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靜靜燃着,照映着蕭筎慘白的臉。
楊廣思索片刻,總覺不妥,然而蕭筎所說的話,又確實有幾分道理,於是只道:“當真如此麼?朕一直覺得,她的心,還是在楊勇身上。”
蕭筎鎮定地點了點頭,面色凝重道:“陛下,妾身是女人,自然是懂得女人的想法。雲妃思索廢太子,那是定然的,但那全是因爲他們還有兩個孩子還存活於世。陛下想想,廢太子已經死了,雲妃一時傷心乃是人之常情,可這麼多日子了,誰會心心念念總想着一個死了的人呢?只有活着的人,纔會讓人惦念。她如今想的,定然是她與廢太子那兩個孩子。”
只有活着的人,纔會讓人惦念…這句話狠狠地敲擊這楊廣的心,讓他深藏心底的軟弱一下下的疼痛。
因爲楊勇,還活着…
楊廣爲了坐上這個皇帝的位置,確實是不擇手段。可是人性本善,只有完全沒有感情的怪物,纔會從不心軟…楊勇受死之前所說的那許多,終究是讓楊廣微微動搖,關鍵時刻並沒有下狠手,只是趁着東宮縱火之時將他帶了出去,避開了衆人耳目,由楊素負責圈禁了起來。
所以如今,沒有什麼人知道楊勇還活着的消息,便連皇后蕭筎亦是不知。然而皇后的這一席話,無疑是提醒了他,若是雲凌終有一天,知道了楊勇還活着,那…
他不敢想象這後果,甚至不用想便已知道了這個後果…
“陛下?”蕭筎見楊廣遲遲沒有反應,以爲他還在猶豫不決,不禁又勸道:“妾身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陛下。雲妃失了孩子,悲痛是定然的,可過些時日便也好了。她失子脆弱,陛下及時給予關懷,那不順理成章,便會成爲好事了麼?若是雲妃能夠再懷上一兒半女…那從前的事,便也算不得什麼了。女人爲了孩子,什麼都肯忍受的。”
蕭筎雖然這樣勸着,可心中又如何不知,雲凌失了孩子,哪裡會是過些時日便好的。她會發瘋,會從心底恨楊廣,她這一輩子,都絕不會接受
楊廣!
而楊廣,即便怪罪自己…呵,那又能怎樣呢?自己終是替他着想的,又跟隨了他那麼多年。即便被他一時怪罪,卻也不能夠忍受雲凌搶走自己一生的寵愛!
楊廣終於開口,頷首道:“你說的很是有理,難爲你有這樣的心思。朕知道,以你的xing子,出這樣的主意,心中也定然是不好受的。”
蕭筎擡眼,眸中不禁閃現出幾分驚異,然更多的確實感動,幾乎要哭了出來:“爲了陛下,妾身什麼都肯做。”
楊廣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朕知道的。時辰不早了,咱們快些就寢吧,明日還有早朝。這件事情…前去洛陽之前,朕定然會解決。”
蕭筎又恢復了一如既往地恭順,欠身道:“是,陛下。”嘴角的一抹苦澀笑意,讓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痛苦…
***
幾日後,消息傳來,雲凌的兩個兒子,曾經被廢掉的長寧王楊儼,以及尚未賜封的楊峪,全部因鼠疫而死在了牢中。
這個消息對於雲凌來說,莫過於晴天霹靂…當真是天意弄人麼!她才因爲楊勇未死的消息而開心,而不過幾日間,自己的兒子便因鼠疫而死…
雲凌今日所承受的打擊已經太多,大悲大喜,均會對身體造成損傷。加上日子逐漸轉涼,也看變要入冬了,受了些寒氣,一下子便病倒了。
陳柔希原是百般避嫌,生怕楊廣發現她與雲凌暗中來往之事,可如今聽聞這個消息,卻也忍不住化妝成宮婢,親自來到寒梅宮了。
雲凌的面上已經沒有了半分神采,眼中空蕩蕩的,只是病懨懨地躺着。陳柔希見她這般模樣,不禁心中一急,道:“雲昭訓,難道你便不想報仇了麼!”
雲凌微微睜眼,並不直視陳柔希,只苦笑着,呢喃道:“這根本不是什麼鼠疫,是不是?是有人容不得儼兒和峪兒了,對不對?勇哥…勇哥也沒逃過這次鼠疫吧。”
陳柔希見她看得這般透徹,目光之中不禁
微微躲閃。她原本是想來騙一騙雲凌,激起她的鬥志來。其實雲凌是否復仇,原本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可若是她陳柔希想逃出楊廣的控制,那就一定需要雲凌全力幫她。
那麼唯一的辦法,便是提醒雲凌,那道詔書的重要性…可是如今,楊儼死了,楊峪死了,好不容易留得一命的楊勇也…若是雲凌知道楊勇死了,又如何還會爲她籌謀呢?
雲凌早已看穿了陳柔希的心思,眸中不禁添了幾分黯然,道:“你這樣,便是承認了。你原也不必騙我…宣華夫人,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的事情,自然會替你去辦。”
陳柔希這才暗暗放下心來,不再像前幾日那般慌張不安。她微微起身,嘆道:“雲昭訓,你也保重吧。我陳柔希的這條命,如今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了。這次的事情,我此前也確實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雲凌在沉星的攙扶下輕輕起身,無奈搖首道:“聽到風聲如何,聽不到又如何?天子的心意,總是難以揣測的。”念及此處,雲凌渙散的目光逐漸聚斂,深藏心中的恨意在這一剎那順着眸光幾乎要噴涌而出:“楊廣,他欺人太甚…”
陳柔希幽幽嘆了一口氣,面色凝重道:“你若是真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訴你。這次的事情,我也暗暗起疑,便通過楊素打探了幾番。楊素如今…”陳柔希說到此處,不禁微微臉紅,更是有些羞愧,然終是繼續道:“楊素如今待我,倒是沒什麼欺瞞。聽聞這一次的突然決定,是皇后向楊廣提議的。”
雲凌微微蹙眉,眸中的驚異之色愈濃。然而她在意的自然不是陳柔希與楊素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堪的私情,而是皇后…
蕭筎…雲凌從未正面見過她,但是從前未入東宮之時,倒也聽聞過不少。聽聞蕭筎xing情柔婉,難道一切,也都是假的,便如楊廣一般…
陳柔希見她疑惑,便將打聽來的緣由一一說出。而云凌的玉指緊緊抓着牀單,手背上的青筋已經一根根地爆了出來,交錯蜿蜒,很是可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