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打開一個長條形的黑色絲絨面盒子。
裡面靜靜地躺着兩支一模一樣的金色鋼筆, 英雄牌的。
其中一支是爸爸離世前送給她的13歲生日禮物,她一直沒有使用過,留下來作紀念。
另一支是陳愚之送給她的17歲生日禮物, 她也沒有使用過, 因爲捨不得。
當年, 就是陳愚之這份巧合的禮物導致了沈瑜對他瞬間的動心, 那一刻的悸動來得太突然, 她根本沒有絲毫防備,並同時對他生出一種複雜的情結。
對這一點,陳愚之是完全不知道的。
其實, 高一整年,沈瑜和陳愚之並沒有過太多交集, 甚至還沒怎麼說過話, 他們是進入高二後才被突然分配成爲同桌的, 那之後他們的關係纔開始親近。
沈瑜一直不知道陳愚之爲什麼會莫名其妙在高一放暑假的前一天突然送給她這支鋼筆,並對她說:
“你生日時我們正好放暑假, 就先提前送給你吧,17歲生日快樂。”
她當時驚訝至極,疑惑地問他:“你怎麼會知道我生日是哪天?”
“前幾天填個人信息採集表,到我填的時候我從上到下隨意地瀏覽了一下,竟無意地記住了, 可能是你的生日實在太好記, 8月15, 想忘都忘不掉。既然記住了, 大家又都是同學, 不送點禮物心裡不舒服。”
她不知道他當時說的這番話有幾分是真的,或許只是爲了讓她收下禮物故意這樣說, 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你對誰都這樣嗎?只要是同學?記住了幾個的生日?”
“當然不是啦,好朋友纔會送,雖然我和你還不熟悉,以後也不是不可能成爲好朋友啊,先透支送給你。目前還不是好朋友的就記住了你的生日。”
……
那時候,陳愚之對她說話還是一臉認真,並不會嬉皮笑臉。
她是回了家才拆開他包裝好的禮物,一打開她就怔住了,片刻後,她萌動的感情就交付給了陳愚之。
高二他們成了同桌,他和她的關係開始逐步向好朋友的方向發展,但那時關係雖然拉近了,可是性格中天生的一面讓沈瑜在面對陳愚之時還是刻意努力地壓制着自己的感情,平淡如常地與他相處。
而越瞭解他,沈瑜就越能看到他身上更多的優點,那些優點,落在沈瑜眼裡,是很吸引她的。
陳愚之是一個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不會輕易被別人左右,預先做好的計劃,他也能按照預設好的步驟一步步去實現。在朋友圈中,一旦因爲什麼事有不同意見的時候,最後下結論的那個人一定是他。
每次班裡無論是哪個同學出現了什麼困難,需要出錢出力,他總是最積極的那一個。
總體來說,陳愚之是一個意志很堅定,內心很善良的人。
其實,沈瑜並沒有打算過在高中時談戀愛,即使已經喜歡上陳愚之,她也沒有想過要在高中時期和他有更進一步的發展,那時她想,就以好朋友的關係過完高中,畢業後再向他表白。
但她對他的心意再怎麼掩飾也一定會在某些時刻有所表露,或許是眼神,或許是表情,也或許是某些控制不住的舉動,而那些無意中表露出來的感情卻又都是傻氣天真的。
沈瑜記得,她唯一表現得最明顯的一次舉動是在高二的五一長假前,那天,他們因爲某件事打了一個賭,沈瑜輸了,於是就要按照約定請他吃棒棒糖。
下課後,她去了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兩根棒棒糖,一人一根,回去後讓他選,他說沒有他喜歡的口味,她轉過身默默地跑回去另換了兩種口味,他還是說他不喜歡,她二話不說再次爲了幫他換一支他喜歡的棒棒糖跑了出去。
沈瑜都覺得奇怪,她跑步的速度在那一天竟然那麼快,十分鐘內竟然可以在教室和校門口之間奔跑三次來回。
第三次,她把餘下的口味都買了回來,得意地對他說:“這下總有你喜歡的了吧。”
他笑笑,挑了荔枝口味的。
沈瑜記住了,原來他喜歡荔枝。
下一節課開始後,沈瑜坐下來平復心跳,一瞬間纔想起來低聲驚呼:“啊!第一次買的時候我就應該先問你喜歡什麼口味纔對啊。”
他瞥她一眼:“是啊。”
“那你爲什麼不主動告訴我。”
“我還來不及說呢,你就跑出去了。”
沈瑜懊惱,把頭轉過去背對他,她臉紅了。
高二那一年,陳愚之在和她相處時的態度,說話的方式,與對待其他人時也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是稍顯嚴肅,有點認真,偶爾調笑。
是進入高三後,沈瑜才感覺到了他的區別對待,他開始改變和她相處時的氛圍,他變得喜歡對着她傻笑,喜歡撒嬌,態度和行爲故意表現得很幼稚,很喜歡當着她的面模仿蠟筆小新說話的腔調,很多話的尾音都喜歡以上升調結束。
而他那樣的人,突然出現這樣的風格大轉變,決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到了高三,他們對彼此相對已經很瞭解了,對對方的喜好基本瞭如指掌。
慢慢地,她就洞悉了他的用意:他一定是已經感覺到了她喜歡他,並決定了拒絕她的感情。
沈瑜仔細回想,或許就是給他換棒棒糖口味那一天她傻瓜似的行爲,才讓他看明白了她的感情。
於是,他才決定在她面前表現出與他本人截然不同的一面,期盼着這樣可以打消她的念頭。
沈瑜看明白以後,難過了很長的時間,可是,她也是一個很理智、很能調節自己情緒的人。
她慢慢地消化他的這種特殊拒絕方式,慢慢地說服自己接受他釋放出來的訊息,她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把對他的感情收斂和沉澱下來,把對他的期待按壓下來 ,從今以後,只以好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邊。
那些在暗戀他的過程中,和試圖遺忘他的過程中帶來的心痛,在高三那一年裡,已經成了她心底滋生出來的一種慣性。
直到她感覺出來他喜歡劉芸,她心底持續的隱痛才平息下來,偶爾纔會再冒出頭打擾她。
沈瑜看着眼前這兩支鋼筆,苦笑。
曾經,她想過要把陳愚之送的那一支扔掉,只要扔了它,忘掉它,或許更有助於自己忘掉對他的惦念,可是,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哪支是陳愚之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