既然齊王不信此鏡神力,不如請齊王憑鏡自照,就知真假。”
滿殿官員無不愕然,面面相覷,想不到這小小的真臘使節竟敢和當下最有權勢的齊王叫板!當真是“黔驢膽壯不怕虎,蟒蛇心貪敢吞豬”。
一些與李玄交好的武將更是怒氣勃發,忍不住便想拍案而起,但又怕惹怒了皇帝,只好強行按捺,大口大口地仰頭喝酒。
李思思臉色微變,妙目微眯,饒有興味地凝視着阮道謙,閃過一絲極爲古怪而複雜的神色,格格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阮貴使身在南蠻番邦,也懂得我們漢人指桑罵槐的伎倆。七哥,這位貴使定是記掛着當年你討伐南蠻各國的舊事,所以暗示你是亂世妖魔呢。”
“李玄”仰頭將美酒一飲而盡,起身哈哈笑道:“好!本王今日便當着皇上與天下百姓之面,自照肝膽,驗明正身!”
楚易微微一笑,心想:“妖女將老頭認作是我了。嘿嘿,我看你們能打腫臉充胖子到幾時!”凝神聚意,念念低語。
阮道謙隨之起身,恭恭敬敬地將照妖鏡遞到“李玄”手中。
滿殿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李玄”身上。唐夢杳心中怦怦直跳,又是期待,又是緊張。
街上百姓雖聽不清城樓大殿中的言語,但也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唐突之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斷地伸頭張望。
“李玄”將照妖鏡微一翻轉,迎面照着自己的臉,哈哈一笑道:“陛下看清楚了,臣弟赤膽忠心,天地可鑑,何況這區區照妖鏡?”
鏡中青芒閃耀,筆直地投射在他的臉上,光波搖盪。過了片刻,碧光漸散,他的臉容絲毫未變,就連鏡中的映影也完全一樣!
“怎麼會這樣?”楚易陡然大震,驚愕無已,一時間竟連咒訣也忘了唸了。
蘇曼如蹙起眉尖,冷冷道:“楚公子,你還有什麼話可說?”張口便想大聲呼喊,喉嚨一麻,早已被楚易搶先封住了經脈,只好睜着妙目,恨恨地凝視着二人。
唐夢杳又驚又急,道:“蘇仙子,楚公子沒有騙你,李玄是魔門紫微大帝,已經死啦,這個……這個明明是鹿力老怪……怎麼會……怎麼會……”
楚易心念一動,拍手道:“是了!定是李思思得知我們逃脫,料到我會到此拆穿他們,所以搶先一步,找了個極象李玄的普通人來冒充頂替。嘿嘿,好一招”釜底抽薪,李代桃僵“!我們還是太小瞧這個妖女啦!”
只見殿上燈火搖曳,李思思秋波閃耀,嫣然笑道:“阮貴使,現在你滿意了麼?齊王身正不怕影斜,又何懼這照妖鏡?不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閣下拿着這照妖鏡來挑撥我大唐君臣,孤家倒是對你的居心很感興趣呢。”
衆武官轟然附和。
“李玄”笑道:“公主說得不錯,我們漢人有一句老話,”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阮貴使要借這照妖鏡辨本王忠奸,本王也當原樣奉還纔是。”說着,將照妖鏡一翻,當頭照向阮道謙。
青光閃耀,阮道謙自是巍然不變。
李思思蹙起眉尖,顯然也是大感意外,眼睛一亮,四處掃望搜尋,似乎猜到楚易逃出了沉魚淵,此刻就在周圍。
但人潮茫茫,猶如大海撈針,又哪裡能看得到?
楚易忍不住笑道:“李思思呀李思思,我小看了你,你也太小覷我啦。你來我往,現在算是打了一個平手。”
大殿內,衆人面面相覷,神色尷尬。
唐元宗微笑道:“好啦,七弟,玩笑也開得夠了。阮貴使代國獻寶,一片赤誠,朕要好好嘉獎……”
“陛下!”李思思忽然盈盈起身,笑道:“照妖鏡須要照出妖邪纔算貨真價實。七哥與阮貴使既然都是忠義之士,又哪能看出這鏡子的威力呢?若不在各國使節面前印證一番,萬一讓他們誤會真臘國拿假物欺騙皇上,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眼波流轉,抿嘴笑道:“七哥,前幾日你府中不是抓到一個妖精麼?何不乘着今日,拿這照妖鏡打出她的原形,讓陛下和百官、使節一同看看此鏡的神力?”
“李玄”撫掌笑道:“正是!若不是公主提醒,本王倒忘了這茬兒啦。”
說着,探手入懷,掏出一個碧綠光潔的玉瓶,打開瓶塞,輕輕一抖,登時瀉出一道白光。
光影波盪,漸漸化作一個人形委頓在地。白衣勝雪,清麗如畫,赫然正是晏小仙!
“仙妹!”楚易心中大震,又驚又怒,霎時間呼吸都已停頓。想不到她終於還是落到了李思思的手裡!那麼蕭晚晴呢?究竟是生是死? wωω .тTk ān .C〇
李思思這一招毒辣之極,料定他便在周遭,故意用晏小仙誘他出來。但明知如此,楚易仍是忍不住想要衝將出去,不顧一切地出手相救。
滿殿大臣張口結舌,怔怔地凝視着晏小仙,無不被她絕世容光所震懾。一時間,所有的樂伎舞姬都如明月周遭的星子,黯然失色。
“李玄”嘿然道:“陛下,你還記得那日在康王府夜宴時,將伍娘娘和臣弟並擄而去的妖賊麼?”
聽到“伍娘娘”三字,唐元宗眼中驀地閃過悲痛之色,點頭沉聲道:“朕記得。那人自稱秦始皇轉世,以你們的性命來威脅朕,逼朕儘早召開仙佛大會。若不是此人,伍娘娘也不會被李木甫這妖人所害!”
“陛下所言極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實是害死伍娘娘的間接兇手……”
那冒牌李玄森然一笑,道:“不過,天理報應輪迴不爽,老天有眼,將那妖賊的姘頭送到了本王的手上。陛下請看!”
手中照妖鏡一晃,青光筆直地打在晏小仙的身上。碧光閃耀,晏小仙痛吟蜷縮,剎那間便化爲一隻雪白的狐狸,盤蜷悲鳴。
滿殿大譁,驚呼迭起。
唐元宗駭然道:“果真是隻狐狸精!”旋即眉尖一皺,沉聲道:“七弟,你適才說這妖狐是那”秦皇轉世“的相好,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冒牌李玄嘿然道,“陛下可知那妖賊爲什麼要脅迫我們提前召開仙佛大會麼?”
唐元宗皺眉道:“七弟知道些什麼?但說無妨。”
“李玄”朗聲道:“此人當日抓住臣弟時,曾大言不慚地說過,他迫不及待地召開仙佛大會,便是爲了蕩滅道佛各門,奪取什麼”軒轅六寶“。只要他收齊六寶,就可以再造秦皇偉業,一統天地人三界……”
唐元宗大怒,拍案叱道:“狂徒敢爾!”
衆人大凜,噤聲不言。皇帝隱忍的修養原本極高,今日又是與各番邦使節宴會,竟禁不住龍顏震怒,可知其心中之憤恨。
坐在兩側偏殿的道佛羣雄無不動容,齊雨蕉起身道:“陛下,王爺說得不錯。此人乃是魔門妖孽,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當日若不是他將伍娘娘和齊王扣爲人質,青城派上下早已與他誓死一戰了。明日他若當真敢來,貧道願爲陛下先鋒!”
玉虛子、法相等道佛宗師也紛紛起身道:“降妖伏魔乃修真者本分,願聽陛下調遣!”
唐元宗怒色少霽,捋須微笑道:“很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這麼多神仙、菩薩鼎力相助,那妖賊縱有通天入地的本事,也只有死路一條!”
李思思嫣然道:“陛下,我聽說那妖賊雖然冷血無情,對這狐狸精卻偏偏極爲鍾愛。既然他害死了伍娘娘,不如我們便將這妖狐作爲明日仙佛大會的祭禮,一則告慰伍娘娘在天之靈,二則也可以顯示我大唐弘揚天地正氣,掃滅妖魔的決心。如何?”
楚易越聽越怒,心道:“罷了罷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當着道佛各門之面,將來龍去脈盡數道出,與這妖女當面對質。只要能救出仙妹,冒些風險又算得什麼?”
唐夢杳見他拳頭捏得格格直響,青筋暴起,不由得大爲擔心,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楚公子,你別衝動。也不知那妖女還有沒有別的陰謀,現在出去,不但救不了晏姑娘,只怕還會壞了大事……”
楚易一凜,驀地想到:“是了!我能用”攝魂珠“將阮道謙操縱爲傀儡,李思思爲何不能?倘若我眼下貿然出去對質,仙妹又被那妖女所控,說出諸多顛倒黑白的言辭,我豈不是百口莫辯,永無翻身之機麼?”
當下強斂怒意,嘿然笑道:“唐仙子放心,吃一塹,長一智,我怎會再中這妖女的詭計?還有一夜時間,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殿中衆人議論紛紛,唐元宗點頭道:“十九妹說得好。懲奸即是爲善,對於這些妖魔奸邪,斷斷不能輕饒。這妖狐便暫且交給金吾衛嚴加看管……”
“陛下!”冒牌李玄搖了搖頭,微笑截口道,“那妖賊神通廣大,若得訊前來營救妖狐,金吾衛又如何抵擋得住?依我看,還是將這妖狐交與大悲方丈,鎮守在寺內九重地牢之下。妖賊倘若敢來,定叫他有去無回。”
衆人鬨然,紛紛朝一個白眉長鬚的老和尚望去。
老和尚起身合十道:“阿彌陀佛,王爺所言甚是。當日太子與伍娘娘被害死在本寺之中,慈恩寺罪責極大。陛下仁慈寬厚,卻毫不怪責降罪,本寺僧衆無不感恩戴德,日夜都想着將功折過。此次那妖賊若敢闖入寺內,老衲必定絕不再讓他逃脫。”
齊雨蕉等人聞言大急,怎能甘心被慈恩寺吞了獨食?當下紛紛毛遂自薦,信誓旦旦要協助鎮守慈恩寺,將“秦皇轉世”生擒活捉。
唐元宗龍顏大悅,一一批准,笑道:“罷了,今夜的主旨,是爲百國使節設宴慶祝,共賞花燈,可別被這一隻妖狐掃了大家的興。等宴會結束,各位再帶着她前往慈恩寺不遲。”
當下鼓樂大作,絲竹齊奏,霓裳美女翩翩起舞。百官談笑風生,頻頻舉杯互敬,道佛各門高手也紛紛坐了下來。
煙花絢爛,爆竹轟隆,樂舞百戲重新開始了。人潮歡呼陣陣,又恢復了熱鬧喜慶的氣氛。
楚易此刻卻再也無心觀賞,霍然起身,道:“事不宜遲,乘着他們還沒動身,我們先到慈恩寺潛伏下來。”
楚易抱着蘇曼如,隱身匿形,和唐夢杳一齊朝東南疾掠。狂風撲面,鼓號聲、音樂聲、喧譁笑語……越來越淡,漸漸聽不見了。
長安城南原本就不如城北繁華,今夜元宵燈會,百姓都潮水似的涌向安福門,城南反而更顯冷清。
月光如霜雪,照得四下一片明亮。街上空空蕩蕩,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無數紅燈籠沿街掛滿了檐角,隨風搖盪,蔚爲壯觀。
夜空湛藍,大雁塔巍然矗立,遠遠望去,在漫漫燈海的襯托下,顯得雄偉而又寂寞。
三人去勢如電,轉眼便越過了伽藍殿,掠入大雁塔頂層。
方甫衝入塔室,楚易心頭忽然一沉,大覺不妙,只聽一個聲音笑道:“楚公子,貧道在此恭候多時了!”
眼前忽然金光大作,“咻咻”激響,楚易三人波光搖盪,瞬間顯現出身形。幾在同一瞬間,兩股真氣一左一右,迅雷急電似的朝他猛衝而來!
左面的真氣銳利剛猛,當屬金;右面的真氣生生不息,當屬木,強沛已極,都已臻散仙之境!
楚易大凜,驀地大喝一聲,下意識地將唐夢杳、蘇曼如二女往身後一推,旋身飛起一腳,與右面那道真氣撞了個正着。
“嘭!”
光芒爆舞,楚易右腳幾乎震痹,只覺一股氣浪衝入足少陽膽經,滔滔奔走,將他掀得翻身飛起。
楚易靈光霍閃,乘勢陀螺似的急速飛旋,將那股外來木屬真氣瞬間引入手少陰心經、手太陽小腸經等火屬經脈。五行木生火,體內轟然一熱,真氣洶洶席捲,直衝雙掌。
“轟!”
赤光怒舞,兩道太乙離火刀破掌衝出,霎時間與左面那道金屬真氣迎面相擊,眼前登時盪開巨大的光漪。
楚易喉中一甜,險些噴出一口鮮血,翻身朝後疾退。
那人驚咦一聲,喝彩道:“好一個”借花獻佛“!”
原來這電光石火間,楚易竟鬼使神差地使出《五行譜》中“五行相化”的秘訣。雖然只不過是最基本的“借氣相生”,並沒能將那木屬真氣化爲自己體內真氣,運用也尚談不上純熟,但發揮出的威力卻已頗爲驚人。
楚易略一踉蹌,翻身立定,心中又驚又疑。定睛望去,只見塔室內站了一男一女兩個道人。
那道士花白鬍子,落拓不羈,穿着一襲洗得發白的青佈道袍,打了許多補丁;斜揹着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笑容滿面,正饒有興味地打量着自己。
右面的道姑白髮如雪,但肌膚卻晶瑩如玉,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紀。姿容秀麗,翠衣鼓舞,左手託着一面金光閃閃的石印,右手反握着一柄青黑色的木劍,儀態溫雅而沉靜。 щшш ¸TTκan ¸¢O
“師尊!”唐夢杳又驚又喜,淚水登時奪眶而出,上前跪倒,哽咽道:“徒兒不肖,沒能完成師命,反倒連累師尊蒙受不白之冤……”
“虞夫人!”楚易吃了一驚,想不到這美若天仙的道姑竟然是將近兩百歲的道門第一女真。
她手中的金石玉印,想必就是上清派的鎮山之寶“七玉女印”了,難怪竟能打破混沌珠的法力,將自己照出原形。
而那柄木劍,必定就是以太古東海的扶桑木樹根所制的“沉香劍”了。
虞夫人凝視着唐夢杳,眼波中滿是愛憐之意,搖了搖頭,柔聲道:“傻孩子,這是天定劫數,爲師也無法避免,與你何干?”
那道士笑道:“唐丫頭,你師尊沒有怪責你,只是擔心你和楚狂歌這魔門浪子攪在一起,壞了清譽名節。”
唐夢杳俏臉暈紅,飛快地瞟了楚易一眼,低聲道:“顧師叔,楚公子不是楚狂歌。若不是他一再援手相救,夢杳今日又怎能見到你們?”
楚易一震,肅然起敬:“原來前輩是青城派”洗心道人“顧鯨仙,難怪有如此神通!”
心中陡然大寬,顧鯨仙與虞夫人都是頗具長者風範的道門名宿,就連蕭太真臨死之際,也讓他找這二人相助。眼下正是將一切和盤托出,與他們化敵爲友的良機!
顧鯨仙微笑道:“閣下身懷道魔兩大散仙的元神,亦正亦邪,貧道是該稱呼你”楚天帝“呢,還是”李道兄“?”
楚易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在下是楚天帝,還是李芝儀,又有什麼關係呢?”
“阿彌陀佛,想不到楚施主竟有如此慧根,善哉善哉!”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
楚易一凜,回頭望去,大悲方丈竟已領着峨眉慧慈師太、九華山法相、玉虛子、齊雨蕉等數十人,從旋梯處緩緩地走了上來。
衆人神情各異,正虎視眈眈地瞪着自己,目中直欲噴出火來。
楚易心下大寒,暗呼糟糕。想不到自己慎之又慎,竟還是中了李思思的奸計!
這妖女必是料定自己便藏在安福門周圍,所以故意當衆說出將晏小仙送往慈恩寺,誘使自己搶先一步,自投羅網。
眼下這些人無一不是道佛頂尖高手,與李芝儀、楚狂歌或多或少都有點糾葛過節,生性又大多自私貪婪,倘若見寶起意,公報私仇,一齊圍攻而上,自己縱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抵擋!
楚易氣怒交集,哈哈笑道:“冥頑不靈,助紂爲虐。阿彌陀佛,想不到老和尚你竟如此沒有慧根!善哉善哉!”
身形一晃,正想衝出窗口,卻被顧鯨仙搶身封了個正着,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楚公子佛偈還沒打完,何必這麼急着就走?”
人影閃動,神兵亂舞。剎那間,衆人已將他團團圍住。
大悲方丈嘆了口氣,道:“阿彌陀佛,就算你能衝出這大雁塔,又能衝得出慈恩寺、衝得出長安城麼?三教九流,天羅地網,楚施主,今夜你是插翅也難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