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鐵蒼山

下午時分,鐵蒼山剛回到家中,鐵寒就迫不及待的將老張頭認出這個紫紅色的花兒是銅草花一事報告給父親。

“銅草花?”鐵蒼山看着手中的紫紅色花兒,陷入沉思之中。

按照老張頭的說法,銅草花下必有銅礦。也就是說,觀海小院附近山下必有銅礦,也許規模還不小。

觀海小院附近的銅草花被人剷除殆盡,說明有人不願讓別人知道這下面有銅礦。

銅礦的開採權朝廷有明令盡歸國有,現在有人不願別人知道觀海小院附近有銅礦,自然是想私自開採。雖然私自開礦是大辟之罪,但銅礦開採後可以私鑄銅錢,利潤巨豐,因此,鋌而走險的人不少。貴州省去年就查出一個私自開採銅礦、私鑄銅錢的大案,判斬監候者多達二十餘人。

這羣私採銅礦的賊人要想開採觀海小院附近的銅礦,必然避不開點蒼派的耳目。

於是他們準備和點蒼派合作,又或者收買點蒼派,讓點蒼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點蒼派梅掌門是世外高人,淡泊名利,卻不願意跟他們合作。

於是這羣賊人一不做二不休,準備滅了點蒼派。

但他們的武功卻不是梅掌門和點蒼七劍的對手。

於是他們想辦法在點蒼派師徒的飯菜裡下了無色無味、極其厲害的迷藥。

等點蒼派衆人中了迷藥,紛紛暈倒之後,這羣賊人便現身將點蒼派的人一一殺死。

但沒想到梅掌門武功高強,在服了迷藥之後,居然仍打死了一個姓蔣的賊人。

鐵蒼山唯一想不通的,是這羣賊人爲什麼不用毒藥直接將點蒼派的人毒死?還有就是爲什麼沒有直接殺死梅掌門而是把他劫走?——不過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整個兇案的真相他已經推斷出了十之八九,就算還有未解之處,也不影響破案追兇。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這羣賊人是什麼來歷?姓甚名誰,藏身何處?

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在雪人峰觀海小院旁守株待兔,等着這羣賊人前來採礦。不過這個辦法雖然保險,但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觀海小院剛剛發生血案不久,這羣賊人勢必要等到一年半載之後纔會出現。——那時點蒼血案已經被人淡忘,而觀海小院也已成爲廢墟,他們正好下手開礦。

鐵蒼山等不了這麼久!

知府王大人給他的破案期限是一個月,現在還剩下九天。

他必須要在九天內找到這夥賊人!

他決定先從大理城曾經在銅礦工作過的鑲頭(注:銅礦內掌辨察礦苗,視驗荒色,調撥槌手,指示攻向,以及計劃架鑲、通風、排水等事之人)、槌手(注:銅礦內負責以槌鑿礦之人)、礦工入手查起。——這羣賊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點蒼派滅派也要開採觀海小院旁的銅礦,說明這個銅礦規模極大,利潤極豐。如此大規模的銅礦,必然需要大量有經驗的專業採礦人。

鐵蒼山相信這羣賊人必然要四處聘請招募鑲頭、槌手和礦工。

大理城有經驗的鑲頭、槌手和礦工人數並不多,只要找到這批鑲頭、槌手和礦工,他就能順藤摸瓜,抓到這羣賊人。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鐵蒼山相信很快就可以將這羣賊人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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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蒼山的調查極其順利,在找到兩名鑲頭、三名槌手之後,他就已經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這兩名鑲頭和三名槌手之中的三人,已經被雲弄峰下蝴蝶泉邊的蝴蝶山莊莊主關在洲聘爲山莊管事。現在每月拿着例錢,卻不用幹活,逍遙的很。

鐵蒼山繼續追查,不久便將蝴蝶山莊的背景調查的一清二楚:

蝴蝶山莊原名管家莊,蝴蝶山莊莊主關在洲原名管福,本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孤兒,十六年前的冬天流浪到了管家莊。管老莊主見他可憐,便把他收留下來,在管家莊裡當了一名小廝,起名管福。

這管老莊主有一獨子名叫管茂,是個紈絝子弟,浪蕩無行,整日出入於勾欄賭坊之間,夜夜在大理城妓院飄香樓廝混。管老莊主因爲兒子不爭氣,便把莊子上的事務都交給管福打理。不料管福恩將仇報,竟然監守自盜,趁職務之便暗中竊取了莊中不少的財物。管老莊主發覺之後,一氣之下便把他趕出了管家莊!

不料管福懷恨在心,離開管家莊之後,也不知在哪裡學成一身高強的武藝回來,帶同了不少幫手,聲言管老莊主當年冤枉了他,要找管老莊主討個說法,整日價在管家莊大門口叫罵。管老莊主一怒之下,便出莊跟他理論,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管老莊主年老體衰,被三拳兩腳,打得口吐鮮血,暈倒在地。

待得再過了兩個月,管福卻又找上門來,手中拿了一張地契,說是管茂賭博輸給了他一萬兩銀子,已經把管家莊全數抵押給他了,要管老爺子即刻搬出莊去。管老莊主起初還不相信,待見地契是真,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就此亡故了!管茂輸了家產,一無所有,整日以酒澆愁,喝的醉醺醺的,不久被人發現醉死在洱海之中,也不知是失足落水還是被人推入海中。

管福氣死了管老莊主,又霸佔了管家莊,便將管家莊改名叫做“蝴蝶山莊”。又把自己的姓諧音改成‘關’字,搖身一變,成了蝴蝶山莊的莊主關在洲!

鐵蒼山查明瞭這一切,覺得點蒼血案真相的最後一塊拼圖也已完成,心情很是輕鬆。忽然想起明天就是兒子鐵寒的生日,恰巧最後調查的這個鑲頭就是在上關鎮開銅器店的,便想在他店裡挑件銅器,準備送給兒子作爲禮物。看了一遭,競未挑到合適的。好不容易看上塊護心鏡,想必兒子會喜歡,一問價竟然要三百文錢。後來好說歹說,店家饒了三十文錢賣給了他。

鐵蒼山從上關鎮鑲頭家銅器店出來,心情舒暢,看看天色已晚,便順着蒼山山腳下緩步向大理城行去,行至雲弄峰蝴蝶泉邊時,看見不遠處一個大莊子高牆大院、氣勢恢宏,裡面透出點點燈光,暗自琢磨:“想必這就是蝴蝶山莊了。晚不如早,不如今晚就去打探一番,看看虛實!”

計議已定,裝得漫不經心,慢慢走到莊子大門口,遠遠望去,只見莊門口兩邊各立一個石獅子,大門緊閉,上方懸了一個匾額,匾額旁懸掛着兩個大紅燈籠,匾額上書四個大字“蝴蝶山莊”,心想:“果然是蝴蝶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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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蒼山圍着蝴蝶山莊轉了一圈,在莊子西側院牆旁找到一棵大樹,距離院牆甚近。看看四下無人,便手腳並用的爬了上去,藏身在樹葉濃密處,向莊子裡看去。

只見左手大廳裡燈火通明,一個約摸二十多歲、衣裳華麗、白淨面皮的年輕人站在堂中,手拿一枚摺扇,正在向莊丁吩咐着什麼。鐵蒼山聽不見他說話的聲音,忖度:“想必此人就是關在洲了。”

那莊丁隨即下去,不一會功夫,帶着一個身形魁梧的紅臉漢子來到大廳。關在洲見那紅臉漢子到來,忙迎出廳去,拱手相迎,神情甚是恭謹。

紅臉漢子神色卻很是倨傲,只是點了點頭,便大模大樣的地走進大廳,竟直接坐到了主位上。關在洲只得在下首坐了,揮手讓那莊丁退下,兩個人便談論起來。

鐵蒼山聽不見他們說話,心想:“需得進入莊內,爬到屋頂上,方能聽見他們說話。”他輕功不高,四下觀察一番,看見一根粗壯的樹枝斜伸出去,剛好伸到西側廂房上,便屏氣凝神,順着那棵樹枝慢慢爬了過去。因爲怕被大廳中兩人發現,他爬的極慢,待爬到廂房屋頂上,恰好聽見那紅臉漢子厲聲說道:“殺死點蒼七劍、囚禁點蒼掌門,這麼大的事,你關莊主竟敢私自作主,你還把壇主放在眼裡嗎?”

關在洲賠笑道:“兄弟對壇主忠心耿耿,此心天地可鑑。”

“也罷,這件事做也做了,幸好沒出什麼大紕漏。只是此事太過兇險。壇主託我給你帶句話,以後切勿爲之!”

“壇主教訓的是!兄弟自當謹記!”

“還有那點蒼掌門梅亦奇,你把他囚禁在此,萬一被他逃了出去,麻煩不小。不如……”紅臉漢子伸手做了一個殺掉的手勢。

鐵蒼山伏在屋頂之上,聽到紅臉漢子提到梅亦奇的名字,心道:“原來梅掌門還沒有死,卻被囚禁在這蝴蝶山莊之中。”

只聽關在洲笑道:“周兄放心,我設計的這個地牢銅牆鐵壁,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困在裡面也難以逃脫。何況那梅老頭已被我割斷手腳筋脈,武功全失,決計逃不出去。”

“話是這麼說,那梅亦奇畢竟是點蒼派掌門,又是藏劍書院院長秋勝藍的知交好友。秋勝藍十餘年來號稱劍法天下第一,連咱們堂主的名頭也在他之下。若是被他知曉此事,只怕麻煩不小。”

鐵蒼山聽見“秋勝藍”這個名字好熟,仔細回想,猛然想起是在雪人峰觀海小院門口匾額上看到過這個名字,心道:“原來他是什麼藏劍書院的院長。”

關在洲冷笑道:“周兄,先不說咱們這事做的天衣無縫,退一步講,就是秋勝藍知道了又能如何?終南山藏劍書院距此千里之遙,他在明,我在暗。況且常言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就是那秋勝藍來到大理,咱們不見得就應付不了。”

紅臉漢子嘖嘖連聲,諷刺道:“關莊主真是英雄出少年,後生可畏啊!別說壇主,就是堂主他老人家,都不見得能贏過秋勝藍。你竟敢和他叫板,我周密佩服!佩服!”

鐵蒼山藏身屋頂上,心想:“原來這個紅臉漢子叫周密。”

關在洲笑道:“周兄繆贊。兄弟只是覺得武功好不見得就能橫行天下。那點蒼派梅老兒的武功,怕不在堂主之下,還不是一樣的被兄弟所擒!”

他這話說的倒也有理,周密不欲與他爭辯,轉換話題道:“關莊主,你此番爲咱們雲壇尋得這一座大礦,功勞不小。”

“全仗壇主和堂主他老人家洪福庇佑,兄弟不敢貪功。”

“你何必自謙。壇主已經上報堂主他老人家,將你從副香主升爲香主,總領雲貴兩省開礦事宜。你謝恩吧!”

關在洲大喜,躬身謝道:“多謝壇主提攜!多謝堂主施恩!關某粉身碎骨,誓死以報!”

周密語氣一轉,哈哈笑道:“關莊主年輕有爲,膽大心細、敢想敢幹,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兄弟以後還要向你多請教啊!”

關在洲惶恐道:“不敢不敢,周兄身居杭州總舵,又是壇主身邊的紅人,還請周兄以後要多多關照兄弟纔是。”向廳外伸手一招,一個莊丁託了一盤金銀走上廳來,獻於周密面前。

周密一看這盤金銀僅金稞子就有二十多個,頓時滿臉堆笑,伸手從盤中拿起一個金稞子把玩道:“關兄弟也太多禮了。咱們江南採石堂這次來到雲南,用錢之處甚多。聽說那大理知府王大人正在派人追查點蒼派一事,少不得還得好好打點一番。”

關在洲躬身道:“周兄說的是,兄弟這幾天閒了就去親自拜訪王大人。”

鐵蒼山聽到“江南採石堂”這個名字,心裡一驚,將一塊瓦片輕輕踏出聲來。

那周密外號人稱“密不透風”,何等警覺,聽到異響,頓時躍出大廳,朝房頂喝道:“誰在屋頂?”

鐵蒼山見行藏已露,心裡一慌,忙從屋頂向莊外跳了下去。只聽身後有人越過牆向他追來,嘴裡喝道:“毛賊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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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蒼山聽得耳後生風,敵人已一掌打來,心裡暗驚:“這人來的好快!”只得抽出腰刀,“唰”的一聲,回身砍去,只見來人正是那紅臉漢子周密。

周密雖是空手,卻不懼利刃,手腕一翻,黑暗中聽風辨形,竟伸手向鐵蒼山刀背抓去。鐵蒼山變換刀式,與周密鬥在一起。只交手了五六個回合,鐵蒼山就已支撐不住,迭遇險招,眼睛一瞥之間,只見那蝴蝶山莊莊主關在洲也已追了上來,他見鐵蒼山不是周密對手,遂手持摺扇,站在旁邊掠陣。

鐵蒼山越鬥越慌,心中不斷盤算如何脫身,奈何在周密凌厲的攻擊之下,自保尚且不暇,哪裡逃得掉。好在天色已黑,周密看不清刀式,才能勉強支撐。

再鬥幾合,周密摸清了鐵蒼山刀路,大喝一聲,變掌爲拳,橫擊在鐵蒼山刀身之上,登時將鐵蒼山的腰刀擊爲兩截。隨即順勢一掌拍在鐵蒼山胸口之上。關在洲在旁邊大聲喝彩道:“好一記催心掌!”

鐵蒼山受了這一下重擊,狂噴出一口鮮血,周密猝不及防,被血噴了一臉,不能視物,忙躍到一旁,伸手在臉上將鮮血抹去。

鐵蒼山身受重傷,惶急之下,轉身朝蝴蝶泉奔去,只聽身後“嗤嗤”作響,背心一痛,後背被暗器射中。奔到蝴蝶泉邊,支持不住,一頭栽到了蝴蝶泉裡。

鐵蒼山幼時常在洱海游泳,水性甚好。身子入水之後,被冰涼的泉水一激,腦子頓時清醒,知道是否逃得性命,在此一舉,遂慢慢潛入泉底,緩緩朝對岸游去。

周密抹去臉上鮮血,和關在洲奔到泉邊,只見水面漣漪逐漸恢復平靜,悄無聲息。關在洲笑道:“這毛賊功夫不高,中了周兄的催心掌,背心又中了我鐵扇上的蝴蝶蝕骨釘,必死無疑。”

周密心細,皺眉道:“還是謹慎一些好,關兄弟,你回莊叫幾個水性好的兄弟,下去找一找。我在這裡盯着。”

關在洲笑道:“還是周兄想的周到,兄弟這就去叫人來。”返身回莊叫人。

現在正是仲秋時節,泉水冰冷,他二人不願下水,又自信鐵蒼山中了周密一記催心掌,背後又中了抹有劇毒的蝴蝶蝕骨釘,斷無生理,因此並不着急親自下水捉拿鐵蒼山,反倒給了鐵蒼山一線生機。

蝴蝶泉不是很大,鐵蒼山從蝴蝶泉底潛游到對岸,悄悄爬上岸來。所幸是在夜間,敵人在對岸看不清虛實。他胸口極痛,後背卻是發麻,心知中了喂毒的暗器,當下不敢耽擱,看準了方向,踉踉蹌蹌向大理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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