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雨聲讀書聲,香味辣味人間味。
貫穿整個宋國東都的臨安大道上,一間間書院閣樓上傳來琅琅的讀書聲,懸掛着各樣精緻燈籠的小店內,灌藕鱔面臭豆腐的味道隨着初夏的空氣熱熱鬧鬧的擠入人們的鼻孔。
穿着美麗衣服的少女站在學子讀書的閣樓下,在學子讀書的間隙間大聲呼喊着姓名,探出頭來的少年頓時被夫子摔了一個戒尺。
而在這樣的風流嫵媚中,一個男子舉手高呼道:“看一看咯!獨家邸報!絕對獨家!晚致小姐和蘇相故事新編!另附晚致小姐蘇相,和其愛寵獨家專圖!錯過等十年喲!”
這句話一說,一瞬間,那些本來在學子樓下呼喊的少女們在瞬間擠了過來。
“來來來!給我一份!”
“這這這!哇!”
“給我給我給我!”
……
揹着大行囊的男子一邊聽着叮噹作響的銅板,一邊樂呵呵的掏着邸報。
他剛剛拿出一疊,少女們正在哄搶,突然一陣風吹來,而後“呼啦”一聲,堆疊的邸報在瞬間翻飛!
“我的邸報!我的邸報!我的錢……”
伸手一撈,哪裡夠得着。
一份薄薄的邸報被風一扯,然後吹得更遠,最後緩緩的落在地上,又一卷,最後,安然的躺在一個小白團子面前。
粗糙的紙面,用潑墨般的筆法五顏六色的拼湊着一隻狐狸。
上書——蘇相愛寵,身高半人,力大無窮,五色皮毛,七條尾巴,如天之虹。
歪歪斜斜的字,浸透劣質的紙面,暈染開。
“我看看,這是什麼?”一個粗嘎的聲音響了起來。
然而她還來不及彎腰,小白團子已經迅速爪子一擡,“啪”的一聲落在紙面上!
丫的!好醜!爺那麼風華絕代除了主子外的天下第二美男子!竟然被畫成這個鳥樣!
還身高半米!五色雜毛!七條尾巴!
爺不可忍!
嗷!
小白擡起爪子,“嗤啦”一聲將那張紙撕成碎末,然而剛剛撕完,突然之間,初夏的長風一吹,“呼啦啦”的一張張紙迅速的在天空裡散開,飄往各處,便是攤煎餅的油鍋裡,也平整的攤開一張話。
衆人:“哇!蘇相愛寵好威武!”
小白:……
而身後站着的人笑了起來,小白擡起頭,甩了個白眼給她。
“哎,又不關你的事兒!小耗子,你倒真的是多管閒事!”身後的人懶懶的笑了起來。
小白瞬間齜開牙齒!
你纔是耗子,你們全家都是耗子!爺是上古神狐!普天之下尊貴無比的上古神狐!
然而身後的人卻根本不注意一隻“小耗子”的控訴,而是手一招,接下來一張圖,看着上面畫着的跟個的年畫似的人物,忍不住笑道:“蘇相怎麼看小時候我家外面貼的門神呢?嘖嘖嘖。”
小白也急忙一看,一看之下頓時氣得鼻孔都翻了!
爺的!主子!爺絕世無雙的主子!怎麼!這麼醜!
嗷!
作爲堅決的“護主黨”,看到這麼一張有辱自己主子形象的畫,簡直恨不得戳瞎自己那非凡閃耀狐狸眼!
而就在小白捧着那張圖欲哭無淚的時候,旁邊站着的女子卻將自己手裡的劣質畫紙一扔,然後轉身到了旁邊的小店。
小白一看,又看了看自己手裡那張圖,接着揉成一團,急忙跟在那少女身後。
初夏的天氣,這少女仍然穿着一身臃腫的衣服,隨意的裹着,衣袖都是說不出的髒,一頭亂髮用一根麻帶鬆鬆款款的繫住,五官分明,絲毫沒有一點女兒氣,倒像是哪裡來的討飯吃的男的。
“小哥,嘿,這張桌子三兩錢。”旁邊的小老闆有些不好意思。
小白“刷”的跳上桌子,搖了搖尾巴,這世上可不是每個人都像是爺這樣火眼金睛一眼發現你是母的!哼!
那少女擡起眼看了看那老闆,然後慢騰騰的將手探入自己的袖子裡,搜刮了半天,看的那老闆都害怕這“小哥”給他掏出一坨身上的污垢來。
終於……
“啪!”
一錠銀子一個驢打滾兒,舒然的坐在桌子上。
老闆瞬間一呆,急忙道:“小哥你慢坐,慢坐,咱們這張桌子視野開闊,您想做多久就坐多久?小哥你想吃點什麼?煎白腸?丁香餛飩?筍潑冷麪?還是銀絲冷淘?”
小白的哈喇子瞬間就流了出來。
少女看了小白一眼,道:“每樣來一份。”
“好嘞!小哥你等着!”說完麻溜的轉身去了。
片刻之後,香噴噴的四樣東西擺了上來,小白一掃,抱着那煎白腸便不撒手,狼吞虎嚥起來!
點的四樣,大半都進了小白的肚子,少女忍不住看了小白的肚子一眼,看着它攤在那裡,那小小的肚子撐得圓圓的,不由暗歎道,這要是養豬該多好……
小白癱了一會兒,然後便一跳,趴到了窗戶邊,迎着風和陽光開始憂傷。
主子呀,女主子呀!你們怎麼還不來!小白都快一年沒見到你們了!主子你叫我來東都等你,但是我都等了七天,你還不來!你是不是將小白給忘了……嗷……你有了女主子就不要我了……主子你太沒良心了……
小白明媚而憂傷的戳着爪子。
而就在這個時候,長街盡頭突然傳來嗩吶聲,小白支起腦袋,就看見臨安大道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一片紅浩浩蕩蕩而來,陣仗頗大。
好吧,看看熱鬧。
反正閒的無聊。
花轎伴隨着嗩吶聲慢慢的響起。
自古熱鬧大家看,臨安大道上的百姓瞬間就有了談資。
“好大的排場!真不知道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娶的誰家的姑娘不重要,是誰娶的才重要!聽說是東陽王的世子娶親呢!”
“就是那個紈絝子弟完顏璟?”
“是啊,就是他!當初和陳留王的世子打賭,說是要娶一個天下第一的絕色!誰先娶到就叫誰祖宗!看來,今日東陽王世子可是如願了,就是不知道這絕色是怎樣的絕色?”
……
而那在旁邊懶洋洋閉着眼對着窗外曬太陽的少女,聽到外面的談話,也跟着湊過來看熱鬧。
浩浩蕩蕩的花嫁,轉眼就到了小白的窗下。
而就在這個時候,只見街角一轉,嗩吶聲響了起來,半路上衝出一羣騎馬着紅的隊伍,爲首的男子一身新郎服騎在馬上,一臉的氣急敗壞。
“停下!停下!明明是我先看上的!那是我的新娘子!”
這句話一說,正在看熱鬧的人們都瞬間呆了。
人們將目光看向馬上的東陽王世子完顏璟。
這,這是怎麼回事?!
完顏璟得意洋洋的騎在馬上,笑道:“你的新娘子?歐陽明和,這可是我娶的小妾,看到沒,人都還在後面!一萬兩黃金!嘖嘖嘖,你出得起嗎?!”
歐陽明和聽了,立馬將自己的鞭子一甩,惡狠狠的道:“我告訴你,完顏璟!那是我先出了一萬兩黃金的彩禮錢!人呢!給我滾出來說清楚!”
人們一聽,明白了一半。
這,搶親呀!
兩個世子都看上了同一個美人,但是哪裡想到美人的家裡貪圖錢財,竟然將一個美人許給了兩個世子,這簡直就在找死呀!
完顏璟得意洋洋的道:“現在人在我的轎子裡,任憑你多麼厲害都管不着!有本事你就來搶!”
歐陽明和氣得擼起了袖子:“搶就搶!誰搶到歸誰的!”
完顏璟看來也是早有準備,撈起袖子,然後道:“將傢伙給我亮出來!”
立馬,身後的迎親隊伍,在瞬間抽出了大刀,人們一看這陣仗,都愣了一下,而當對面歐陽明和也跟着亮出自己的武器時候,兩邊的人都開始紛紛往後退。
閣樓書院裡的學子仍憑夫子將戒尺甩了一遍又一遍,還是堅持的將自己的腦袋湊了出來!
“真不知道,轎子裡的姑娘要美成什麼樣,才能讓這兩個世子兵戎相見。”
他們竊竊私語。
小白轉頭,看見小二送上來的免費橙子,然後爪子一探,抓過來開始剝着喂自己的五臟府。
都怪小夜!那些日子時時刻刻都在吃東西,偏偏沉瑾那個笨蛋國師有求必應,害得爺的完美身材瞬間圓了一個圈!
小白憂傷的用爪子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肥肉。
而站在它上面的那個少女卻似乎聽到了大家的心聲,喃喃自語道:“美人呀,真不知道美成什麼樣,要我們看看吧。”
說完手指一彈,手裡拿着的一個杯盞瞬間翻飛,而後,直直的朝着那花轎的轎頂給砸下去!
“咔嚓”一聲,不知道用的什麼力道,轎子在瞬間裂開,而後,大紅的轎子裡,一個帶着蓋頭的少女僵硬的坐在那裡。
可惜,看不到長什麼樣。
而天氣作美,一道長風吹來,那蓋頭瞬間掀飛,而後,一張絕美的容顏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所有人瞬間倒吸一口氣。
紅梅傲雪,冷豔無雙,閉着眼,點在白日如同寒星孤懸在冬夜。
少女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一動不動。
小白正在剝桔子皮的爪子一頓。
小白上方的少女嘆息道:“嘖嘖嘖,好好的一個美人,着了道了。”
小白圓溜溜的眼睛一瞪,頓時叉腰而起,手中的橘子皮頓時砸了過去!
這!丫的!爺的男人的女人的女人也是你們能覬覦的!
小白一竄。
而那撕成兩半的橘子皮卻瞬間朝着騎馬的兩個人砸了過去!
準確!迅速!兇狠!
兩個紈絝世子正在兇狠的說話,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而後,兩人的侍衛大喊!
“世子小心!有暗器!”
有暗器!
於是兩人擡頭!
黃黃的顏色瞬間蓋了下來!
“啪!”
正中兩張臉,然後,“砰”的一聲,兩個人瞬間從馬上栽了下去!
所有人:……竟然有人敢當街暗算兩大世子!好一個暗器!如此威力!
“快快快!看看是何等厲害的暗器!竟然讓我們格物境的世子全部砸了下來!快快保存!作爲罪證!”
一時之間,人們也紛紛伸長了脖子看去。
何等厲害的暗器呀!竟然將兩個世子給砸下了馬!
“暗器兇狠!大家讓開!我來!”侍衛長立馬大聲說着。
侍衛退開。
大家目光一瞅。
多麼明豔鮮亮的暗器呀!
再一瞅。
侍衛長的嘴巴一抽。
……橘子皮。
完顏璟和歐陽明和揉着自己的屁股擡起頭來,怒吼:“誰?!給我站出來!”
而站在窗戶旁邊的少女還沒反應過來,突然間就被掛了一朵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紅綢花,她猛地回頭,便看見一個小白團子對着她齜開牙齒,一把將爪子裡的橘子塞入她的口中,而後,小短腿一崩!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世上對她的深深惡意——她去!
屁股上傳來“啪”的一聲悶響,而後,她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脫離了踏實的地面,然後,衝出窗外!
朝着窗外落下,她迅速的將自己的身子一轉,而後,穩穩的坐在馬上。
所有人:……
戴着紅花的邋遢少年,坐在新郎官的馬上,嘴裡塞着一整塊橘子。
……
整個大街上安靜了一瞬,然後,瞬間便鼓起掌來!
“幹得好!兄弟!遇見喜歡的人就要這麼衝上去大膽的追求!”
“有膽魄!扔的不錯!”
這架勢,一看就是搶親的吧。
完顏璟看着這個落魄小子,怒道:“小子!叫什麼名字!”
少女擡起眼瞅了一下上面翹着二郎腿的小狐狸,無奈的道:“謝春。”
歐陽明和怒道:“你算什麼東西?竟然敢來和我們搶親!”
謝春看着自己身上那朵大紅花,然後扯出一張笑臉:“兩位世子爺,其實,你們誤會了。我不是來搶親的,我是來送親的!真的,只不過剛纔扔錯了,你看看我這個黴樣,怎麼惹得起兩位世子爺呀!真的,不騙你們,比真金都真!兩位爺,擡起頭!”
“要搶親的不是我,而是,那位爺!”
完顏璟擡頭。
歐陽明和擡頭。
侍衛和百姓一起擡頭。
大好的陽光下,少女指着的方向,一隻小白團子瞧着二郎腿正在妖嬈的曬太陽。
所有人:……
它?搶親?!
一時之間,到處都是詭異的沉默。
小白陡然覺得如芒在背,接着一低頭,便看見一雙雙眼睛落在了它的身上,極其的怪異。
它刷的站起來,叉着腰正想說話,一朵大紅花卻瞬間拋了上來,然後落到了它的身上。
比花還小的身子。
謝春的聲音再次傳來:“大夥兒,我真的不騙你呀!就是那傢伙要搶親!”
謝春的嘴角露出一絲惡劣的笑,一閃即逝,便立馬拿過旁邊的鑼鼓,一邊敲一邊悲苦的道:“大家別看我家這隻老鼠小,長得不咋樣!但是人家專情呀!自從前些日子看了一眼那位姑娘後,從此心心念念,相思成疾,無藥可醫!今兒我不過是想要帶它出來看它的心愛的姑娘最後一眼的,但是哪裡料到它竟然逼着我下來說!雖然它知道自己只是一隻耗子,但是也是一隻非常有深度和溫度的耗子,便是死,也要爲自己的姑娘而死!”
所有人:……
小白:……
小白一臉鄙視的看了謝春一眼,翻了個白眼,然後將自己的尾巴一翹!
爺是狐狸!一隻專情的絕代風華的狐狸!
你丫的給我滾開!
小白甩了甩尾巴,然後小腿一崩,接着,一個優美的旋轉,落在了另外一匹馬上。
它擡起爪子,冷漠的看着所有人,哼了一聲!
爺的男人的女人的女人,爺自然會保護!
給你個機會在爺的面前也不好好表現!
小白尾巴一甩,然後,那匹馬便將自己的屁股一扭,轉身朝着花轎走去。
兩邊的人驚奇的看着這隻小狐狸,便是完顏璟和歐陽明和也沒有叫動手阻止。
小白騎着馬到了花轎前。
蓮萱。
閉着眼睛的少女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小白看了看自己的爪子,然後跳到了她的身上,用爪子拍了拍她的的手。
怎麼回事?丫的?爺不會呀!
小白擰着自己小小的眉頭,然後爪子一擡。
所有人頓時被唬了一大跳!
然後,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隻拳頭大小的“小耗子”,就這樣用爪子將那少女的身子給翻轉過來,然後,穩穩的甩在了馬上。
而後,小白跳上馬,尾巴一甩,“啪”的一聲打在馬身上,而後,那匹脖子上被栓了紅綢花的馬,就這樣載着一人一狐開跑!
策馬飛奔,馬匹在瞬間跑出幾百米。
所有人:……
又過了片刻,眼看那馬就要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衝出這邊的街道,一道尖利而不可置信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耗子搶親啦!”
完顏璟和歐陽明和方纔反應過來!
“快!給我追!追呀!你們都是廢物嗎?!”
“跟着我!追耗子!”
馬蹄聲瞬間又捲了起來。
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
《東都異聞錄》記載,先帝長和三年,有鼠甚奇,於臨安大道上搶花嫁美人而去,以解相思。
謝春提着鑼鼓,看着所有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敲了一下鑼,嘴角慢慢的勾起一絲笑意,然後擡起眼,便看見閣樓上幾個人影一閃。
然後,她將手裡的鑼鼓一扔,也騎着馬向前而去。
而小白卻帶着蓮萱,飛快的在大街小道上飛奔,然而,馬卻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前面密密麻麻的站着一排侍衛。
很顯然,小白由於不熟悉地形,被人從近路切了道。
完顏璟坐在馬上,冷聲道:“小耗子,給我滾開!”
小白頓時眼一瞪!
耗子!爺是狐狸!還敢對爺用“滾”!
小白拍了拍爪子。
其實,它已經很久沒有出過招了!
人們在瞬間擠了過來,目光落在小白身上。
小白用爪子對着所有人揮了揮:讓開,爺不想連累無辜。
然而,百姓只顧着看熱鬧,看到小白的動作,竟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而那邊,歐陽明和也跟着擠了過來,然後,兩人將小白團團圍住。
“來人!抓了那隻耗子!搶了美人!上!”
兩個人的侍衛加起來有上百人,將小白團團圍在中間,中間那匹馬也開始不安的甩着蹄子。
馬都這樣了,然而,馬背上的那個小白團子,卻似乎一點也沒有慌張的意思,而是慢慢的擡起爪子,不知道從哪裡撕下了兩個紙團,接着,塞到了少女的鼻孔裡,又給自己塞了兩個。
塞紙團幹嘛?
所有人面面相覷。
上百個侍衛連着完顏璟和歐陽明和已經忍不住開始衝了上去!
瞬間圍攏。
小白拍了拍自己的爪子,然後,掀了掀自己的尾巴,接着,翹起了屁股。
小小的白屁股。
哪怕是衝上來的侍衛,看着那小白團子對着他們做出這個動作,都不由疑惑的皺了皺眉。
然而,他們的疑惑還沒持續多長時間,所有人便聽到了一個聲音!
驚天動地!
“噗——”
瞬間沉默。
馬停止了奔跑。
侍衛停止了呼喊。
哪怕是在遠處圍觀的百姓,也在瞬間瞪圓了眼睛。
接着,“砰”“砰”“砰”的聲音一次次響起來,一個個人從馬上掉了下來,然後,“砰”“砰”“砰”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匹匹馬也跟着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小白得意洋洋的站在馬頭上,然後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哼!還沒有什麼是爺的一個神屁解決不了的!
小白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大紅花,正準備轉頭看看身後的蓮萱怎麼樣了,卻突然聽到傳來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
“小白。”
小小小……小白!
小白小小的身子頓時一僵,而後,立馬看向聲音處,激動的“嗷”了一聲!
嗷!
小白!
爺是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
爺的——女主子!
小白瞬間跳了下來,然後,邁開小短腿便朝着宋晚致的方向奔跑而去!
爺的女主子!
爺的主子!
百姓見到了這個小狐狸的威力,在看到它飛奔而來的剎那,瞬間嚇得退開,爲它讓開一條道路!
人羣盡頭,一男一女相對而立,紅狐狸立在那裡,一雙眼睛冷漠而高貴。
小白的眼睛瞬間一亮,而後,一把將自己身上的大紅花一扯,將大紅綢花背在自己的身後就朝着紅狐狸飛奔而去!
它疾奔到紅狐狸面前,高興的“嗷”了一聲,然後猛地停下,優雅的站下,接着,將紅綢花從自己的後背取了出來,嬌羞的遞了過去。
媳婦兒,爺想你。
然而,那朵本來疊的精緻的紅綢花卻因爲小白的疾奔而送散開,順着拖了一地,一片灰塵。
紅狐狸冷淡的看了它一眼。
小白:……
爺!想!去!死!
小白內心哀嚎,然後沮喪的低下頭,差點哭了。
宋晚致和蘇夢忱卻看向了那匹馬上坐着的少女。
那是——蓮萱。
——
宋晚致將針從少女的身上拔出來,然後將手放在少女的手腕,便感覺到兩股強大的力量順着她的身體流動,被她疏導回正軌。
依然是兩個力量在廝殺。
宋晚致垂眸,看着眼前這個少女。
少女容顏依舊,卻似乎瘦了一些。
仔細算來,已經兩年多了,當初他們在夏日離別,甚至連多餘的話語都沒有說,只有紙上那薄薄的幾行字。
不知道她有沒有找回自己的記憶。
但是,還好,還好你還好好的。
宋晚致抓起被子,然後輕輕的籠在了少女的身上,想起兩年多的時光,她依舊是那日將那半塊饅頭撿起來的人。
她替蓮萱將被子攏了攏,掖好了,方纔收起針,放下簾子走了出去。
蘇夢忱在外面站着,初夏的夜晚,吹來的風依然帶着一絲寒意,一樹玉蘭花在他們的樓前撐開雪白的花苞,帶着沁人心脾的氣息。
“如何?”蘇夢忱問道。
宋晚致微笑道:“還好,只是還是以前的問題,是兩股力量不平衡絞在一起然後導致筋脈錯位,大概也才發生不久。”
蘇夢忱道:“小白將事情告訴我了。”
蘇夢忱將事情說了一遍,宋晚致聽了點了點頭,沉吟道:“這些事情只有等阿萱醒來再說了。”
而她說話,那邊小白卻已經甩着大尾巴湊到她的跟前,遇見蓮萱開始宋晚致便在忙蓮萱的事情,還未親近過小白,小白知道自家的主子最多甩它一眼,只能在宋晚致面前討好。
宋晚致蹲下來,將小白給捧了起來,小白抱着宋晚致的手指頭便開始使勁的舔,嗚嗚嗚,女主子真香……
蘇夢忱伸出手將小白扔到了面前的欄杆上。
小白一臉悲憤的看着自家的主子!
連舔一舔都不給!
蘇夢忱的眼睛微微一垂,小白頓時委屈的畫圈圈。
宋晚致撫摸着小白的腦袋,微笑道:“咱們小白又長好看了!瞧着更可愛了!”
小白一聽,瞬間將自己的身子一直,然後昂首挺胸的對着宋晚致挺了挺胸膛。
宋晚致笑了,又問道:“小夜他們怎麼樣?”
想起那個小姑娘,宋晚致的嘴角便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也不知道,那件事對小夜的打擊大不大。
然而有時候,人總要學着成長,她相信,那個小姑娘一定可以邁過去,長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小白一聽,頓時才反應過來,然後着急的“嗷”了一聲,瞬間飛奔朝着外面竄去!
蘇夢忱看着宋晚致道:“這傢伙肯定是忘了小夜的囑託了。”
宋晚致笑着搖了搖頭。
宋晚致道:“近來便是宋國的秦陵試,宋國自從半年前皇帝去世後,太子連軒便登上了帝位,但是因爲連軒體弱,所以皇帝下命由其弟連政幫忙攝政。現在外界也是對連軒傳言紛紛,也不知道他到底病重到了何等程度。按着宋國的規矩,若是要還政,連軒必須娶妻生子,然而那位新帝竟然也絲毫不慌,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蘇夢忱輕輕的壓下一朵玉蘭花,手指一彈,將那夜色之下凝聚了一點露出給彈飛出去,含笑道:“各自有各自的執念,各自有各自的緣法,我們只需做一個觀花人即可。”
宋晚致看着那盈盈的玉蘭花在男子的手指尖綻放,那花瓣細膩的彷彿簪花小筆落在那雪白宣紙上,心尖不知爲何被小小的觸動一下,微笑道:“也好。”
而兩人正在談話的時候,小白已經飛速的拖着一個小木箱跑了過來,然後“啪”的一聲甩在了面前。
小白伸出爪子將小木箱打開,而一打開,一隻小老鼠在裡面團成一個球。
小白:……丫的爺還以爲你離開了!竟然在這裡睡了一天!
小白憤怒了!
然而一擡爪子,那隻小白鼠卻已經醒了,然後從木箱子裡睜開眼,可憐兮兮的看着小白。
小白:……
宋晚致瞧着它們的樣子,然後將小老鼠捧出來放在一邊,木箱子裡放着的全部都是一張張紙,她翻開那一張張紙,上面全部都是小夜的字跡。
——姐姐,沉瑾是個大壞蛋,他欺負我!和他洞房太痛了!我以後再也不要和他睡在一起了!
宋晚致看着這一句話,微微有些無奈的笑,這小姑娘,還是以前的心性,若是沉瑾知道這等事也告訴她,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姐姐,華城的鳳凰花又開始開了,我又在想我父皇了。
——沉瑾每天逼着我吃不喜歡吃的東西,姐姐,能有什麼辦法讓他不逼着我吃嗎?
——姐姐,馬上又要月圓節了,我還記得昨年我們從銅錢下踩過的樣子呀。
……
雜亂無章的話,不過三兩句,宋晚致看着,心口不知道被什麼掃過,微微的甜,微微的酸。
依舊是那個小姑娘,然而,卻再也不會直白的寫“姐姐我想你了,你什麼時候來看我”這樣的字句了,那些點滴的思念匯聚在這心田,突然便有了一種異樣的溫暖。
宋晚致一張張的看着,拿起最後一張。
——姐姐,你等着我!我馬上就會來看你!我們一起去看蓮萱姐姐!
……
一瞬間,嘴角揚起,彷彿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蜇了一下。
她將這些紙條收好,然後輕輕的放入盒子裡。
這大概,也是她最珍貴的東西之一了。
——
宋國,皇宮。
初夏的夜裡,蓋着一牀薄被便能安眠,然而,新帝的宮殿,仍然燒着熱熱的地龍。
穿着黑色常服的中年男子站在外面,朝着“永華殿”裡面看了一眼,然後便轉了目光,問道:“陛下現在如何?”
旁邊的人道:“回攝政王的話,陛下藥石無用。現在每日約莫能醒來兩三個時辰吧。”
連政淡淡的“嗯”了聲:“馬上便是秦陵試,這可是除了樑國的天地大試而外吸引人最多的比試,一國的帝王怎麼可以不出席?你們說是不是?”
那個人急忙低下頭,道:“攝政王您說的是。”
“太醫,要好好照顧陛下呀。”連政又囑咐了一句。
太醫打着哆嗦:“是,小輩一定爲陛下竭盡所能。”
連政方纔頷首,然後擡起腳步朝着外面走去。
那個太醫腿腳一軟,差點跪了下來,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擡起眼來朝着殿內看了一眼。
沒有人影,依舊臥病在牀。
如此驚才絕豔的太子,竟然如此,哎……
他心底暗暗嘆息一聲,然後朝着太醫院走去。
太醫院內,有一個少女正在當職,太醫院內,很少有女醫,但是此女在醫學之上頗有靈性,是上任太醫院院首的孫女,如此才入了這太醫院,爲皇家當大夫。
而此刻,那少女正蹲在旁邊,低頭不知道看這地下的什麼。
高太醫揚了揚聲音:“火過了!該換文火了!”
那少女才猛地反應過來,然後立馬擡頭,猶帶着稚氣的臉,一雙眼睛籠在藥霧裡看不清楚,然而卻有明顯的驚慌之色,她迅速的將自己的手一背。
高太醫立馬察覺到了什麼,上前一步,喝問:“拿的什麼?!交出來!”
那少女搖了搖頭:“沒什麼。”
然而,她即便已經很鎮靜了,卻不過十三四歲,哪裡是他們這等老御醫的對手。
高太醫的目光一掃,一喝,旁邊立馬便衝出來幾個年輕的太醫,然後將少女按住。
“將她手裡的東西給我掰開。”
那些年輕的太醫急忙使勁將少女的手掌掰開。
小小的掌心,只有一點灰色的藥渣。
高太醫上前一步,拿起那藥渣,看了看。
鉤吻。
年輕的太醫道:“你這個丫頭拿黃精幹什麼?陛下藥裡的殘渣也值得你費心的?”
少女只是擡起眼,然後害怕的看着眼前的太醫。
太醫的聲音冷冷的壓了下來。
“太醫院有命令,不得翻看帝王藥物,將白茉青,打三十大板,扔出宮門!”
“……是。”
三十大板,便是一個年輕的壯年男子都受不了,更何況眼前這個柔弱的小女孩呢?
然而,太醫已經邁開了腳步,然後朝着黑暗裡走去。
有些事情,不能說,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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