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長嘯聲中,沖天抄掠,旋身急衝而下。
四周的空氣陡然扭曲,“轟!”當空形成一個赤紅色的龍捲風,渦旋飛轉,發出風雷咆哮的刺耳巨響。
衆人呼吸一窒,站立不穩。
站在凌青雲附近的幾個弟子突然失聲怪叫,陀螺似的拔地衝起,骨頭“咯啦啦”地折錯突出,鮮血激射,周身絞扭如麻花如麻花。
幾在同時,被那氣旋所激,周圍幾艘戰艦的風帆突然鼓起,“吃吃”撕裂,桅杆、甲板、船艙也在瞬間迸裂開來,尾舵亂轉,船身急轉,陡然撞在一處。
“鼎爐吸真!”衆人大駭,紛紛踉蹌奔逃,掠到岸邊。
楚易這一劍衝下,竟是將火族的“天風地火”與“鼎爐吸真”合而爲一,先將四周所有的火屬靈力渦旋吸納,再引爆至赤霄劍中!
狂風鼓舞,波濤洶涌。
劍光指處,海面上出現一個極大的漩渦,牽扯着船艦團團亂轉,船舷垂下的萬千鎖鏈離心飛甩,“叮噹”脆響,紛紛迸斷。
已解開經脈的道佛羣雄縱聲長呼,掙脫枷鎖,或沖天飛起,與魔門衆人動手交戰;或沉潛水中,解開身旁人的穴道。
巨大的冰塊在蕭晚晴身邊飄搖跌宕,她心中突突劇跳,懸浮水中,仰頭觀望,再也無心他顧。
只見陽光從那萬仞高的蛇峰崖頂斜斜照下,幻化成一圈圈的七彩絢光。
楚易卷引狂風,從那串絢光中穿過,當空赤光迸爆,又陡然收斂爲滾滾紅光,衝入赤霄劍中。
“嘭!”劍芒吞吐,直噴出十餘丈長,如霓霞貫空,朝霞流舞。
凌青雲昂立船頭,懷抱“東風破”,動也不動,周身上下碧光鼓舞,就象一個巨大的翠綠光球,將整艘戰艦籠罩其中。
“咻咻”連聲,赤霄劍芒激撞在綠光氣罩上,光焰飛竄,如金蛇四舞,既而微微一頓,猛地滾滾爆炸,氣浪飛掀。
蕭晚晴眼前一花,胸口如被重錘所擊,登時被滔滔巨浪推得沖天拋飛。
眼角掃處,船桅炸斷,甲板橫飛,無數木屑、碎石密雨似的縱橫亂射,擦着自己的護體氣罩彈飛而過。
幾根鐵釘來勢極猛,竟倏地穿透氣罩,射入她胳膊、大腿,血珠飛濺,疼得她淚水直涌。
四周人影交錯,尖叫聲、痛號聲,驚呼聲和那轟隆爆炸聲、刺耳風嘯、喧囂海浪交織一起,震得她雙耳欲聾,連氣也透不過來了。
隱隱只聽唐夢杳叫道:“蕭姑娘小心!”
手腕一涼,已被一隻滑膩柔軟的手緊緊抓住,拉着她穿梭迴旋,急衝而下,有驚無險地落在岸邊的礁岩上。
“多謝了!”蕭晚晴朝着唐夢杳嫣然一笑,驚魂甫定。
回頭望去,海上波濤起伏,斷木跌宕,上百艘鉅艦竟有近三分之一被震散成了碎片。
百餘個來不及逃逸的人或死或傷,浮沉飄蕩,慘叫不絕,整個岸灣的海水都已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那艘主艦斷桅半沉,一片狼藉,只有那“子午鍾”絲毫未損,晏小仙端坐其內,臉頰暈紅,雙眼緊閉,似是已被震得暈了過去。
凌青雲昂立船頭,青裳鼓舞,姿勢依舊,怔怔地瞪視着前方,似悲非喜,似驚似怒,神色古怪之極。
順着他的眼光望去,楚易站在一片浮冰上,衣袂飛卷,飄飄欲飛,安然無恙,只是手中的赤霄劍竟已斷了一半。
蕭晚晴鬆了口大氣,有人尖聲叫道:“帝尊沒事兒,倒是這小子的劍斷啦!”魔門羣妖頓時轟然歡呼起來。
呼聲方起,凌青雲突然一震,“叮噹”連聲,手中的“東風破”竟倏地寸寸碎裂,墜落甲板。
幾在同時,“吃”的一聲輕響,他胸前的“膻中穴”突然射出一道血箭,既而“玉堂蓮”、“紫宮”、“華蓋”任脈各穴“吃吃”連聲,血珠紛紛激射,一條筆直紅線從小腹直貫頭頂。
羣魔大駭,歡呼頓止,才知道楚易這一劍竟已將他任脈徹底震斷!
凌青雲晃了一晃,“砰”地跪倒在地,瞪着楚易,喉中發出“赫赫”的濁聲,喘息道:“小子,再來再來第二劍”氣若游絲,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道佛羣雄又驚又喜,縱聲歡呼。
蕭晚晴與唐夢杳對望一眼,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心中說不出的喜悅、自豪,但隱隱又有些奇怪。
她們雖知楚易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修爲可謂翻天覆地,但平實而論,也不過比凌青雲高了一籌半截,絕無可能僅此一劍便將他殺得半生不死。
卻不知此刻楚易心中的驚訝詫異絲毫不在衆人之下。
他原想畢集火靈,以“鼎爐吸真”倒吸凌青雲體內的木屬真氣,再以火生土、土生金的五行激生次序,將體內金屬真氣激化至最大,給對方致命一擊。
豈料一劍刺出,真氣衝爆,威力竟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估,連後面兩劍都直接省去了。
此中原由,到底是因爲自己先前汲取了齊雨蕉的真氣,陡然變強了呢?還是因爲自己在鯤魚肚中昏迷之時,蚩尤當真將他的經脈拓寬了?
倘若是後者,蚩尤的目的究竟何在?爲何他竟要幫助死敵脫胎換骨,橫掃自己門下子弟?
孰正孰邪?孰敵孰友?一切的一切,突然又變成了團團迷雲疑霧。
但此時此地,已不容楚易多想了,惟有盡人力,聽天命,當下哈哈大笑道:“凌老兒,現在連一隻螞蟻都可以將你踩死,還需要我動手麼?現在磕頭認輸,再放了我妹子,我便饒你一條性命”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雷鳴,天邊黑雲滾滾,翻騰蔓延,萬里晴空突然變得黯淡下來。
衆人擡頭望去,當空那輪白日竟象突然缺了一塊,黑影一點點地移動擴大,彷彿有隻無形兇獸在逐步蠶食吞噬
“天狗!是天狗吞日!”
“天狗吞日,海嘯山崩,天帝就要復甦了!”
魔門羣妖沉寂片刻,突然如夢初醒,爆發出震天吶喊,方纔被楚易重挫的士氣又陡然沸騰起來。
寒風呼嘯,冰浪滔天,剎那間氣溫竟陡然下降了許多。道佛羣雄寒毛直乍,心中大凜,不由自主地紛紛轉頭,朝蛇峰上望去。
崖峰頂上,墨雲翻滾,層層上涌,就象無數猙獰妖獸奔騰歡躍,又象一隻巨大的黑手朝着衆人的頭頂沉甸甸地壓下來。
這景象竟與他們那日在海市蜃樓中瞧見的一模一樣!
碧霞元君格格大笑道:“吉時將至,聖女登峰!”飄身衝掠,提起“子午鍾”,朝蛇峰頂上衝去。
衆妖歡呼狂吼,隨她朝崖頂上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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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易喝道:“放下仙妹!”沖天飛起,捏訣御氣,半柄赤霄劍紅光耀射,直刺碧霞元君後心。
“當!”
一道銀光如電飛舞,橫空飛至,頓時將赤霄劍打得拋飛開去。
“開陽神劍!”楚易一凜,只聽一聲驚天咆哮,耳膜生疼。
轉頭望去,金母騎乘在一隻白毛巨虎上,銀髮飛揚,藏袍鼓舞,左手指尖捏訣彈舞,御使開陽神劍;右手掌心中,一柄淡綠色的刀形玉勝“呼呼”飛旋,隨時便欲破空飛出。
金母門下的女弟子紛紛高叫道:“臭小子,你以爲使詐打傷了凌青帝,神門中便無人能對付你了麼?交出軒轅六寶,自廢經脈,金母娘娘或許還可饒你一條性命”
眼見碧霞元君提着“子午鍾”直衝山顛,楚易無心與她們糾纏,喝道:“擋我者死!”
氣衝涌泉,閃電似的往崖頂衝去,雙手氣刀轟然鼓舞,光芒掃處,登時有幾個妖人被攔腰截斷,慘叫摔落。
金母秀眉一揚,冷冷道:“誰殺了這小子,奪下軒轅六寶,便是神門復興的第一功臣!”
翻身飛起,開陽劍鏗然長吟,銀光電舞。劍光指處,白虎神獸咆哮橫空,朝楚易撲去。
魔門羣妖如受蠱惑,叫道:“殺了這臭小子!”“莫讓這小子攪了天帝復甦的祭典!”竟視死如歸,前仆後繼地朝着楚易夾攻而來。
道佛羣雄不甘示弱,紛紛抄足御風,往崖上突圍猛攻。人影撲閃,刀光縱橫,鮮血如雨灑落,慘叫、吶喊之聲此起彼伏。
此時天色越來越暗,寒風凜冽,白日高懸,就象一個不斷被吞食的圓餅。烏雲滾滾,鼓涌翻騰,黑漆漆地遮蔽了半片天空。
碧霞元君已經衝上了頂峰,號角激越,鼓聲奏起,祭典儀式正式開始了。
楚易心中大凜,太乙離火刀光芒爆舞,大開大合,彷彿一條赤龍捲着他矯舞飛騰。所到之處,人影飛跌,慘呼迭起,無人能與爭鋒。
右上方腥風大作,白虎斜下里衝到,張口咆哮,聲浪如爆。
楚易腦中嗡的一響,旁邊的幾人慌不迭地捂住雙耳,幾道血箭從指縫中激射而出,慘呼不絕,筆直地朝下墜落。
還不等楚易回過神來,白虎怒吼撲剪,巨爪恰好掃中太乙離火刀的氣芒。
“乓”地一聲,紅光搖盪,楚易整個右臂陡然酥麻,登時朝後翻跌,心中大駭,這妖獸比起朱雀、玄武竟更加兇狂!
白虎跳騰飛撲,銀光狂卷,一時間竟將楚易逼鍀連連後退,驚險萬狀。直看得蕭晚晴諸女驚呼四起。
魔門衆人則士氣越發高漲,一邊激戰,一邊縱聲高歌:“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蘇,三十三天變顏色”聲浪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楚易心中越來越是煩躁,暗想:“不殺此妖獸,不足以震懾羣魔!”
殺心驟起,抄身翻到白虎背上,大喝一聲,五行真氣轟然怒爆,直衝右拳,重重擊在那妖獸腦後。
“嘭”地一聲悶響,如撞鋼鐵,震得楚易全身發麻,幾連拳頭也拿捏不住。
白虎嘶聲狂吼,巨尾橫掃,陡然拍中他的後背,登時打得他氣血亂涌,翻身摔飛。
驚怒中,只聽金母冷笑道:“小子,白虎乃太古金族神獸,骨肉堅實猶勝玄冰神鐵,憑你赤手空拳,也能打得死它麼?”
楚易怒氣上衝,哈哈大笑道:“別說是玄冰鐵,就算它是女媧石變的,我也要將它燒成灰燼!”
話音未落,體內五行真氣順次相激,猛地衝出雙掌,化作沖天烈火。
漫天火光,紫焰洶洶,頓時將白虎困在中央。幾個魔門弟子避讓不及,連叫也不及叫上一聲,便被燒成了炭骨,迎風吹散。
衆人大凜,失聲叫道:“三才一炁爐1
修真煉到天仙境界,便能以己丹田爲爐,將天、地、人三者火靈合一,煉化出無堅不摧的火氣,正所謂“三才煉一炁,萬物成炭糜”。
蕭晚晴又驚又喜,翩翩也忍不住拍手笑道:“原來他早已經修成‘天仙’之境啦,當我們天仙門主倒是名副其實!”
那妖獸昂頭狂吼,銀光怒爆,遠遠望去,竟泛着耀眼的金屬光澤,渾然無傷。猛一甩尾,衝破火光樊籠,颶風似的朝楚易衝去。
魔門羣妖縱聲歡呼。
楚易又驚又怒,翻身飛退,但右腿仍是被它尾巴掃中,皮開肉綻,鮮血激射,若不是護體真氣極爲雄渾,早已被打成了兩段。
金母那雙美如秋水的雙眸亮晶晶地盯着他,殺氣凌厲,冷冷道:“太白金虎連天地洪爐也燒不傷皮毛,何況你這區區的‘三才一炁爐’?小子,受死吧。”
她指訣疾彈,神劍飛舞,御使着白虎狂風暴雨似的猛攻,不給他片刻喘息之機。
魔門衆人氣勢大漲,高歌猛進,瘋狂反撲,登時將道佛羣雄完全壓制。
如此鑫戰了半個多時辰,雙方傷亡俱極慘烈,楚易渾身鮮血淋漓,卻始終無法脫身,也找不到制服這白虎神獸的法子。
天色越來越暗,那輪白日已被吞噬大半,海上波濤洶涌,寒風刺骨。
蛇峰頂上的號角、鼓聲漸趨激烈,白汽蒸騰,吶喊聲聲。
楚易無法得知祭典進展,心中越發焦躁不安,暗想:“倘若此刻能心靈感應,知道仙妹安危就好了”
想到“心靈感應”,心中驀地一動:“是了!我怎地忘了那!有此法訣,說不定便可制服這隻白虎!”
一念及此,精神大振,當下默唸法訣,照着其上所說,凝神感應白虎的元神心智。
念力極處,心有慼慼,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悲鬱憤懣,隱隱之中,又涌起難以描述的絕望和恐懼,就象突然置身黑暗牢籠的困獸
鬱氣難平,悲怒勃發,忍不住昂起頭,縱聲狂吼。
吼聲一起,如雷聲滾滾,衆人心頭大震。
那白虎陡然僵住,碧睛中兇光大減,怔怔地瞪着他,喉中嗚嗚低鳴。
那白虎陡然僵住,碧睛中兇光大減,怔怔地瞪着他,喉中嗚嗚低鳴。
楚易大喜,知道此法果可奏效,念力稍泄,金母念訣輕叱,神劍飛舞,白虎如夢初醒,又昂頭咆哮,朝着他撲了過來。
楚易一邊御風躲閃,一邊凝神感應白虎心智,隨其喜怒悲懼,發出忽而高亢激越,忽而低沉迂迴的嘯聲。
那嘯聲慼慼感應,如楔子般地打入白虎心底,它攻擊的節奏逐漸變得遲緩下來,兇焰大減,時不時下意識地咆哮、低鳴,象是在迴應着楚易的嘯聲。
衆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看得出這妖獸象是逐漸被楚易所控,驚奇不已,翩翩等女更是大聲叫好助威。
金母心中驚駭交集,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急念法訣,開陽劍飛舞得越來越快,催促白虎快快進攻。
白虎咆哮翻騰,繞着楚易當空飛旋,狂燥煩亂,時而怒吼猛衝,朝楚易撲去;時而又甩頭退步,嗚鳴怪吼,似是極之矛盾,苦苦掙扎。
楚易知道已到了關鍵時刻,當下集中念力,驀地仰天狂吼。
那白虎陡然大震,猛然回頭對着金母齜牙咆哮,金母一凜,“叮”地一聲,開陽劍頓時變線沖天。
機不可失,楚易長嘯聲中,抄足沖天,探手向那神劍抓去。
金母大怒,喝道:“小子敢爾!”真氣鼓舞,那柄玉勝刀光芒怒爆,當空化成一道十餘長的電弧,朝着楚易攔斬而下。
她急怒之下顧此失彼,忘了念訣御使白虎,楚易哪能錯過這稍縱即逝的良機?氣運丹田,縱聲狂吼。
白虎碧睛兇光大作,嘶聲咆哮,突然高高躍起,“嘭”地一聲,與玉勝刀芒撞了個正着。
氣浪衝爆,玉勝刀翻空拋回。金母猝不及防,櫻脣沁出一道血絲,接住玉勝,踉蹌飛退。
楚易輕輕鬆鬆地抓住玉衡劍,俯身衝落,騎在那白虎背上,哈哈大笑道:“虎兄弟,走吧!去救回你家嫂子!”
白虎歡聲大吼,載着他沖天飛起,竟連回頭看一眼金母的興致也都欠奉。
剎那之間,情勢完全逆轉。
魔門羣妖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而道佛羣雄則沸騰似的歡呼起來。
楚易記掛着晏小仙,無暇他顧,御虎沖天飛去。此時他手握開陽神劍,坐騎太白金虎,體內五行真氣又無與倫比,誰人可擋?誰人敢擋?
兇狂如金母、逍遙大帝等人,也只有驚怒悔恨,眼睜睜地看着一人一虎衝到峰頂去了。
當是時,狂風鼓舞,天色陡暗,沉如黑夜,星星全都出來了,漫天閃耀。
正空的太陽已被天狗完全吞噬,日輪東邊突然形成了一弧鑽石似的璀璨光芒,瞬間又化作一顆顆瑩光亮點,就像一串光芒奪目的珍珠高高地懸掛在漆黑的天幕中。
頃刻間,那串光弧也被吞噬了,只剩下一輪墨黑的圓輪。
黑輪的周圍散發出一圈豔麗的、淡紅色的光輝,其外瀰漫着一片銀白、淡藍的光芒,吞吐變幻,彷彿噴發出的、火焰似的雲霧,絢麗而又神秘。
四下寂然無聲,衆人仰着頭,屏息凝望,被這景象徹底震撼了,一時間竟忘了所有一切。
“嘭!”
蛇峰頂上突然衝起一道道彩色的絢光,如虹橋飛架,穿透墨黑的雲層,散射出刺目光芒,照得楚易睜不開眼來。
“是天帝!天帝就要復甦了!”片刻的沉寂下,峰頂上忽然爆發出洶洶吶喊。
楚易大凜,凝神掃探,只見絢光吞吐紛搖,赫然便是從峰頂的中央裂洞衝出來的。
“子午鍾”已被推到了裂洞邊沿的祭臺上,碧霞元君赤足披髮,手舞足蹈,繞鍾而行,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在作什麼祭禮。
九個赤身漢子以頭頂在子午鐘上,身後是數十個魔門弟子,彼此以手推背,圍在周遭,只等時辰一到,便將子午鍾推落裂洞之中。
楚易大喝一聲,騎虎猛衝而下,風浪鼓卷,頓時將那些人盡數震飛開來。
他抄手抓住子午鍾,正待提起,碧霞元君卻尖聲大叫,不顧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臂。
楚易喝道:“放手!”反手製住她的脈門,便欲將她腕骨捏斷,但瞧見她那如花美貌,微一遲疑,竟不忍下手。
白虎怒吼甩尾,迎面劈中她的前額,碧霞元君悶哼一聲,登時翻身摔落裂洞之中
“轟!”裂洞中絢光爆漲,氣浪衝天,整個山崖突然爆炸開來!
楚易眼前一花,喉中腥甜狂涌,右手劇震,開陽劍頓時脫手飛出。但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得這個了,抓起子午鍾,將晏小仙緊緊抱在懷中,喝道:“虎兄弟,快走!”
白虎縱聲狂吼,直衝飛天,向着那漆黑的日輪飛去。
楚易低頭望去,晏小仙眼睫緊閉,昏昏沉睡,並未受傷,心中大安。
轉頭俯瞰,只見下方巨石飛炸,草木橫舞,灰濛濛的如蘑菇雲向上翻騰。
整個島嶼竟象突然被掀起來了,四周海嘯如狂,捲起高達幾百丈的滔天巨浪,浪花水沫濛濛如雨,竟濺了他一身。
在那驚天動地的氣浪推擊下,停泊在岸灣的艦隊如泥塑齏粉,紛紛爆炸崩散。
衆人驚呼狂叫,四起沖天飛逃,少有遲疑,立即被密雨似的的亂石飛彈破體穿過,慘呼摔落。
龜蛇山重重迸裂,向上急速隆起,島面越來越大,越來越高,瞬間竟成了一座方圓數百里的萬丈高山,仍在不斷上拔。
狂濤駭浪,洶涌澎湃,隨之不斷地捲起數百丈高的道道水牆,向四周急速蔓延,氣勢洶洶,如狂獅猛獸,呼嘯撲卷。
衆人驚駭莫名,不斷地朝外奔逃。
饒是他們平時修爲高深,在這不可抵擋的自然偉力面前,竟與螞蟻蟲豸毫無兩樣。轉瞬之間,便有百餘人被巨浪吞噬,再也沒有衝將出來。
太陽全食,四周黑如暗夜。楚易凝神四掃,終於瞧見蕭晚晴、唐夢杳、翩翩三女在滔天巨浪間飛掠穿梭,急忙騎虎衝下,將她們一一拉上虎背。
劫後重逢,三女又驚又喜,格格大笑,淚水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蕭晚晴心情激盪,緊緊抱住楚易,在他臉上深深一吻,嫣然低囈道:“楚郎,楚郎!以後再也別和晴兒分開啦!”
楚易笑道:“遵旨!頭可斷,血可流,老婆不可丟!”展臂將她抱住,順勢也將翩翩拖了、唐夢杳進來。
唐夢杳“啊”地一聲,急忙避開,連耳根都已紅透。
翩翩臉上也是一紅,“呸”了一聲,輕輕掙扎了一下,任由他抱住。
說笑中,五人騎虎沖天,朝南飛去。
道佛羣雄、魔門妖衆的倖存者們也紛紛沒命價地飛逃,直衝百餘里外才頓住身形,回頭顧望。
只見萬里長天漆黑如墨,星辰閃耀。
海上驚濤澎湃,那龜蛇島依舊在不斷地上拔隆起,原來的那些嶙峋山石、突峰險崖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黑黝黝的一片,光潔順滑,閃着淡淡的光澤。
蕭晚晴奇道:“這龜蛇島怎地怎地這麼象鯨魚的背脊?”
翩翩“哧”地一笑,道:“天下哪有這麼大的鯨魚?”
“鯤魚!”楚易心中一震,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脫口叫道:“是了,龜蛇島就是鯤魚,鯤魚就是龜蛇島!”
衆女一怔,不知道他顛來倒去的說的是什麼,只聽“嗚”的一聲長鳴,震耳欲聾,一道水柱從那“龜蛇島”的頂端怒射而出,直噴出數百丈高。
“嘩啦啦”隆隆巨響,海浪衝天,“龜蛇島”突然高高浮出水面,前端兩側徐徐睜開了兩個大洞,碧光閃耀,赫然竟是一對眼睛。
接着後方百里開外,波濤衝涌,一個巨大如山丘的魚尾破海而出,高高揚起,又重重拍入水中,登時掀起狂猛驚濤,沖天怒舞。
衆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座神秘莫測,在北海中漂移不定的龜蛇島,竟是一隻見所未見的超級巨鯨!
惟有楚易靈光飛閃,剎那間已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哈哈大笑道:“我可真是傻了,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也想不明白!這鯤魚沉睡於北海,隨波漂移,所以才這般難找。”
當下將那日他和蘇曼如潛水追尋李思思,又被鯤魚吸入腹中,而後撞見魔門聖女的石像,陰差陽錯地幫助蚩尤重生之事,一一地向諸女述說了一遍。
他嘆了口氣,道:“想必蚩尤復活之時,也是這鯤魚甦醒之際。所以我和蘇仙子暈迷之時,才被這鯤魚從氣孔噴出體外,落在那‘靈龜島’上。而那蛇峰,多半就是鯤魚氣孔噴出的氣浪凝結而成的了”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這鯤魚又何嘗不是一個小小的宇宙?”話音未落,身後又傳來一個低柔悅耳的聲音。
“蘇仙子!”
楚易大喜,回頭望去,只見蘇曼如懷抱拂塵,迎風踏浪,身後跟了蘇瓔瓔、慧慈師太、燕歌塵等數十名道佛中人。
唐夢杳臉上燒燙,急忙從白虎上躍了下來,朝着燕歌塵盈盈行禮,低聲道:“師姐”
燕歌塵眉尖一蹙,道:“誰是你師姐”
話音未落,又聽“轟”地一聲炸響,浪滔狂舞,水珠如雨,那巨鯤嗚鳴聲中,沖天飛起,就象一座山嶽橫空飛去。
只見那鯤魚雙鰭暴長,腹下突起,突然多了一雙巨爪,體型急劇變化,周身竟長出萬千金色長翎
金光萬道,照得海上雪亮一片。剎那間,那巨鯤竟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金鵬,雙翼橫展,如遮天巨雲,陡然拍下,狂風大作,海浪衝天。
衆人意動神搖,駭然不語。
楚易喃喃道:“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古人誠不我欺。”說到最後一句時,想起當日情景,轉頭朝蘇曼如望去。
蘇曼如的妙目也正凝視着他,撞見他的目光,臉上一紅,掉過頭去。
蘇瓔瓔“咦”了一聲,手指一比,叫道:“那是什麼人?”
衆人轉頭凝神望去,只見漆黑天幕下,那大金鵬鳥的背上站了一人,氣宇軒昂,手中赫然握着那柄開陽神劍。相隔甚遠,卻仍可瞧見那雄健偉岸的身軀上傷痕遍佈,觸目驚心。
在他邊上坐了一個女子,閉眼含笑,容貌絕美,竟和晏小仙長得一模一樣。
“蚩尤!”楚易心中一沉,這魔頭終於還是現身了!
幾在同時,海上響起魔門羣雄的歡呼吶喊聲:“天帝重生,普天同慶!”遠處的金母、方太臻等人紛紛臨波拜倒。
白虎發出一聲又是歡悅又是敬畏的嗚鳴,乖乖地俯下身,匍匐浮冰之上,動也不動。
道佛羣雄陡然大震,面面相覷,適才大劫餘生的喜悅頃刻又蕩然無存。
大金鵬鳥怪嘯低飛,波濤洶涌,蚩尤哈哈大笑道:“生死輪迴,天地之道。縱然你長生不死,或是復活再世,故人不在,世界已殊,何喜之有?何慶之有?”
聲音如奔雷滾滾,百餘里外,衆人仍聽得耳膜欲聾,氣血翻涌,心底無不大駭。
楚易高聲道:“既知違反天地之道,爲何還要逆天行事,苟活於世?何不回到你的天地裡去,還世間一個太平清淨!”
他運足真氣,將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雖不如蚩尤那般雄渾震耳,卻也歷歷清晰。
魔門衆人聞聲大怒,紛紛叫罵:“臭小子竟敢冒犯天威!還不跪下受死!”
卻聽蚩尤哈哈狂笑道:“小子所言極是。軒轅六寶既已收齊,我也該回到我的世界裡去了!”雙臂一振,光芒四射。
天地洪爐、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壺、河圖龍幡、太古虎符、北斗神兵.紛紛沖天飛起,在那烏黑的日輪下團團飛轉,驀地合併爲一個銀白色的神器,竟象是兩個圓盤對蓋而成。
衆人又驚又奇,議論紛紛,想不到軒轅六寶並在一處,竟成了這種形狀。
蚩尤昂身長笑道:“你們這些道士僧侶,三教九流,不是夢寐以求,就想看看麼?現在就睜大眼睛,看個清楚!”
右臂高舉,指尖一點,“吃!”碧光如電,激射在圓盤中央。圓盤急速飛轉,四周絢光離心飛甩,突然沖天耀射,投映在漫天烏雲上。
衆人心中狂跳,紛紛屏息凝神,翹首觀望,生怕錯漏了片刻。
只見空中碧光閃耀,漸漸清晰,形成了八個大字:“行善鋤惡,替天佈道”。
萬籟無聲,所有人盡數怔住,狂喜、驚愕、絕望、憤怒、懷疑、恐懼諸多神情凝結臉上,張大了嘴,一動不動。
幾千年來,道魔各派修真拋頭顱、灑熱血,爭相鬥得死去活來,所求的竟然就是這八個字?
楚易呆了片刻,突然捧腹哈哈大笑,淚水都涌了出來,只覺得天下滑稽之事莫過於此。
衆人大譁,均覺受了天大的愚弄。
玉虛子臉色漲紫,喝道:“魔頭!少拿這假貨蒙人,快將真經交出來!”附和聲四起,就連魔門之中也有不少人跟着叫喊起來。
蚩尤哈哈狂笑道:“真經在前,猶不覺悟。世上癡人,何其可笑!”
大金鵬鳥尖聲桀桀怪叫,似乎也在嘲笑衆人,巨翅橫展,載着蚩尤與那石女,朝那飛轉的圓盤飛去。
玉虛子怒極大吼:“哪裡走!留下真經!”銀光一閃,御劍飛行,竟不顧一切地朝蚩尤衝去。
剎那間呼喝四起,近百條人影四面八方飛掠而起,劍光縱橫破空,頓時將漆黑天海照得光怪陸離。
蚩尤大笑聲中,金鵬雙翼怒舞,氣浪衝天,那些人登時翻身撞起,騰雲駕霧似的拋飛出數十里外,重重摔落水中,生死不知。
衆人大駭,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飛盤越來越大,銀光耀射,最終竟成了直徑達百里的巨物,幾將整個天空全都遮蔽。正下方突然打開一道門,光芒萬道,直射海上。
蚩尤抱着石女,駕乘金鵬,向那飛盤直衝而去。
白虎喉中嗚鳴,戀戀不捨地在楚易臉上磨蹭了幾下,騰身飛舞,追隨蚩尤而去。
楚易攔它不住,又奇又疑,忍不住高聲叫道:“蚩尤!你當真要離開這裡麼?要去哪裡?”
蚩尤駕鳥衝入飛盤,光芒刺目,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了,只聽他的聲音哈哈笑道:“小子,你不是讓我回到我的世界中去麼?何必多此一問?‘天地輪迴,春秋更替,全在汝一念之間。覆水難收,務請三思而慎入’。這句話你也忘了麼?”楚易和蘇曼如對望一眼,突然記起那日曾在鯤魚腹內瞧過這一句話,只是其中涵義,始終難以索解。
楚易心中一動,失聲道:“難道這軒轅六寶所形成的神器,竟可以帶着你穿梭古往今來,回到從前的大荒世界裡去?”
蚩尤狂笑道:“四千春秋,剎那瞬息,九萬宇宙,介子須彌。小子,這神盤飛轉,天地輪迴,豈止讓我一個人回到四千年前?從此春秋倒轉,乾坤挪移,一切彷彿沒變,但又都全然不同了!”
羣雄大凜,寒意遍體,待要追問,那飛盤突然金光怒爆,沖天飛起。
“轟”地一聲,海浪衝天噴涌,隨着那越飛越高的金盤渦旋怒轉,形成一個巨大螺旋水柱。
衆人大駭,紛紛飛退。
那道螺旋水柱擴散極快,剎那之間便將所有人捲了進去,整個海面陡然隆起。
頃刻間浪花撲面,狂風呼嘯,楚易緊緊抓住諸女,叫道:“大家抓牢,千萬別衝散了!”凝神聚氣,奮力沖天飛去。
但那漩渦力量之猛遠遠超過了人力所能承受的極限,彷彿萬千山嶽當頭傾軋。
楚易接連衝出七道水牆,被鋪天蓋地的巨浪迎面一打,氣血亂涌,喉中、鼻中滿是腥味,分不清究竟是鮮血,還是海水
耳畔風聲怒嘯,巨浪喧囂,夾雜着無數的尖叫、悲號。接着眼前一黑,天旋地轉,齊齊被捲入漩渦中央,向着深不可測的寒淵飛旋墜落。
他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晏小仙諸女的手腕,恐懼、絕望、悲涼齊齊涌上心頭。
遠遠地只聽蚩尤笑聲迴盪,繚繞不絕:“小子,現在後悔了麼?如果早知道解救天下大劫,讓我消失於世的法子只有這麼一個,你還會這麼作麼?”
楚易心中一震,想起那日在鯤魚腹中與他的一番對話,反倒突然變得平定下來,縱聲道:“千秋一場夢,世事一盤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獨你我?既然是天意如此,又有什麼後悔?若有來生,楚某一樣會行善鋤惡,替天佈道!”
蚩尤哈哈大笑,反覆道:“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被他笑聲一震,楚易頭暈目眩,迷迷糊糊中,什麼也瞧不見了,聽不清了,但他緊緊抓着諸女素手,彼此十指交纏,連成一圈,心裡卻是說不出的喜樂安寧。
他知道,在那無邊無盡的黑暗底下,將會有一個美麗而光明的未來。
這一剎那,他沒來由地想起在鯤魚腹中所看見的那段壁字。
“如果還有來生,即便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我們一定會重新相遇。那時就算是天地裂,山河絕,我們也再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