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無憂知道這一戰不可避免,於是捏了個劍訣,道聲“得罪”,挺劍向白衣人攻去。白衣人見她刺來的這一劍劍尖飄忽不定,不知要攻向何方,遂使一個“封”字訣,如封似閉,護住門戶。柴無憂不等劍招使老,猝然變招,劍尖斜指,變刺爲削,削向白衣人左肩。白衣人以不變應萬變,橫劍遮攔,瞬息之間已鬥了二三十招,雙劍竟然沒有絲毫碰撞接觸,果真是“千金難買一聲響”。但見兩口劍如閃電、如流星,越鬥越急,遠遠望去,只見銀光中裹着一白一青兩道人影,浮沉起伏不定,看得旁觀衆人目眩神迷,聶雲更是在旁邊大聲叫好。
柴無憂越鬥越是心驚,她已經使出全力,但卻攻不進白衣人劍圈之內,而那白衣人卻好似還沒有盡全力。再鬥片刻,那白衣人劍法忽然一變,由守轉攻,身形飄忽,左刺一劍,右刺一劍,凌厲異常。柴無憂左招右架,頓時被攻了個手忙腳亂。眼見白衣人使出一招“細雨魚兒出”,劍尖竟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了過來,柴無憂無暇細想,百忙中使一招“微風燕子斜”,恰好將白衣人刺來之劍擋在一側。
白衣人見她使出的這招“微風燕子斜”正是自己家傳劍法中應對這招“細雨魚兒出”的不二劍招,不由大吃一驚。飛身躍出圈外,喝道:“且住!你這招‘微風燕子斜’是從哪裡學來的?”
柴無憂喘息未定,笑道:“當然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那白衣人心中驚疑不定,復挺劍直攻上來,連環劍出,一劍快似一劍,這套劍法是他家傳劍法,精妙非凡,柴無憂頓時被他攻的左支右絀。待到白衣人使出一招“落花人獨立”,眼見這一招精妙無比、避無可避,柴無憂只得使出應對這招“落花人獨立”的劍招“微雨燕雙飛”來,將白衣人的劍招破掉。
白衣人見她使了這招“微雨燕雙飛”出來,心中再無疑慮,停手不攻,朝柴無憂喝道:“你這‘燕家劍法’是從哪裡學來的?今日若不說明白,你須離不開這碧竹島!”
柴無憂見他識破自己劍法來歷,也不再掩飾,道:“不錯,這的確是當年江南六大家燕家的劍法,不過我是怎麼學會的,卻不能告訴你!”
白衣人突然出劍,疾如閃電般刺到柴無憂咽喉之前,沉聲喝道:“若不從實說來,我將你立斃劍下!”
聶雲與伏在船伕背上的鐵寒見狀,不由同時驚呼一聲,谷小玉亦哭道:“別殺我媽媽!”
柴無憂面無懼色,緩緩說道:“前輩劍法遠勝於我,要取我的性命易如反掌。我若騙你說我是從某某人處學得這燕家劍法,諒前輩也無法求證,不過我們今日來是有求於鶴先生,又豈能欺瞞於前輩。這劍法我是從哪裡學的,恕小女子不能奉告。”
白衣人正要說話,只見莊門開處,走出一個身穿麻黃色衣裳的老者來,朝白衣人道:“二弟,放下劍來!”
白衣人見這老者吩咐,遂將劍收起,和青袍人同時喚道:“大哥!”
柴無憂心道:“原來這老者便是鶴一翁!”恭恭敬敬的將手中劍捧還於青袍人,朝鶴一翁道了一個萬福:“小女子柴無憂,請問可是鶴一翁老前輩?”
那老者手撫長髯,笑道:“不錯,鄙人正是鶴一翁!”用手一指那白衣人,道:“這是我二弟燕成雙。”又一指那坐於小車上的青袍人,道:“這是我五弟施五行,這個五行莊和這島上的竹林就是我五弟謀劃建成的。方纔進去的,是我三弟計三千和四弟戰四方。”
鶴一翁介紹完了衆人,向柴無憂施禮道:“貴客臨門,老夫有失遠迎!望祈恕罪!”
柴無憂忙道:“不敢!不敢!”
鶴一翁又道:“柴夫人劍法高強,不知尊師是哪位前輩高人?”
柴無憂不願提及自己的武功路數,含糊答道:“小女子無門無派,是跟我夫君學的劍術。”
鶴一翁見她不願透漏,也不勉強,哈哈笑道:“咱們這麼多人,站在這大門口說話像什麼樣子。貴客如不嫌棄,請進去喝杯茶,有什麼話坐下說如何?”
柴無憂大喜,忙牽了谷小玉的手,招呼聶雲將鐵寒背進莊去。燕成雙和施五行互相對望一眼,默默地跟着鶴一翁走進莊來。
柴無憂、聶雲隨鶴一翁走入大廳,分賓主坐下。施五行引船伕將鐵寒背入內室躺下。
奉茶完畢,鶴一翁開口道:“柴夫人,不知這兩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柴無憂指着聶雲答道:“這位小兄弟叫聶雲,剛纔那位受傷的小兄弟叫鐵寒,都是點蒼掌門梅亦奇前輩的高徒。”
鶴一翁一聽之下,不由滿臉疑惑,朝聶雲問道:“向來聽說梅老前輩有親傳弟子七人,江湖人稱‘點蒼七劍’,但看兩位小兄弟的年紀,好像並非點蒼七劍啊?”
聶雲聽他提起師父,垂淚道:“不敢有瞞前輩,我師父他老人家和‘點蒼七劍’七位師兄都被歹人害死了。我們倆是師父臨終前收的關門弟子。”
鶴一翁聞言大吃一驚,忙道:“梅掌門當年和我有一面之緣,怎麼他老人家已經亡故了嗎?”
聶雲便將點蒼七劍及梅亦奇如何被害一事向鶴一翁講了一遍。鶴一翁聽完感慨不已,又問道:“這位鐵兄弟是如何受的傷?”
柴無憂遂將鐵寒如何因保護谷小玉而被風十三寒風透骨釘打傷一事向鶴一翁略作陳述,祈道:“還望鶴前輩看在這孩子俠義心腸的份上,救他一救!”
鶴一翁聽完,點頭道:“原來如此!”起身走至內室,來到牀前察看鐵寒的傷情,柴無憂等都隨他進來觀看。只有谷小玉怕看這療傷的場面,躲在大廳沒有跟進來。
鶴一翁揭開鐵寒背上的衣衫,只見後背上五個黑點已經變成約酒杯口大小,傷口也已經潰爛。
鶴一翁當即令燕成雙取來藥箱和五個茶杯,從藥箱中取出一個藥瓶,從藥瓶裡倒出一些淺黃色的粉末狀藥粉,撒於鐵寒傷口之上。又取出一枚鋒利小刀,對鐵寒說道:“小兄弟,現在我要用刀子先將你傷口上潰爛的腐肉剜掉,方纔已經給你傷口上撒了麻藥,但還是會有些疼,你忍着點。”運刀如風,不一刻便將五個傷口上的腐肉全部剜掉。鐵寒雖然吃痛,但咬緊了牙一聲不吭。
鶴一翁隨即拿起一個茶杯,點燃一片棉花放在茶杯裡,然後飛快地扣在一個傷口上,那茶杯便即緊緊吸附在鐵寒背上。鶴一翁依法施爲,又將四個茶杯分別扣在其餘傷口之上,然後又從藥箱裡取出一把長約一尺的金針,密密麻麻的紮在鐵寒背上,同時向柴無憂解釋道:“我以金針封住他背上的氣血經脈,將毒氣從傷口反逼出來!半個時辰之後,便能將他體內大部分的毒素吸出來!”
過了約半個時辰,鶴一翁伸手拔下鐵寒背上的茶杯,只見五個茶杯裡都是吸出來的黑血。鐵寒頓感渾身輕鬆,從牀上爬起來向鶴一翁拜了下去,感激道:“多謝鶴前輩替我療傷!”
鶴一翁伸手攔住他,道:“先彆着急謝我,咱們先去大廳敘話。”
柴無憂、聶雲隨鶴一翁來到大廳,分賓主坐下。鐵寒渾身輕鬆,自感無大礙,也跟着來到大廳,坐於聶雲身旁。
鶴一翁呷了口茶,對柴無憂道:“柴夫人,這位小兄弟所中寒風透骨釘之毒要完全祛除並不難,只是除每日需服藥外,還需我親自爲他金針刺穴六六三十六天,方可痊癒。若在平日,這倒也沒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自當全力施爲。可巧隔日我們兄弟五人就要前往東海釣魚島赴個死約會,這個約會我們等了十年,決計不能錯過。因此我這幾個兄弟纔想方設法的阻攔你見我!”
柴無憂心中琢磨:“從昆明去東海,需兩三個月時間,一來一回就是半年!鐵寒的傷如何等的半年之久?”
聶雲在旁插口道:“鶴前輩,我年紀小見識淺,說句話您老別生氣。什麼樣的約會,比一條人命還重要?”
燕成雙聽了這話,勃然色變,站起來將手在桌子上使勁一拍,就要發作。鶴一翁招手示意他坐下,緩緩地道:“柴夫人,江南武林六大家之名你可曾聽說過?”
柴無憂聞言神色一凜,隨即恢復平靜,道:“自然聽說過。當年江南武林有‘燕、鶴、施、計、戰、呼延’六大家領袖江南,是江南武林一等一的世家門派。”
“不瞞夫人,我們五兄弟就是江南六大家中‘燕、鶴、施、計、戰’五家僅餘的傳人!當年江南六大家兩百多口人,現在就剩下我們哥五個和遠嫁到西域散雪城一個呼延家的小姐啦!”
柴無憂心中已然猜出了十之八九,臉上卻不動聲色,只聽鶴一翁繼續說道:“江南第一刀米自珍之名,你自然也聽說過嘍?”
柴無憂聽到“米自珍”這個名字,心頭怦怦直跳,勉強答道:“聽說過,據說這米自珍當年號稱江南武林第一高手!”
“當年江南武林,以米家和江南六大家爲尊。米家和江南六大家因上一代有些嫌隙,因此互相之間很有些不對付,但也還沒有到刀劍相向的地步。米家的家主米自珍,一手羨魚刀法獨步武林,領袖江南,時人謂之‘一米敵六家’。但我們江南六大家互爲姻親,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米自珍雖然武功高,但我們六大家人數多,雙方倒也相安無事。誰料十二年前,嘉興米家莊三十餘口人,連米自珍在內,一夜之間被人殺了個乾乾淨淨。”
聶雲和鐵寒聽到這裡,都吃了一驚,聶雲忙問道:“是誰殺的?”
鶴一翁卻不作答,繼續說道:“那米自珍有個獨生兒子叫米臨風,武功盡得米自珍真傳。米家被滅門之日,他遠在關外辦事,聽聞父親被人所殺,他星夜趕回嘉興,一查之下,發現米家莊被殺死的三十餘口人,身上的傷口都是被我們江南六大家的武功所傷。米自珍身上的傷口最多,據說是被燕、鶴、戰、呼延四家的武功所傷。因此,那米臨風認定是我們江南六大家聯手殺了米自珍、滅了米家莊滿門!便找上門來,要爲米自珍報仇。”
聶雲聽到這裡,忙問道:“真的是江南六大家殺了米自珍嗎?”
鶴一翁掃了聶雲一眼,緩緩地道:“當然不是!米家被滅門之日,我們幾家的家主恰好都聚在一起,商量燕家大公子燕成雙和呼延家二小姐呼延屏的婚事。當時,我和燕成雙兄弟都在場,我們都可以證明,米家被滅門之日,我們江南六大家的家主和主要的子弟,都在杭州燕家做客,絕沒有時間跑到嘉興去滅了米家滿門!”
燕成雙聽到這裡,忽然站起身來,朝鶴一翁拱手說道:“大哥,我出去釣幾尾魚來,待會給幾位客人下酒。”也不等鶴一翁答話,大袖一揮,轉身走出廳去。
鶴一翁看着燕成雙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朝柴無憂道:“貴客莫怪!下面要說的事是我這燕兄弟畢生之痛,因此他不願再聽,倒不是對貴客無禮!”
柴無憂忙道:“哪裡!哪裡!”
聶雲插口問道:“既然殺米自珍的不是江南六大家的人,那兇手是誰後來查出來了嗎?”
鶴一翁搖了搖頭,道:“兇手是誰至今仍是懸案!”
聶雲問道:“那後來呢?”
只聽鶴一翁繼續說道:“無論我們怎麼解釋,那米臨風也不相信兇手另有其人,他說米家在江湖上從來沒有仇家,定是江南六大家想獨霸江南武林,這才下了黑手。雙方各執一詞,後來說僵之後便動起手來。那米臨風雖然武功盡得米自珍真傳,但畢竟就只是一個人。我們六家當時六大家主加上二代子弟中的好手在現場的共有十七八人,自不懼他。雖然被米臨風當場打死了三個二代子弟,但也將他打的重傷而逃。”
“後來我們才知道,米臨風受了重傷,逃走不遠便暈倒在燕家莊附近,陰差陽錯卻被呼延家的二小姐呼延屏所救。呼延屏可憐他全家被殺,一個人孤苦伶仃,又受了重傷,心軟之下便救了他,並在杭州城內租了個小院,將他安置在小院裡養傷。米臨風重傷醒來之後,知道是呼延二小姐救了他。他不但不感謝呼延二小姐的救命之恩,反倒利用呼延二小姐,定下了一個歹毒之極的計策來對付江南六大家。唉,呼延二小姐這一救,不但害了自己一生,也將我們江南六大家害得分崩離析、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