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斷去的雙手,以及…以及你面上的傷痕,都是獨孤皇后所爲?”雲凌見淨憂,也就是昔日的薛縈講到這裡顯得痛苦之至,終於開口安慰道。
“除了那個jian婦,還能有誰呢?”淨憂面目猙獰,沙啞的聲音在這空蕩的房間之中盤旋縈繞,顯得無比陰沉詭異,似是仇恨的鬼魅一般在屋中揮之不去。
“她聽說,正是當日我在御花園中玉指折花的動作惹得了陛下的注目,便喪心病狂地命人斷去了我的雙手。而我的臉…”淨憂默默用手臂蹭了一蹭自己滿是疤痕的臉,眼中噙着淚花狠狠笑道:“她那般年老色衰之人,如何能不嫉妒我的美貌?想必她只要一看到我的這張臉,便會覺得刺心難耐吧!”
地上殘留的皚皚白雪在混濁日光的照射下映出刺眼的光芒,直透進木窗射了進來,映在淨憂明暗不定猙獰的臉上。然而天邊竟突然響起了一聲悶響,似是要將整個天下都震裂一般,日光悄然不見,天色頓時陰暗了下來。雲凌猶在病中,又身懷有孕,突然聽得這一聲巨響,幾乎嚇得叫出聲來!
淨憂仍在鬼魅的笑着,無論怎樣都很難讓人相信,兩年前的她竟曾是那樣一個明朗活潑,意氣風發的少女!
察覺出她的複雜的眼神在自己嬌俏的臉上游離不定,只穿着寢衣的雲凌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你…”
“這jian人倒是沒毀去你的容貌。你的這張臉,可當真算的上是傾城之貌了。”淨憂似是含有妒意,徐徐嘆道。
“我只是太子的昭訓,不是陛下身邊之人…”雲凌心中怕極,牢牢護着自己的小腹,但面上卻不敢露出一絲怯懦,只僅僅咬着下脣。
“也是。”淨憂似是發覺了自己心思的可笑,連連搖頭。
雲凌見淨憂的神色漸漸平淡下來,不再像適才那般激動,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於是探尋道:“可是陛下…陛下如此寵愛你,你這般沒了影蹤,難道他…”說道此處,雲凌便閉口不言了。
淨憂的臉上浮現出了異樣的痛苦,似是她體內的五臟六腑正在被什麼毒蟲咬噬一般,咬牙切齒道:“陛下…呵,可笑得很,饒是他身爲帝王,竟然如此懼怕獨孤jian人!獨孤jian人擺了我一道,莫須有的定下了幾宗罪便將我關押起來,那狗皇帝竟連大氣都
沒敢出!”眼淚噴涌而出,只在那佈滿傷痕的臉上蜿蜒流淌。
他明明是她昔日所愛之人,今日在口中卻大不敬地喚他“狗皇帝”。她痛苦滾燙的淚水已經說明了一切,愛之深,卻也恨之切啊!
“枉我還癡心妄想着他也在尋我…直至我薛府的人找到我,我才得知他事後不僅沒有尋我,反而還因我的事情向那獨孤jian人連連賠罪!如今,他二人竟似神仙眷侶一般!當真是可笑之極!我也可笑,偏信了他的花言巧語,竟期盼着在帝王之家還能得到什麼真心!”
她嚎叫地嘶聲力竭,殘疾的手臂狠狠捶了下一旁的木桌,彷彿整個人都要隨着那顆受傷的心撕裂開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淨憂那一句“帝王之家還能得到什麼真心”,倒是讓雲凌心中一痛。帝王之家,難道真的不會存在一絲真心麼?
淨憂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強自收斂了淚水,片刻又板起了那副面孔,冷言道:“你倒是不必多想。當年我在宮中之時,也與你東宮的那位正妃見過幾面,哼,那小蹄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比起獨孤jian人的凌厲狠辣,她可是差遠了。幸而太子與狗皇帝也不是一個路子,那孩子老實得很,既然寵愛你,自然是會盡力保護你的。”
其實算起歲數來說,淨憂還沒有楊勇大。不過她大抵是她心裡還仍是將自己當做文帝嬪妃,一時竟改不過口。
雲凌倒也沒太計較這些細節,只覺得心中稍稍安慰了些。“之後,她便將你送來了蘭若寺?”
淨憂似又憶起了當年的苦楚,才略顯柔和的眼神又一次凌厲了起來,厲聲道:“難道她還有什麼別的招數麼?不過就這幾手罷了,亦如你現在!呵,弄殘了我的身體,將我偷偷送到這蘭若寺中受盡苦楚!”
雲凌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所受的苦難,也不禁同情起來。皺眉道:“這蘭若寺本該是佛門清淨之地,卻被獨孤皇后當作了自己施刑的牢房。”
“清淨之地?”淨憂語帶嘲諷,輕蔑道:“獨孤jian人不是一向聲稱自己潛心向佛,尊崇佛法麼,還不是個心如蛇蠍的女人!這些姑子又怎見得便會比她虔誠?大隋初立之時,她爲顯出自己母儀天下的賢良,便大肆興造佛家寺院,惹得百姓齊聲叫好。呵,到頭來,竟成爲了她所
掌控的牢獄!”
“原來,這些寺院都在她的掌控之下…”雲凌秀眉緊蹙,一想到獨孤皇后竟是這般口蜜腹劍,表裡不一之人,心中的憤恨便騰然而起,貝齒幾欲將下脣咬出血來。
“說來你我倒也是有緣,竟同被分到了蘭若寺,其他人可就不知是何影蹤了。不過我原還只當你也是狗皇帝的女人,哪裡想得獨孤jian人如今愈發喪盡天良,竟連自己兒子的嬪妃都要cha手了。”
雲凌暗暗思索,疑惑道:“不過那日,我看淨慧似乎很怕你的樣子,蘭若寺的衆人也沒一個敢來爲難你,一個個皆是恭恭敬敬。還有,你如今怎麼不住在蘭若寺中,反而能自在地住在這忘憂居呢?”
說到這,淨憂的面色才稍微緩和下來,嘴角翹起了一絲略顯得意的笑容:“獨孤jian人千算萬算,也算不過老天,竟給了我機會,讓我薛府的人尋得了我。”
“啊!”雲凌聽到此處,不禁輕輕發出了一聲驚呼。
淨憂更是顯得得意,低眸道:“也算是我年輕之時攢了功德罷!蘭若寺這些低jian之人,見到我在這裡一晃過了小兩年,宮中早已忘了我的存在,便個個吃了雄心豹子膽欲來欺我,竟不顧我身體殘缺,讓我上山撿柴不說,還命我每日挑來山中清泉。腳下還束着鐵鏈,生怕我逃走。虧得我年輕時喜愛玩鬧,常在民間與一些江湖人士來往,撬個鎖也不過是小菜一碟,便也瞞過她們了。加上身子不錯,倒也硬撐了下來。可是天不亡我,那一日,我遇上了一位荒山野遊之人,定睛一看,竟是當年我尚未出閣在民間玩耍時認下的一位故交兄長。”
“所以,他聽完你的遭遇,便替你將信兒傳到了薛府。於是你的家人便尋着了你?”
“不錯,”淨憂道,“雖說我薛家是書香門第,父親與哥哥都不過是身處文史閒職,握不得什麼實權,但終究也還是官宦之家,奴才壯丁還是多得很。父親與哥哥帶人在山中守候了一天一夜才尋着了我,當真是歡喜的不行。哥哥氣惱,說要將我帶走,再把蘭若寺燒個精光給我出氣。但我卻想,這樣大張旗鼓定會惹來獨孤皇后的注意,到時薛家可便要大禍臨頭了。”
雲凌見她在那樣特殊的時刻竟還能顧慮到薛府周全,不禁對這個女子的氣節心中暗暗讚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