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這是膾炙人口的唐朝詩人賀知章的詩句。陸七離家五年未曾白髮,但久離的心情是一樣的,立在家門前他的眼睛因爲淚水而模糊了。
陸七的家位於石埭縣城內的西區,是一片佔地近半畝的大宅院,這大宅院是陸七從軍離開時陸家最重要的財產了,鋪子己經賣了給他買馬買刀買了甲衣,唐國的兵制是自備戰鬥武器去參軍可成爲募兵,能夠編入正規官軍享受軍功待遇,若是編入雜牌的團練兵那是不會有出頭機會的,當初抽丁從軍,應該去的是陸七的大哥陸二,是陸七主動提出替大哥去的。
推開了陳舊的大門邁步走了進去,眼中的景象依舊,不同是過於蒼涼寂靜了,當年練功用的石鎖被扔到了角落,院內支了許多竹架,竹架上掛着許多綢衣。
“怎麼這麼靜?娘和姨娘呢?大哥大嫂呢?還有小妹呢?”陸七心內不安的翻騰着。
陸七的父親是武官,也官場習氣的娶了兩妻二妾,陸七父親過世後不久平妻就改了嫁,陸七和親姐是正妻所出,大哥和小妹是一名妾室所出,按規矩陸七纔有資格是一家之主,能夠繼承大半家產,因爲他是嫡出。
“娘,小妍。”陸七恐懼的喊了起來,他忽然不敢走向那一排正屋了。
吱!咣!兩聲門響傳來,左首屋門很快開了,探出一個半身女人,細一看女人二十五六歲,身穿補丁衣裙,一張略顯蒼白的秀美臉龐,驚惶的看着陸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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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姨娘,我娘呢?小妍和大哥呢?”陸七一見有人出來,有如溺水抓住了一塊木頭,上前數步急切的連問着。
“小七?真是小七。”秀美女人猛的邁出了門撲奔陸七,驚喜的伸手抓住了陸七的衣甲,上下的打量着。
“李姨娘,我娘呢?”陸七又急切的問了一句。
“你別急,主母她很好的,在屋裡呢?”李姨娘欣喜的說着,說完一拉陸七向正中的一個門走去。
陸七的心放下了,大步向前超過了李姨娘衝到屋前推開了門,門裡是寬敞簡樸的外堂客廳,左右兩側各有一門通向內堂臥室,這是大宅院最大的屋子。
在陸七邁入屋門的一刻,外堂左側門也走出了一位發跡斑白的婦人,一張憔悴的面容有些呆滯,但是一見到陸七,那雙無神的雙眼猛的明亮了。
“娘,小七回來了。”陸七激動的呼喚着,搶前數步撲通趴跪在了婦人面前,婦人驚啊了一聲呆了一下,接着猛的撲跪下去扶抱住了陸七的頭。
“小七,小七真的回來了,我的兒啊。”婦人驚喜交集的顫音說着,猛的又環臂抱住了陸七的頭號淘大哭,後進來的秀美女人也是淚如泉涌。
“娘,您的頭髮怎麼變的這麼多呀。”母子抱擁哭了一陣,陸七才擡頭泣聲說着,他娘才四十五歲,當年母子分離時還是滿頭青絲,五年不見母親變的有如六旬老婦。
“傻孩子,主母日夜以淚洗面想你呀,地上涼,快起來。”秀美女人在旁悲喜的柔聲說着。
陸七忙起身扶起了母親,母親喜悅的上下看着陸七,陸七的心裡又喜又酸,母親爲了思念他蒼老的太多了。
“娘,孩兒在軍中立了大功,現在是位武官了。”陸七忙取出了公文。
母親接過打開看了一下,李姨娘也湊過去看,看了訝道:“是七品上階的致果校尉,主母,老爺在世時最高也是這個官位,小七真是厲害呀。”
母親並不欣喜,反而神情沉重道:“公文顯示小七是安化節度軍中的致果校尉,這以後還得去軍中打仗呀。”
陸七忙和聲道:“娘,我以後是軍官,去了軍中也是指揮戰鬥,比當小兵衝鋒安全多了,我本來是上請賞個勳官歸鄉脫軍,但是我無病無殘的軍中不允,身不由己的任了致果校尉,其實這致果校尉沒什麼大用,將來歸軍了也只是做個護衛主將的武官。”
李姨娘接話柔聲道:“護衛主帥是個很安全的職事,比直接帶兵好。小七,你可不要小瞧了這個官位,現在這個世道小民的命賤如草木,你即然是軍中的武官,地方上的那些黑心官吏就不敢欺侮你,以後我們家有了你這位官爺,也不會被欺壓了。”
陸七點點頭,這方面他己經深有體會,他本打算不再去從軍,但現在知道若公開表明不歸軍中,必然會麻煩多多,這個世道做個小民真的是很難。
“娘,李姨娘,我哥嫂和小妍呢?還有程姨娘呢?”陸七見娘平安放下了心,又關心的問起別的親人。
母親和李姨娘對望了一眼,神情很是黯然,陸七不安道:“娘,哥他們沒事吧。”
母親傷痛道:“小七,自你走後家裡出了很多的事,你走之後,你哥借債經商賠了大錢,因家裡實在困苦,你哥放你嫂子回了孃家,你程姨娘爲了替你哥還債,執意將小妍賣給了大戶爲婢,她自己也賣身做了妾婢,就是你李姨娘現在也不是陸家的人了,馬上就要去杜老爺家做妾婢了。”
“什麼?”陸七大吃一驚,難以置信的看着母親和李姨娘,李姨娘面色蒼白的低下了頭。
“小七,娘也不願賣你姨娘和小妍,想着再困苦也給她們自由另嫁,是你兩位姨娘心好,爲了保住這座宅院主動要賣爲妾婢,她們都是好人哪。”母親流着淚泣說着,語氣滿是無奈的滄桑。
陸七的神情沉重了,他當然知道什麼是妾婢,妾婢事實上就是家妓,有錢的大戶多數都買養妾婢,妾婢身份是奴婢,平日裡又得聽從主人的玩樂,屬於半婢半妾的沒有名份保障,有時連女婢都不如,很受人鄙視。
唐國法律不允許白丁無由納妾,大戶妻室也不願丈夫納妾,促使了有錢人私養妾婢成風,象李姨娘年輕貌美又沒生育,完全具備再嫁做妾的條件,主動要求賣爲妾婢自然是犧牲自己的幸福,讓陸七母親多得幾倍的賣身錢。
“我大哥呢?”陸七惱怒了,他替兄長從軍離家,將家交給了他,身爲男人竟然將家弄的家破人離。
“小七,你別怪你哥,你哥現在比誰都痛苦,娘要賣宅子還些債務,是你哥對債主說兄弟早己分家,宅子是弟弟的,你哥寧肯同意生母親妹賣身也不肯動這宅子,你哥是你的好兄長。”母親流着淚爲陸七大哥辯解着。
陸七一怔氣消了,眼內含了淚水,他不怨大哥了,只能怨恨這個世道的殘酷。
“娘,我哥現在在那裡呢?”陸七和聲問道。
“你哥在七裡鄉的採石場做工,每月能送回兩貫錢,有時也做兵勇剿匪,也能掙些錢。”母親低聲說着,掙的錢送回來自然是爲了奉養她。
陸七吸了口氣,和聲道:“娘,我們欠了多少外債?”
母親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欠官債二百一十三兩,私債可能是四百多兩。”
陸七聽了心頭一鬆,微笑道:“娘,我在軍中帶回些積蓄,李姨娘不用賣身了,我立刻去將小妍和程姨娘贖回來。”
母親吃驚道:“你有積蓄?”
陸七一笑,伸手解開衣甲,在貼肉處取出一個細長布袋,扯開口笑道:“娘,李姨娘,接金子。”在母親和李姨娘的驚視下,陸七手上己多了五枚金元寶。
“娘,這是軍中賞我的五十兩金子,按市價可兌兩千五百兩白銀,足夠我們還債贖人了。”陸七歡顏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