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內,華芸公主這個遠道而來的稀客。在應家只停留了一小段時間,就對應家在救災時的功勞,表彰了幾句,什麼爲國爲民,天下行商的楷模云云,就像是純粹走走形勢,留下幾句話,打爛了一些傢俱和花瓶,然後一點也沒有照價賠償的意思,就這麼離開了。
另一邊,天若捂着臉,眉頭緊皺,看到自己有史以來最慘的樣子,簡直要哭笑不得,這頓打捱得可謂莫名其妙,不明白爲什麼會在那個時候功力聚不起來,又是什麼人,無緣無故,無冤無仇把他打成這樣。
林靜則成天躲在屋內,眼睛不消腫,她就不想出來見人。用上了林家的好藥。日夜不停調息,活絡血脈,眼睛很快就恢復如初,明亮動人,只是那股怨氣還沒解,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你可千萬不要落到我手裡,不然……”
又過了一日,傷勢好轉的丁大來道小樹林的居所,帶來應家老老爺的口信,他要單獨見天若。
“應家老老爺要見我?”天若疑惑道:“請問,是什麼事,他是……?”
林靜一旁提醒道:“就是哪天晚上,你救的那個老人家,估計是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哦”天若恍然大悟,想起那晚一面之緣的老人,便點頭答應,隨着丁大去了。
林言望着天若離開的背影,心中一陣隱憂:“啊靜,等應兄回來,我們便馬上離開應家。”
林靜道:“恩,我也是這麼想,這個應家,按我林家的說法,絕對不是表面的簡單,待久了我好像也漸漸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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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小湖邊,有一座涼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輪椅上,雙手輕輕握在一起,看着泛着磷光的湖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丁大帶着天若,踏着安靜的腳步到來,畢恭畢敬的道。“老老爺,客人我帶來了。”
老人輕輕揚了揚手:“我知道,丁大你先退下吧。”
“是”丁大應聲告退。天若看着那張輪椅慢慢轉過來,一張慈眉善目臉上滿是歲月滄桑的皺紋,他那雙深沉的眼睛正凝望着天若,悠悠道:“小夥子,謝謝你,救了許文也救老夫。”
天若道:“沒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受應家照顧多日,理應出手。”
“知恩不忘圖報,難能可貴。”老人點點頭,微微笑了一笑道:“你叫應天若是吧。”
“是的”天若再點頭回應。
老人道:“你對老夫與許文都有救命之恩,老夫也喜歡知恩圖報,敢問你家住何方,我派人送禮過去。”
“啊。這個不必了。我離開家多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天若心中一慌,現在自己是非一身,小峰派估計被王庭的多雙眼睛看着,這個時刻,讓應家送禮過去,不是要害他們嗎?
“你離家多日?”老人打量了天若一眼,像是觸動了心事,然後哀嘆了一聲:“既然離家這麼久,有沒有向家裡報了音訊,報個平安。”
“這個沒有。”天若心中一痛,如若能報了平安,他樂意至極,可是小峰派還有誰能收到他的音訊呢?
老人哀嘆了一聲,滿臉憂愁:“離家久了就一定要報個平安,以免家裡人擔心。”
“老夫有一個兒子,他一點也不安分,總是愛惹是生非,還屢教不改,不愛做生意,成天就是練些打打殺殺的武功,老想着要轟轟烈烈,闖蕩江湖。”
“後來強逼着他做生意,他卻開起了賭坊和妓院,整天花天酒地,流連忘返,存心要氣我。”
“有一天,老夫一怒之下,將他趕出了家門。希望他在外邊都受點苦和教訓,以後會安分許多,那知他無拘無束之後,過的更加逍遙自在,還真被他在江湖上闖出了一番名號。可是……”話到這裡,老人突然哽咽了,那有老有悲慟的表情,讓天若不由的心生惻隱,追問道:“老爺爺,那你的兒子呢,他有沒有回來。”
老人眼裡閃過一絲沉痛,悠悠道:“後來有一天,老夫後悔了,想叫他回來,就算他成天吊兒郎當也好,遊手好閒也罷,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他也說待在外面很悽苦,很想家,家裡比外面暖多了,可是他卻不能回來。”
“爲什麼?”天若驚訝道。
“因爲,他惹了一個人,一個惹不起的人。”老人聲音似乎因爲悲慟而有些發顫:“之後,老夫再也沒有見過他。現在好後悔,當初不應該把他趕出家門,可是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老人苦笑一聲:“小夥子,謝謝你聽我這個老人說個沒完。”
“沒關係。”天若深刻明白失去至親的感受,只是他並不以爲眼前的老人叫他來,不光光是爲了將他的往事找個人述說,天若問道:“請問,老爺爺,你叫我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什麼,老夫只是想看看救命恩人而已。”老人轉過輪椅。面朝着湖面,輕悠悠道:“你可以走了。”
“哦”天若也沒多想,既然如此,他便離開。但臨走前想到一個問題:“老爺爺,你那個兒子,現在怎麼樣了。”
老人一怔,聲音有些不自然道:“他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
這句話的意思,天若明白,也感同身受,不再多嘴,在這無聲的悲涼中,帶着沉重的心情,緩步離開。
那一天,一個老人,一個故事,一種相近的感覺。幾年後天若再想起這一幕,心中就會有傷感。
天若離開沒有多久,應許文和一箇中年男子到來,他們面帶恭敬,向着老人施禮。
“爺爺。”
“父親。”中年人雖有些歲月滄桑,但面色紅潤,神采奕奕,頗有風度,他是應家的老爺,也是這一代的家主,應許文的父親,名爲應許誠,很早就憑着才幹從應家老老爺手中,接過應家家主的重擔,不僅將生意做得有條不紊,還年年蒸蒸日上。身爲家主,應家生意遍佈天下,應許誠平時當然忙不過來,常年在外打點生意。應家遭襲的事,很快傳到了他的耳朵了,聞訊後立即日夜兼程趕了回來。
“是許誠回來了啊。”老人看着湖面的風光,眼裡帶着一點悲痛:“老夫生平唯一的遺憾。虧欠太多,也只能彌補了,可是我已經老了,做起事來,往往有心無力,之後的事,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應許誠堅定道:“父親放心,我一定不負你所託。”
“老天待我不薄,要老夫臨走前了卻一樁心願”老人一臉欣然道:“應家現在有你父子,老夫也走得安心。”
“父親”
“爺爺”
老人揮了揮手,阻止了兩人的話語,鄭重道:“老夫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時日無多,最後在對你們父子,婆媽一句,小心一點,我們的敵人也很可怕。”語畢,老人從袖子中掏出一張信紙,正是二皇子從宮中帶出,轉交給應許文的。
老人揣摩着那張信紙,惆悵的嘆了一口氣:“你究竟是怎麼打算的,你們之間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許是天意吧。”老人擡起頭,一臉神往看着天空,想到了過去的種種,悠悠嘆道:“也許上天要他多災多難。也許命運註定他一生坎坷,但無論如何,他都一直在往前。老夫好像看到了他的時代,比小遠更加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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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我們要走嗎?”天若一回到小樹林居所,就驚訝看到林言與林靜準備好了包袱,連他的份也有,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林靜笑着回道:“當然嘍,在應家做了那麼多天客,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雖然這裡山珍海味,但也總不能一直待着吧,也是該走的時候了。”
天若想想也是,一直賴着不走,似乎也過意不去,便沒有異議。加上薛義,四人即刻像應家辭行而去。應許文好言挽留了幾句,只是看他們去意已決,便不再多言,送了他們一段路。
四人剛出應家,林言便提出分道揚鑣,原因是天若現在被皇上下令追拿,而受命的是林家。一旦讓人發覺,他們與天若同行,而沒有動手捉拿,等若違逆皇命,就會惹來非議,也給林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更何況素雪顏還被軟禁在太醫院,隨時會有性命之憂,林言更加不想,讓皇上對他產生疑心和失望。
林言的提議事出突然,但事關林家,林靜雖然不情願,但也明白其中利害,沒有任性而爲,無可奈何,與天若依依不捨告別。臨別前,當然不忘一本正經提醒天若幾句,要求多多,諸如不準花心,天天要想她至少一次,若她沒有打噴嚏,就便說明天若沒有用心在想。這其中的難度,不得不讓天若愕然,但面對林靜的步步緊逼,他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接下,只希望滿天神佛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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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若離開三天後,應家的老老爺去逝,走的靜悄悄,十分安詳,他最後的面容,沖淡了應家上下的悲痛,因爲所有人都看到他是含笑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