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木子結束了一天的修行,便到御清宮來與千尋一起用晚膳,誰料她前腳剛踏進御清宮,後腳就被一羣女弟子綁架着來到了膳堂。膳堂裡,長條形的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點心。
“秋寒師兄,嚐嚐我做的棉花糕。”
“還有我的五色小圓雞蛋糕。”
“酥皮蝴蝶卷也不錯。”
……
木子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每人餵了她一口,小半個時辰後,她便被這一桌子點心吃得撐到了嗓子眼。
“我做的好不好吃?”
“我的呢?”
木子漫不經心的點頭,眼角卻忽然瞥見一襲綠衣從門邊閃過,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她也認出那是千尋。
千尋這次回來改變了不少,少了幾分羸弱,多了幾分英氣。就連她頭上的髮髻都與旁人不同,那是用一根很隨意的簪花,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倒像是路邊撿來的枯木枝,卻仍十分襯托她的氣質。
你在她身上看不到精裝細琢的痕跡,但整體看上去就是很乾淨很舒服,讓人不自覺就想親近她。木子想,這纔是她招人喜歡的根本原因罷。
接下來的幾天,木子一直想和千尋單獨聊聊,但一直都找不到機會。每次她去找千尋,中途都會被一羣莫名其妙的弟子叨擾,不是求她指導修行就是給她送禮物送吃食,還都會找些她無法拒絕的理由。
就拿剛剛來說,一個女弟子前一秒還活蹦亂跳的,下一刻就昏在了她面前,臨昏迷前還死死拉着她的衣角,眼神欲語還休,木子無法,只得將她送去看大夫。這一圈耽誤下來,千尋又和衣睡下,避不見客了。
木子很惱火,決定翻窗戶。
夜半無人私語時,連個火星子都沒有,木子爲了不驚動他人,選擇了貓着步子徒手攀爬,好不容易摸到了靠近懸崖這頭的窗戶,她已累得滿身大汗。
木子試探性的推了推窗戶,發現窗戶沒鎖,心下一喜便推開一半窗,側身鑽了進去。可還沒等她站穩腳跟,便覺一抹寒光在月光的反射下破空而來,最後帶着森森殺氣落在了自己的脖頸間。
“誰?”背後的人聲音低沉,似千尋又不似千尋。木子蹙眉,不確定的問道:“千尋?”
感受到身後之人身體一滯,木子趁着她失神的空當,木子反手一制,本想將他推到牆上,誰知那人根本沒站穩,二人便齊齊倒在了牀上。黑暗中,木子壓在她身上,雙手落在她胸前。
“秋寒師兄?”千尋的聲音再次變得溫柔,木子終於確定身下之人就是千尋沒錯。
可仔細一想,她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若有似無的香氣是千尋的不錯,可這手中的觸感……木子疑惑,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感受,於是試探的問她:“千尋,你的胸……怎麼變小了?”
木子努力的想要分辨手上的真實,可指尖傳來的觸感卻告訴她,自己的感覺沒有錯,千尋她……真的沒有胸了!
“我……”夜千尋沙啞着聲音,剛說出一個字,一枚帶着刺耳噪音的焰火便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木子一聽便知,那是玉梨子發出的訊號,訊號內容便是讓掌代弟子迅速在正殿集合。木子起身,探出身子向前殿望去,果然見到空中有一枚紅色的焰火。
木子知曉不到緊急時刻玉梨子不會這般,於是擡手燃起一個火摺子,火速翻下窗戶向蓮清殿掠去。
“等我。”
木子的話飄散在空氣中,話雖在耳,而身早已不在。而前一秒,哪怕她舉起火折,回頭將千尋照上一眼,她就會發現,褪盡鉛華披頭散髮的千尋,赫然已經化作了雪卿的模樣。
懷中餘溫還在,而人已經遠去。
雪卿望着木子離去的方向,眼中有期許,有推拒,而更多的是不捨。他期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但他也更害怕這一刻到來。那是一種極端複雜的情感交替,他已經爲此煩擾了十年甚至更久,他想,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瘋。
他們需要一個了斷,他要將一切都告訴她。
此時,蓮清殿上一片死寂。
木子是第一個趕到的,殿上除了她和玉梨子之外,只剩兩個死人。
雲嵐和望卿。
“我在懸崖下找到了望卿的屍首,死前曾自斷經脈,然後縱身而下。”玉梨子眉目中透着十分的疲憊,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木子聞言,很是震驚。一驚望卿真的願意爲了夢靨中的女人自絕筋脈而死,這般癡情,她實在想不出個鐘的原由。
二來驚訝玉梨子的反應。在木子的記憶中,他對待事物一直都是自信滿滿不將任何人看在眼裡的模樣,現在這副頹敗,是她從未見過的消沉。死了一個凡人而已,能有這麼傷心?
“實在不行就換人吧。”木子道。
玉梨子搖了搖頭,嘆息:“名冊已經報上去了,無法改了。”
木子蹲□,靠着玉梨子坐在門檻上,想了想,問他:“一定要贏?”
“一定。”
“那只有一個辦法了。”木子祭起一道絢麗的白光,白光霎時籠罩瞭望卿的屍身,片刻後,望卿的身體便開始凝血結骨,一切都像是初生的生命在瘋長。她接着道:“保住望卿的屍身,然後入酆都,奪魂。”
玉梨子又嘆了口氣:“這個辦法我已經想過了,可是我感受不到他的魂魄,我想,也許他已經灰飛煙滅了。”
“這不可能,”木子斷然否認了玉梨子的說法:“他就算是死,目的也是追隨雲嵐而去,如今雲嵐在回魂夜沒有歸來,他最多是拋棄肉身去地府尋雲嵐了。”
玉梨子再次搖頭,“這幾日我託靈脩子的孤魂朋友們打聽過,雲嵐根本沒有進酆都。”
“沒有進酆都?”木子蹙眉,“那她能去哪裡?”
玉梨子指了指天上,“不在人間,不在地獄,只有可能去了三十三天。”
“這不可能吧,她一介凡人如何能去天界?”木子驚訝了一會,道:“你確定?”
“基本上應是如此。”玉梨子拿出一枚白色的印章刻鑑,遞給木子,道:“你熟悉天界,能不能幫我去偷一個東西?”
“這是什麼?”木子接過刻鑑,頓時眼皮一跳。只見手中之物就像有生命一般,溫潤的質感在指尖流淌,一看就不是俗物。
“這是白帝的刻鑑,又稱白璽,有了它便可在三十三天內通行無阻。”玉梨子剛說完,木子便覺腦袋疼,連冰冰涼涼的白玉都成了燙手山芋一般。她揉了揉額頭,道:“你從哪裡得來的?”
“當初從雪青身上順來的。”玉梨子低着頭,說話聲音有些小,木子分辨了許久才終於聽明白。她長嘆了一口氣,有些認命,道:“果然你找我就沒好事。說罷,你要偷什麼?”
“司命簿。”玉梨子擡起頭,彷彿看到了希望一般,整個人都恢復了些許活力。他帶着興奮,憧憬道:“我有預感,望卿與雲嵐定不是普通凡人,搞不好就是什麼入凡重修的仙君,他們經歷了疾苦所以回了天上,人間鬼域自然就尋不到了。”
木子想了想,且不論這印鑑的真假,就算是真的,自己到底是個通緝犯,上了天指不定就凶多吉少,於是翻了個白眼,嚴詞拒絕:“你真是瞎折騰!與其這樣麻煩,不若我扮成望卿一個人打兩場便是。”
玉梨子聞言,眼眶又是一紅,險些就要掉淚一般,道:“你以爲我想折騰?這次水陸大會,勝利之人都會被封神,你不可能一人分飾兩角。”
“……”木子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忽然就亂了方寸,甚至有點心軟。玉梨子見她有所鬆動,於是趕緊添油加火:“你放心,有了這枚印鑑,一定不會有事。你能正大光明的進去,正大光明的出來!”
玉梨子邊說邊拉着木子的衣袖,神色乞求。木子扛不住他這般撒嬌,於是腦子一熱,點了點頭,“好吧,我就幫你一次,下不爲例!”
“好!”玉梨子咧嘴一笑,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還有,假若找不到他們,那你就當天不我與,認命吧。”
“好!”玉梨子滿口答應,彷彿之前的陰霾全都是裝出來的。木子見狀,臉色又陰鬱了幾分,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又被他賣了……
時間不等人,在玉梨子的世界裡,招搖山的名聲比什麼都重要,木子在答應他之後,幾乎是一刻都不曾停留的被他趕了上天。
穿過層層雲霧,浮現在她眼前的便是無比熟悉的浩瀚星河,三十三重天上天。
那景象就像人間傍晚時分,萬家燈火,華燈初上,流連在身邊的,是無止盡的流光溢彩。她願意悄悄的來,悄悄的走,她多希望燈火闌珊處等待她的不再是刀槍劍戟。
她想念了數年,終於,能再次踏上這片土地。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能支持我到現在,我心中的感激已經不知該如何表達。
接下來努力的日更,纔是我能報答你們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