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氣氛沉重的彌羅宮,戒備森嚴的臨時陣線之外,此時卻又是一副全然不同的景象。
在天宮的另一頭,丹部披香殿旁一處小屋的大門忽然被粗魯地撞破開來,像個蒼蠅拍般直直地拍在地上,在小屋內炸起讓人頭皮發麻的巨炸響。屋內陡然緊張起來的衆人紛紛跳起,戒備地望向了屋門,可撞門之人卻似乎渾不在意,他滿-面-潮-紅神色如醉,把手中的大箱狠狠往地上一摔,略帶癲狂地喊道:“兄弟們!靈漿來了!”
“噢噢噢噢噢噢!!!!!!!!!!!!!!!!”
屋裡一下沸騰了起來,滿屋的修士眼冒紅光,像聞到血腥味的蜂擁而上,像聞到肉香的水虎魚般擠在箱子周圍瘋狂攢動,爭搶着箱中的玉瓶。
“靈漿!真的是靈漿!”
在打開瓶塞的瞬間,有的修士痛哭失聲,而其他的修士則根本顧不上這些,只顧往嘴裡大口大口灌着靈漿,喝完一瓶又拉開一瓶——更有的連這都等不及,徑直咬碎瓶口,連着軟木的瓶塞一起囫圇嚥下,臉上一邊浮起解脫般的笑容一邊流下嘩嘩的淚水……
“真是醜陋。”在人羣之後,張照青冷眼看着醜態百出的修士,暗暗想道,“果然剝掉了靈氣的皮之後,所謂的仙人……”
——也不過如此。
張照青心中轉着念頭,腳下不動聲色地微微往後退了幾步。作爲學園都市最優秀的學生之一,她也和左莉姚玲等人一樣獲得了在天宮見習的特殊編制。不過她進入的是丹部,所以暴動發生時身處混亂中心的她也只好隨波逐流加入了這股大潮。
其實在內心深處,一直對“仙人”這一概念懷着複雜感情的張照青,對於“打破修爲卑尊,管他真人道人”的這一口號是有一些心動的,但是——
“嗝~哈哈哈哈哈哈!爽快,爽快!”似乎終於緩解了飢渴的修士們漸漸開始攀談了起來,“這纔是我們該過的日子!那幫子部主司主,平日裡作威作福,給我們就一丁點靈氣,自己卻拿了大頭,我呸!”
“貢獻貢獻,說得公平,可老子辛辛苦苦煉半年丹,還頂不上人家副部主在那坐一天!憑什麼啊!”
“就是!無德無良,還無能!平白惹上仙門,還把我們帶到了這種鬼地方!要靈氣沒靈氣要法力沒法力,連口靈漿都給地摳摳索索,還讓我們吃那些凡人的豬食克服困難,他們怎麼不自己克服去?”
“沒錯!”跟在撞門者後面進來的幾人也不動聲色地混入了人羣之中,附和着衆人鼓動起來,“現在不是以前了,大家都沒靈氣打起來全憑一雙手腳,真人又怎麼樣?戰部宗令周那混球不也被我們幾十號人打得屁滾尿流逃了,他們憑什麼還高高在上?如今該我們對他們發號指令了!讓那些部主門主都來聽我們的話,叫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
“對,叫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一干修士激動地吼紅了臉,隨後不知誰低低地笑了起來,“說起來,咱們的掌門可是個大美人啊……”
——嘖。
張照青咂着嘴別過了頭,不想繼續聽這越來越猥褻的話題。
修者依靠着靈氣和法術的力量凌駕於凡人之上,而修爲高者又凌駕於修爲低者之上,張照青過去極爲厭惡甚至痛恨這種現狀。可當這一切被顛覆,作爲根基的靈氣和法術不復存在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厭惡的那些東西也並非就隨着靈氣一起消失了。
只是換了一種樣子而已。
“你討厭這樣嗎?”
身後忽然響起的輕語讓張照青猛地一驚,她瞬間向前一個小跳,拉開距離之後才戒備地回過了頭:“你是——”
來人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側了側頭,示意張照青隨自己過來。張照青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隨着他走到了屋子的一角。屋內此時已是越來越喧鬧放縱,在這氣氛的掩蓋下,倒沒什麼人注意到兩人有些異樣的舉動。
“你是什麼人?或者說,你們是什麼人?”張照青視線並未落在身旁人身上,而是望着屋子中央的人羣,不動聲色地低聲問道,“你和他、他、他——你們幾個跟在靈漿之後-進來的人,你們的臉我都沒有印象,你們應該不是丹部,甚至應該不是天宮的人!”
“張照青。”來人沒有回答張照青的問題,反而自顧自叫出了她的名字,“我聽說過你,你是木彌佳的學姐,學園都市四年級的名人,因爲幼時父親被散修殘害而一直對仙道懷有敵意,對吧?”
“原來如此。”張照青面露一絲瞭然之色,“你們是紅——那邊的人?這次暴動,根本就是你們在背後推動組織的?”
“……怪不得木彌佳的報告裡對你稱讚有加。”來人有些驚異地轉過頭,認真打量了身旁年僅十四歲的少女好一會兒,然後才把視線回到屋子中央的人羣繼續說道,“你對這一切似乎有些不滿?”
“那是當然。”張照青語氣平靜地答道,“仗勢欺人的修者固然討厭,可這種樣子的反抗……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想你誤會了。”來人灑然一笑,“我們沒有想要這樣做,我們只是告訴了他們:你們的部主門主與你們沒有區別,都只是普普通通一樣的人,僅此而已——你不也是這麼想的嗎?修者和凡人不該有高下之分,高階修者和低級修者不該有尊卑之別,這不對嗎?”
見張照青沒有回答,來人又繼續說了下去:“事情會變成這樣,正是因爲這裡的高階修者平日裡作威作福,纔在底層中積攢起了這樣的怨氣。
“我能理解你的質疑,你或許覺得他們並非所有人都是壞人。對,或許你所知道的一些高階修者並沒有做過什麼傳統意義上殺人欺人的惡事,甚至可能是一個好人。但他們作爲高階修者,平日裡哪怕什麼都不做,也都靠着門派的體制在剝削和壓榨着底層的修者,這是他們整個階層的罪孽!
“所以只能說,是他們自作自受,該到爲以往的罪孽還債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