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搖頭笑笑:“說?說什麼?我是白秋寒呀。傭兵組織的一等傭兵,自然是爲了錢財而來。”
“一等傭兵?”夜九冷哼一聲,“一個會把比自己命還重要的銘牌丟在路上,然後拿着一把破劍四處招搖撞騙的一等傭兵?你當我是三歲孩子麼?”就在夜九說話的當下,天空中又下起濛濛細雨,周圍的火圈縮小了不少,身邊的鬼魅愈積愈多,他們瞪着螢火般的綠眼珠子,對着營地垂涎欲滴。
木子吞了一下口水,“再不叫醒大家的話,火燒完了就只能等死了。”
“裝得倒是挺像,”走到火圈旁,端起一盆水便往上澆,火勢瞬時小了一圈,“鬼在哪裡?叫出來我看看。”
“就……就在你面前,半尺處。”
一隻小鬼披散着頭髮,笑嘻嘻的盯着夜九,而夜九卻渾然不覺。
夜九冷哼一聲,“我在這裡,倒想看看這幫小鬼能幹什麼。”話音剛落,那隻鬼魅便張開嘴,露出滿嘴獠牙對着他面門咬去,木子情急之下飛速掠起,將他一把攬住,護在懷中。
“放肆!”夜九瞪大了眸子,一臉的不可置信。
“放什麼肆,你剛剛差點兒就死了你知道麼?”
“你給我放開!”夜九伏在一身污穢的木子懷中,大喝一聲。鼻尖傳來木子身上的陣陣泥土味,他的表情比死了還難受。可任他拳打腳踢,木子都不爲所動,牢牢的將他桎梏在自己懷裡,身體緊貼,泰然自若,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這時,雪青聽到帳外的嘈雜,撩開帳子走出來,可剛出來便愣住了。環顧四周,表情煞是凝重。
“你來的正好,快讓他從我身邊滾開!”夜九捏着鼻子,對着雪青頤指氣使,木子想都沒想就給了他一巴掌,只聽‘啪’地一聲,夜九滿臉寫着不可置信。雪青的臉色更難看了。
“熊孩子吵什麼吵?不準跟雪青大人沒大沒小,他纔是主子。”
“你你你……”
“你什麼你?哪那麼多廢話,不想死就老實呆着!”
夜九驚愕回頭,向雪青求救。但雪青的注意力明顯不在他們這,夜九見他這副模樣,也覺得不對勁了,“你在看什麼?”
“魑魅魍魎,漫山遍野。你腳邊就有一隻。”雪青眉頭深鎖,看着幽森的山林。木子聞言。不動聲色地將腳邊的小鬼踢開了去。
雨越下越大,火圈已經不見了蹤跡,山林是死一般的沉寂,數不清冤死的亡魂被禁錮在這裡,不得輪迴。小鬼們貪婪的看着他們,但也僅限於看着,沒有實質做什麼。但帳篷裡的人就不那麼好過了,慘叫聲此起彼伏,還有些在睡夢裡就那麼死去了……
“小心!”木子大喝一聲。只見一羣小鬼合力向雪青咬去,雪青卻不慌張,單手捏了一個法決,銀光閃過,周圍的小鬼便升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死了?”
雪青搖頭,“我只是超度他們。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黃泉道上了。”
“什麼……”木子大驚。平常超度亡魂,必先焚香沐浴,昭告天啓,而他只是捏了個法決便做了他人需要幾日才能做完的法事,可見其人修爲之高,絕非外界所傳的散功之說。木子心下唏噓,慶幸自己沒有貿然行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只見雪卿雙手合十,一圈銀色的光暈便從他指縫流出,霎時照亮了整個山谷。銀光閃過,小鬼露出了形態。
“嘻嘻……”“哈哈……”小鬼們獰笑着,笑聲此起彼伏,震徹雲霄。
木子懷中的夜九不再掙扎了。他神色清冷,環顧四周,表情也沒有透出幾分害怕,反倒比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都鎮定。
“必須超度他們。”
雪青點頭,“可是。這樣一來,我們的行蹤就會暴露了。”
“……”
聽着他們的對話,木子輕笑了一聲,“看不出雪青公子原來是修道中人,既然你道法高超,又爲什麼……”
“爲什麼我法術了得,還要旁人保護?”
木子點頭,“我們只是凡人,幫不上忙。”
“掩人耳目罷了。”雪青看向木子,“秋寒兄也是修道之人?”
“跟着家師學過一兩年道法罷了,比普通人強那麼一點。”
“雪青唐突,想拜託秋寒兄一事。”
“什麼事?”
“護送我家少爺去月搖山。”
“什麼?你要把我交給他?”
雪青點頭,“鬼君馬上就會趕來,我必須在此善後,否則,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暴露就暴露吧,我倒要看看,慕君能拿我怎麼樣。”
木子聞言,只覺一大盆涼水傾盆而下。她這下算是清楚了,雪青並非雪卿,而真正的雪卿便是自己懷中這人。念及此,木子心中一驚,雙手便不自覺放開了去,夜九頹然跌在地上,造成了一小的聲響。
“不行!”
“我不去。”
二人異口同聲,斷然拒絕。
雪青嘆了口氣,“不瞞秋寒兄,我家老爺本是京中大官,久病纏身。本想買來棺槨沖喜,豈料途中老爺就過世了,此次我與少爺便是護送棺槨進京。”
這還叫不瞞?簡直謊話扯到天邊去了。進京?上西天吧!木子在心中腹誹,雪青似乎也看出了木子的懷疑,於是走到營地後,將馬車上的簾子掀開,露出了一口金絲紫木大棺槨,上面印了許許多多的符咒。
木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口巨型棺槨,“這哪是棺材?這分明是條船!”
“它以前只是一口棺材,現在可以作船,”雪青指着湍急的河水,“你們順着河漂流而下,便能到達雪幕森林。”
“那你呢?”
“我在這裡升壇作法,超度亡靈。”
“……”
“雪青實在走投無路,望秋寒兄能接受在下的不情之請,護送少爺回京。”
木子想了想,伸出五個手指,“護送可以,但是你得給我五倍價錢。”
“沒問題。”雪青立刻解下錢袋,悉數遞給了木子,“這裡的錢財夠你一生榮華。”
“你不能把我交給他!”雪卿大怒,很有一種自己被賣了的錯覺。雪青擡起手,在雪卿面前拂過,雪卿便雙眼一黑昏了過去。
“一切拜託秋寒兄了。”
“沒問題。”木子笑嘻嘻的接過錢袋子,然後與雪青二人合力將棺槨推到河水之中。木子抱起夜九,跳進了棺材,然後雙手抱拳,與他道別:“你放心吧,我一定把少爺安全送到!”
“嗯。”雪青神色凝重,看着二人漂流而去。
棺槨中的世界出了奇的寧靜,似乎外界的聲音都被隔絕了去。
玉梨子飄在夜九的頭頂,一臉嬉笑,“嗯,他不止沒了法力,連神識都消失了個乾淨。你幹嘛救他,讓他死了不是正好?”
“白帝是好人,只不過因爲賞罰分明得罪了不少人。何況,他斷不會因爲這個死去,犯不着在這裡得罪他。”木子看着玉梨子,神色平靜而堅定,“你信不信由報應?我信。我想活下去,以白秋寒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玉梨子失笑,“開玩笑,白秋寒可是個男人。”
“我不介意裝一輩子。”
“有志氣啊……”玉梨子哦着嘴,再回頭便發現木子已經睡着了,於是自己也回到了匕首之中,享受着難得的安靜。三人不知道漂了多久,待木子再睜開眼時,天光已經大亮。棺槨那頭的夜九已經醒了,正趴在棺槨邊緣神色複雜的看着外面。木子咳嗽了兩聲,站起身,卻被眼前的美景震懾了。
冰封千里,雪霧凝結。漫山遍野的冰晶,整個世界都是雪白的。
“這是哪裡?”
“雪幕森林。”
雪幕森林?白帝的故鄉?
“從這裡可以回京城?”
夜九沒有說話,沉着臉點了點頭。
“你來幫幫我。”木子遞給夜九一杆樹枝,二人合力將棺槨划向對岸。
上岸之後,夜九想是累極所致,不多時便靠着河邊的大石睡着了。木子看着眼前人,只覺得不可思議。夜九居然就是白帝,而自己居然會心平氣和的與他同坐一條船。
木子想着想着,突然玩心大起,於是走過去啪啪抽了他倆巴掌。
夜九驚恐地睜開眼,木子趕緊拉住他的手,“大人,您做噩夢了嗎?別怕,一切有我。”
夜九忍了一會兒,說:“剛纔我只是閉着眼睛想事情。”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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