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暖風徐徐,是個極好的天氣。沉星一貫的細心,才見得雲凌起身,便匆忙上前爲她束好腹間束帶,又小心翼翼的伺候她更了衣。
“凝珠,寶笙。”沉星秀眉一揚,向外喊道。
凝珠與寶笙早已守候在門前,聽得沉星的召喚,忙進屋來服侍雲凌洗漱。
然而云凌的臉色卻是不好,整個人看上去沒有一絲精神,接連幾日竟都沒能睡得安穩。今日一起身,便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精神。身子也是極不舒坦,胸口發悶,疲憊不堪。
“娘娘,可是身子不適麼?”洗漱完畢,沉星小心攙扶着雲凌做在了鋪着軟墊的梨花凳上,便要爲她梳妝。“瞧娘娘的臉色,可是不好呢。要不要請御醫來?
“不必了。”雲凌疲憊地擺一擺手。
她微微擡眸,望着鏡中的自己。一雙水剪的眸子今日似是睜不開似的,眼皮也是有些發腫,面色便更不必說了,簡直是比那書案上的宣紙還要白得通透。
突然,她努力地睜一睜眼,猛然發現了什麼似的,都不顧沉星還尚未將自己小指上的護甲套好,便急忙奪過了梳妝檯上的那面銅鏡,用那雲錦的袖子在上面擦了又擦,漆黑的瞳不禁瞬間放大。
沉星嚇了一跳,見雲凌只望着鏡中的自己發呆,可手已是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不禁有些心急而又疑惑:“娘娘,娘娘,你怎麼了?”
凝珠與寶笙正在外閣候着,見着屋內雲凌這般失態,二人也是不禁心中納罕,忙對了一個眼色。
“沉星,我的臉…你看我的臉上,爲何有幾個污點!”雲凌轉頭,秀眉的眼中此時滿是惶恐,淚波連連。
沉星忙細看了看雲凌的臉,也是不禁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嬌呼,蹙眉道:“哎呀,這是什麼時候長的幾小塊烏斑?奴婢昨日瞧着還沒有呢啊?”說罷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回身衝凝珠與寶笙凌厲道:“快,快將適才服侍娘娘洗臉的水端回來,定是那水有問題!”
寶笙心中驚慌,匆忙擺了擺手,一個踉蹌便跪在了地上,連連磕
頭:“那水…那水…奴婢與凝珠已經給倒了啊!”
沉星一愣,忙道:“糊塗!誰讓你倒了!”
凝珠素來是個膽子小的,此刻也是癱軟地跪在了地上,輕聲嗚咽道:“這用過了的水,自然是要倒了的啊,奴婢哪裡省得那水興許有問題呢!”
沉星恨得心中作癢,忙一跺腳,回身卻見雲凌早已泣涕漣漣,素面上梨花帶雨,幽聲道:“沉星,你看,有人要害我,竟要來毀我的臉!”
沉星的心中哪裡能好受得了,忙爲雲凌撫了撫背,安慰道:“娘娘,奴婢適才看了,那斑輕得很,只需用脂粉輕輕一蓋便好,並無大礙的,娘娘不要太過擔憂了!”
“這怎麼能一樣?!”適才還哭泣的雲凌此刻卻突然變了臉,眸中的淚花映射出了心底的絲絲恨意,直刺人眼,“難不成我侍寢的時候,也要滿面的塗脂抹粉麼!”說罷心中一氣,竟將梳妝檯上那一盒上好的梨香鵝蛋粉狠狠擲出,鑲着七彩寶石的琉璃盒子瞬間便摔了個粉碎。
“娘娘贖罪,”沉星也連忙跪身,豆大的汗珠子已順着那粉面香頰緩緩流下,惶恐道:“還請娘娘先保重身子!奴婢…奴婢這便去喚御醫來!御醫定然是有辦法的!”說罷便腳下匆匆,忙要向外疾步走去。
“慢着!”雲凌忽一擺手,止住了沉星的腳步。
春日融融,花香沁脾。但云凌那張慌張不安的臉,卻顯得與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娘娘?”沉星止住了步子,耐心詢問道。
雲凌並不直接回答她的話,反而是面色一凜,聲音之中還帶有略微的顫抖,冷然道:“今日之事,你們三人都牢牢的閉住嘴巴。我不希望我的容貌被毀一事,有第五人知曉。”
三人見雲凌動怒,哪敢說半個不字,連忙欠身應承。
她的面色這才稍有緩和,不禁有些哽咽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沉星,你一向心思縝密,再帶人去後院看一看,到底能不能尋得那水的蛛絲馬跡。就算是死,我
也要死個明白,到底是誰害了我!”
她這“死”字從那櫻口中輕輕吐出,本就尖細的聲音不禁讓跪在地上的三人都心中一凜。沉星忙叩首,鄭重道:“娘娘放心,奴婢定然會竭盡全力,這便去尋線索!”
雲凌輕輕闔眼,眉心已然緊蹙成了一團,面上也不禁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旋即,纔開口道:“好了,你這便帶凝珠過去吧,留寶笙在這伺候便是了。”
“是,娘娘。”沉星知道事情輕重,連忙起身,拉着凝珠的小手,一路小跑便出了房間。
寶笙仍留在這裡靜靜跪着,心亂如麻,也不知是該起身好,還是不該起身好。她才貼身侍奉雲凌沒幾日,並不十分了解雲凌的xing子,是以此刻只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
銅鏡中昔日的如花容顏,此刻淚凝滿腮,便如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狠狠摧折一般,再也沒有了一絲生氣。面上依稀可見的幾小塊烏斑,如同那花圃之中的泥土一樣,掩蓋了這受盡蹂躪的花朵僅剩的幾分美貌。
饒是她似在極力壓抑,可內心的痛楚已在那蒼白的臉上表現的淋漓盡致。半晌,雲凌纔想起跪在一旁的寶笙,也並不回眼望她,只微微掩飾了自己的失落,揮手道:“你先起來吧。”
“是。”這臥室之中鋪了柔軟的地毯,寶笙跪了這樣久,雖然不覺膝上疼痛,可起身之時才發現兩腿早已麻了,險些沒站穩跌在地上。
雲凌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似是心中有幾分愧疚,語中含悲道:“委屈你了。我心中不爽快,卻讓你們做奴才的受罪。”
寶笙一聽這話,心底不禁溢出了幾縷複雜的念頭,既是有些感動,又有些驚慌失措,連連欠身道:“娘娘這說的是哪裡話。您是奴婢們的主子,主子心情不好,奴婢們難道心中便能爽快麼?只變着法兒的想討主子歡心一些呢。”
雲凌回眼望她,嘴角牽強地扯出一抹笑容,又憂鬱地望了一望鏡中的自己,嘆道:“好了,你先來替我梳妝,一定要想辦法…先掩一掩這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