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的日記, 已經成爲陳愚之的精神食糧,每天他必定要翻閱一篇。
隨着往事的展開,他常常也會在記憶深處去搜尋他自己曾做過的那些不由自主的事。
陳愚之記得, 高考後的暑假, 有一天他的情緒莫名地低落, 於是一個人騎車到郊外沒有人煙的地方, 想要安靜地走一走, 逛一逛。
在一個下坡轉彎的路口,他摔了一跤,膝蓋小腿和手臂都蹭破了, 天氣炎熱,本來情緒就不好, 那時更是心情惡劣, 他騎着車緩慢地走向回頭路, 十幾分鍾後,他再也提不起勁來騎回去了, 終於看見一個路邊的電話亭。
他掏出硬幣打電話,下意識地,他就撥了沈瑜家的電話。
來接電話的是沈瑜本人,他用萬分委屈的語氣向沈瑜描述他的遭遇,他要她來接他, 那時, 他在電話這一頭很清晰地可以聽見沈瑜聲音裡的無奈, 他不管不顧, 完全就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直到沈瑜答應他立刻打車過去接他,他才甘心放下電話。
之後他就坐在路邊悠閒地等待, 心裡的煩悶不知何時竟已消散了。當沈瑜終於來到他眼前時,他立刻給了她一個大傻笑。
陳愚之想,真是奇怪啊,那時的他,沒有想過要打回自己家去找爸媽,也沒有想過打去給自己的女朋友劉芸,更沒有想過找其他好朋友,他下意識地很自然地就撥了沈瑜家的號碼,電話接通以後,他立刻表現得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陳愚之不得不罵自己笨,那時的他,怎麼會以爲自己對沈瑜沒有愛呢?
陳愚之記得,大二的時候,那時他已經和劉芸分手,沈瑜也已經開始和宋江濤談戀愛,有一天晚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整晚焦躁不安,有時想念劉芸,想起他和她曾經在一起時有過的快樂,有時又會想起沈瑜,不知道她和阿濤進展到什麼地步了?他覺得是自己還沒有走出失戀的情緒。
那段時間,他反覆在聽王力宏的一首新歌,《兩個人不等於我們》,越聽越覺得心酸,於是在宿舍熄燈後,他躲在被子裡給沈瑜打電話。
“沈瑜,我心情不好。”
“怎麼了?”她漫不經心地問他。
“就是心情不好嘛,說不清楚原因。”
“那我能怎麼安慰你,我總要先知道爲什麼呀。”
“沈瑜——”他拖長了音調叫她。
沈瑜警告他:“注意點影響啊,我已經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以後不允許再這樣對我說話,你惡不噁心啊。”
“我心情不好嘛。”
“你在哪啊,現在。”
“躲在被子裡。”
沈瑜笑他:“你用這種語氣說話,不怕寢室裡的同學取笑你啊,還以爲自己是小孩呢。”
“我最近聽了一首不錯的歌,唱給你聽。”
“不要!”她很直接就拒絕了,“什麼歌你告訴我,我自己會去買磁帶來聽。”
“你就讓我唱嘛,不唱我不舒服。”他又開始忍不住耍賴了。
“陳愚之,你是有病吧,這麼晚了打電話來就爲了唱一首歌,你們宿舍不是有現成的聽衆嘛,你當衆唱不就好了。”
“就想唱給你聽,我還在失戀中呢,你就一點不覺得我可憐!”
她無奈地笑,“行吧,你要唱就唱吧。”
他當時都可以想見沈瑜在電話那邊無奈嘆息的樣子,他知道她從不忍心拒絕他,無論他要做什麼。
於是他得意地笑了兩聲,輕聲唱起來。
醒來只有我一個人
分不清黃昏或清晨
空氣微冷有什麼在流逝慢慢降溫
一顆心往下沉
畢竟只是太短的夢
彼此終於退回陌生
我加上你兩個人並不等於我們
你想我嗎會偶爾想我嗎
是這樣嗎飛揚的會落下
你愛我嗎如果誠實回答
可是愛也不是解答
空屋子裡沒有回聲
等我記憶有你質問
我加上你兩個人卻並不等於我們
你想我嗎會偶爾想我嗎
是這樣嗎飛揚的會落下
你愛我嗎如果誠實回答
可是愛也讓人疲乏 oh
你知道嗎我心快要溶化
是這樣嗎壓抑的會爆發
你愛我嗎愛我就懂我嗎
告訴我善意的謊話
告訴我善意的謊話
好讓我相信我不是太傻
唱完了,他覺得有些惆悵,沒有說話,沈瑜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沈瑜才嬉笑着說:
“想劉芸了吧,剛纔你就應該打過去對着她唱纔對,不該打給我,唱得不錯,挺動情的。就這樣吧,太晚了,還有啊,以後不要再對我做這種事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也趕快收拾心情,開始下一段戀愛吧。”沈瑜說完就掛了電話。
他剛放下電話,被子就忽然被同學扯開了,同學說他:“肉麻夠了吧,我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真是受不了你,真是沒看出來啊,你竟會是這麼一個人,這麼肉麻噁心地對着女朋友唱歌......”
陳愚之沒有解釋,和同學彼此調侃了幾句。
那之後沒多久,他給沈瑜寫了信,再沒多久,他就收到了沈瑜那封言辭激烈的“斷交信”,之後他就收斂了,不再敢放肆了。
шшш¸ttκá n¸¢ ○
陳愚之想,是啊,這種事他都做得出來,他怎麼會以爲自己對沈瑜沒有愛呢?
那首歌,他真正想要唱的對象是劉芸嗎?還是沈瑜?他從來對劉芸就沒有產生過那樣的依賴。
現在的陳愚之,正一點一點地靠回憶去尋找他曾經失落的愛。
陳愚之把沈瑜的兩本日記看完時,時間已經過去一年了,沈瑜和他約定好的歸期也早已過去了,他沒有她的任何訊息。
春節時他買了年貨送去沈瑜家,他對沈瑜爸媽說希望他們能允許他每月和他們通一個電話,他只要知道沈瑜平安就好,不會多說什麼。
陳愚之已經明白,沈瑜這次的離開是很堅決的,他的等待期是持久的,他必須做好長期的打算。
同時他還做了一個自我安慰的決定,他在心裡告訴沈瑜,因爲他偷看了她的日記,作爲對自己的懲罰,接下來的一年裡,他也將安靜地等待她,不會去尋找她。
也許這樣做,就能壓下他心裡的恐慌吧,他是在懲罰自己,而不是無望地在等待。等他懲罰了自己,也許她就原諒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