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像是連續重擊的大錘,砸得王樹林暈頭轉向。半晌,王樹林勉強鎮定住了,問:"你要去告發嗎?"
"這得看你。只要你願意合作,我又怎麼可能對合作人的乾兒子不表露善意呢?"周燕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並不知道鋼谷與綠園此時此刻已經達成了停戰協議,暫時成爲了共同對抗夜魔的同盟軍,當然,即便她真的知道,也不會告訴王樹林的,她只想展露有利於她的信息。
王樹林第一次起了殺心,他只是輕輕看了周燕燕一眼,後者就已經心驚肉跳,暗想:"壞了!人是會變的……他要是真的想要殺我滅口怎麼辦?我把他的人品賭得太好了!這他媽的,真是我的失策啊!這裡是個封閉的地方,他隨手一殺,根本不必解釋。就算有人看見過我進來了,可讓我失蹤的第一嫌疑人是他,那誰也不會有什麼閒話說……完了完了!我真是個傻逼!"
可王樹林最終還是沒邁出這一步。他深知這不是善良,他有種絕不願依賴暴力去強行扭轉吸血傀儡之外危機的傲氣,於是擡起頭,神情釋然了:"你回去吧。這裡真的廷冷的。"
周燕燕看他遊走在殺與不殺自己之間徘徊,也不願意刺激他,便說:"那個……我也有我的原則,不會告密的。我其實就是爲了跟你合作,良苦用心哪!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走啦!"
王樹林不置可否。周燕燕便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可偏偏在這時候,突生畸變,剛到門口還沒站穩腳跟,一根鐵杴呼地一聲重重拍了下來。王樹林聽到周燕燕的慘叫聲,大驚失色,轉眼看去,竟然是翟靜揮舞着鐵杴,不斷地向下砍砸着周燕燕的頭部,並失控地狂喊:"我讓你要害我兒子!我讓你害我兒子!你害呀!你媽逼的站起來呀!"她早就躲在這裡了,本來只是想在暗處觀察一下王樹林,可週燕燕居然用自己的兒子作威脅,這是任何一個母親都絕對無法忍受的。
王樹林大吼道:"住手!"這時也顧不得別的,手一掀,一股強勁的氣流將翟靜手裡的鐵杴奪過,翟靜的母性激發了兇性,力氣大增,竟然沒有脫手,又要舉起來,王樹林上前一把拉過。鐵杴前端已經完全生鏽,被他手掌邊緣一撞,嘎吱一聲斷裂開來。翟靜還不肯停手,王樹林只能潛運內力,一股熱浪沿着鐵杴柄迅速竄過去,翟靜只覺得手掌驟然升起了高溫,嗷地一聲大叫,終於鬆開手,倒退了好幾步。可她還不死心,還想再去搬石頭繼續砸。
王樹林呵斥道:"行了!"翟靜腦子一嗡嗡,半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其實包括翟靜在內,都殺過吸血傀儡,或者即將變成吸血傀儡的人類,可眼下殺的卻是活生生的人,她的心理殿堂也快趨於崩潰了。
王樹林看了看周燕燕的屍體。不知爲什麼,血一直沒有淌出來,可能全都包裹在腦袋裡,要是輕輕一碰,恐怕也會到處噴濺。而腦袋也沒有因此而走形,想必是翟靜的力氣不夠大。可他總覺得有點奇怪,畢竟人已經死了,而且他對此毫不憐惜和同情,只是綜合以上的情況來看,她就算是一具屍體了,也不可能毫髮無損。
忽然,就想起了凌秀琴,頓時他全明白了。他對翟靜說:"你出去吧,這事我處理。"
翟靜又驚又怕,嘴上強硬地說:"她該死。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
王樹林看着她,再次重複:"出去吧。"
翟靜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王樹林沉默了一分鐘之多,接着對地上躺着的周燕燕說:"你剛剛解禁了,是不是?不用裝了,我能看得出來,剛纔我已經把實驗室的溫度降得很低了,你還是一點兒不冷,這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了。"
周燕燕的手指動了幾下。
"你死過一次了,現在已經加入瞭解禁者的陣營。我不知道你應該屬於哪一類型,但你想留下,或者想離開,我都沒意見。"
周燕燕居然真的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後天的解禁者在剛剛解禁時會產生巨*大的精力,那破破爛爛的生鏽鐵杴,壓根就不能對她造成傷害了。但疼痛依然在,可她能隱忍着不喊出來,不反擊,果然不是常人所爲,這種人邊成了解禁者的話,也強過了龐寶齋。
王樹林就這麼看着她,一言不發。
周燕燕的手腕活動了幾下,似乎是也想試試能不能推動氣流,卻失敗了。她連續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隨後低下了頭。這不是乍一解禁沒經驗,而是她根本不屬於修氣一脈。這樣一來,想要成爲樸恆熾的徒弟這一願望,也落空了。
王樹林見她從本來的健談變得沉默寡言,也有些悽然,便朝她扔去一根桌上的小鐵圈,但這鐵圈也對她完全沒有反應。看來,她也不是鍊金一脈。
周燕燕猛地擡起頭,陰森地看着王樹林。王樹林毫不畏懼跟她對視,也很清楚她只會越來越恨自己,便說:"既然你變成了解禁者,那麼離開這裡也能生存,夜晚裡的普通吸血傀儡都不是你的對手。你要是沒辦法掩飾討厭我的情緒,那你可以選擇離開。"
周燕燕咬牙切齒地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帶給我的每一個恥辱……"
王樹林想到了凌秀琴,說:"跟我說這樣的話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個。我認爲把隱患扼殺在萌芽狀態是一種懦弱自卑的表現,就像古代的誅九族一樣。換句話說,我不怕你強大了之後回來報仇,儘管我從沒認爲咱倆有任何的仇怨。但你要是堅持認定你我必須要有一個倒下的話,那麼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那個倒下的人,會是將來回來找我報復的你。"
隨着時間的磨練,王樹林的話漸漸犀利厚重,周燕燕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嘿嘿笑了幾嗓子,轉而擺擺手:"你回頭看看吧,冰棺起火了。"
王樹林纔不相信,可他真的忍不住向後一瞧,那冰棺居然真的火光沖天!王樹林大驚失色,但隨即覺得屋內的氣流並沒有火勺熱,這說明那根本是幻象。他定一定神,重新一看,冰棺還是那樣安安靜靜地躺在研究室中央,再一轉頭,周燕燕已經不見了。
王樹林頓時徹底明白,這人是迷幻一脈,跟欒祖拉是一個類型。他對周燕燕睚眥必報的本性太瞭解了,便快速跑了出去。直到跑到翟靜的房門外,聽到常規性的夫妻大吵大鬧,這才安下心來。
他又踏上了城牆,看到幾個衛兵在那裡大吵大鬧,一個非說另一個騙了自己,另一個則說自己明明剛出來換崗,哪有機會騙對方。王樹林心下雪亮,這周燕燕已經能快速模仿他人了,這說明她真的具有很高的資質。往城牆下一瞧,漫漫黃沙也看不到邊際,沒有一個人影。可他也清楚,既然連人都能全方位模仿,那模仿成黃沙或者石頭暫時躺在地上也不難。自己雖然同樣是解禁者,可畢竟不擅長這方面,從這麼高的位置向下望去,根本看不到周燕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離開了。
王樹林並不知道凌秀琴已經跟隨了羅鬼婆,可他很擔心,萬一周燕燕真的與欒祖拉會合,兩人鐵定沆瀣一氣,共同對付自己,可就真麻煩了。但他並不後悔放周燕燕走,他也相信,亂世之中,戴面具生活的人越來越少,強者如雲,不可能誰都能這麼慣着周燕燕,就像王程程突然全家被滅門一個道理,她們再繼續這麼鬧騰下去,夜路走多了,終究能遇見鬼。
等他往回走的時候,正好與張亞鳴撞了個滿懷。兩個人對對方都很客氣,連聲道歉。張亞鳴更覺得當初跟此人交往的決定沒錯,於是哈哈大笑起來:"相親王,你老是這麼客氣,老奴都有些不習慣了……"
王樹林要是在平時,也會覺得很有趣,說不定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但現在他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實在沒這個心情,於是正色說:"張公公,朝堂上沒什麼事吧……"
王樹林只是隨口一問,張亞鳴卻忙說:"說真的,確實有幾件大事。皇上本來也想把你叫上,但是考慮到你正在爲雪妃哀悼的特殊時期……"
王樹林一驚:"什麼'雪妃'?"
張亞鳴比他還吃驚:"皇上昨天就正式宣佈追封諡號了呀,王爺你是不是傷心過度了,忘記了?當時你還謝過皇上隆恩呢!"
王樹林"哦哦"兩聲,心想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心不在焉了,隨後說:"我對不住蔡雪的一片深情,她既然去世了,我就更不能再玷污她的名聲。她不是我的妻子,張公公以後還是別這麼稱呼了。"
張亞鳴呵呵兩聲,表情尷尬。
"對了,到底朝堂上發生什麼大事了?而且還好幾件?難道又死人了?"王樹林再度警覺起來。
"死人倒是沒死,事情是這樣的……"張亞鳴舌頭很麻利,事情說得清晰明瞭,之後說:"皇上考慮到你還在傷心期間,就沒派人轉告你。她現在上了枯葉山觀察地形,畢竟三日之後要決鬥嘛……虐蘭和他的兩個後輩也跟過去了……"
王樹林腦子又開始打架了:"海島神介居然也提出了跟我一樣的想法……這樣也好,他倆決鬥,能避免兩個地下避難所之間幾萬人的戰爭死傷,也算是個善舉……可他殺了蔡雪,我絕不原諒他!……但他爲什麼要污衊樸恆熾殺了天草真葉呢?樸恆熾雖然有這個能力,可她的行蹤我清清楚楚,又不可能飛過去……但要是天草真葉真的死了,那又會是誰殺的呢?海島要是爲了發動戰爭找藉口而親手殺了自己的徒弟,也不是沒可能,但既然天草是燒死的,那就不是海島能幹得了的了……可這都是一面之詞,誰知道天草到底是怎麼死的,甚至到底死沒死……樸恆熾跟我打鬥消耗了不少內力,這三天的時間能彌補嗎?要是她輸了怎麼辦……"
他心亂如麻,說:"好,我也去枯葉山看看!"說着莫出了沃爾沃越野車的鑰匙。
張亞鳴忽然想起還有一段話沒說,便說:"對了,皇上還公佈了,就算她輸了也無所謂,她要嫁……"等定睛一看,王樹林已經一路煙塵跑得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