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緩緩睜開眼,一雙手掌的影子倒映在血泊中,地上流淌的血水還在源源不斷地流動着,着實嚇了一跳,想要起身逃離,一掙扎,手影跟着亂動,察覺影子是自己被綁在牀頭的雙手,稍微鬆了口氣,卻又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着,腦袋也被卡在一個牀洞裡,整個人,臉朝地趴着。
這是一張按摩牀!
李健意識到,自己可能被綁在一個廢棄的按摩店,而地上流淌的鮮紅色液體就是綁匪撕票後分屍,受害人的血液。
越想越覺得害怕,渾身瑟瑟發抖,用力掙扎了幾下,綁住手腳的繩子卻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別怕!”
一個陰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李健這才知道,自己旁邊就坐着一個人,腦袋在牀洞裡最大限度地轉動了一圈,只能看到一點點影子,竟是一個男人的肩膀。
“大哥,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求求你,別殺我。”
李健聲音顫抖,渾身抽搐着祈求道。
“北河礦坑埋屍,算計龍胤華,刺殺楚尋劍,借刀殺人害死徐世重,引誘女學生裸貸,逼良爲娼……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條不夠你千刀萬剮?”
男人的聲音像是戴了什麼變聲設備,本就陰沉的語調,配上這變聲器處理過的環繞回音效果,再加上對自己這些年做的事兒竟如此瞭如指掌,李健猶如面臨一場地府的審判,瑟瑟發抖,連屎帶尿,一股腦兒被嚇了出來。
這卻是出乎男人的預料,嫌棄地起身,掩着口鼻走出門去。
影子從李健頭前掠過,中等身材,偏瘦,頭髮稍長,像是戴了一副眼鏡。
不多時,男人進來,一手掩着口鼻,一手將綁着李健右手的繩子割斷。
“別怕,我不要你的命,反而會幫你。”
男人聲音依舊陰沉可怖。
“自己把褲子拉開。”
李健顫巍巍地伸手脫下褲子。
“譁!”
一桶冷水衝到屁股上。
原本就被嚇得冷汗直流的李健,經這突如其來的冷水一潑,更是抖得像個撥浪鼓一般。
男人又拉過水龍頭,擰下花灑噴頭,就着水管,在李健身上,房間的牆上,地上,到處沖洗了一番。將房間的換氣扇開到最大。
“要是有別的選擇,我是真看不上你這個廢物。”
男人一邊到處噴着古龍水,一邊嫌棄地說道:
“北河礦埋屍嫁禍徐世重,這一件算你最有腦子的事兒。算計龍胤華,想拿油橄欖基地,這一件說明你也還有點眼光。校園裸貸,逼良爲娼,這事兒你是辦得,真的一點底線沒有。敢在大理綁了楚尋劍,膽色是有了,但你竟然讓他活着回來了,光這一件,其他幾件辦得再漂亮,也就都白瞎了。”
聽到這兒,李健知道,這不是綁架勒索的,也不是替自己手下枉死的某個人申冤的,三魂七魄漸漸歸身,顫抖的身體也慢慢恢復平靜。
“大哥,聽着是自己人啊?”
李健鬆了一口氣,邊說着就要去解左手的繩子。
“別動!”
“既然你知道我都做過什麼,難道還想不到我身後有人撐腰?”李健停住右手,語氣裡帶着幾分威脅地接着說道:“不然你以爲我怎麼敢做這麼多事兒?做了還能安然無恙至今!”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肆無忌憚地大笑着,以一種極盡嘲諷的口吻問道:“你說的是餘琛那個草包吧?芝麻綠豆的官兒,
見誰都吹牛自己市裡邊有人,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法規科科長,也就騙騙你們這些井底之蛙。”
李健聽到自己奉若神明的餘琛,在男人口中竟成了芝麻綠豆的小官兒。
更不可思議的是,餘琛口中的市裡的大人物,幫自己攔截關存義對北河礦坑回填的舉報材料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麼部門,什麼職位,甚至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這個男人卻瞭解的一清二楚,並且是一個級別甚至還不如餘琛的人。
剛剛平復的身體又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哆哆嗦嗦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如果知道我是誰了,我也就不用你了,而你,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男子冷冷地問道:“你還想知道嗎?”
“不想,不想。”李健把頭在按摩牀的牀洞裡埋得更深了些,語氣諂媚地說道:“能爲您這樣的大人物效勞,是我的榮幸,要做什麼?您說,我就是拼了這條賤命,也一定辦到。”
“我只是想幫你發財,順帶幫你把你想除掉的人也讓他人間消失。”
男人說着,伸手割開綁着李健手腳的繩子。
“不要解,不要解。”李健卻緊閉着雙眼,把頭使勁兒往牀洞裡埋下去,歇斯底里的祈求道:“我沒看見,我什麼也沒看見,不要殺我。”
“礦上的事兒還有人在查,我已經幫你壓下來了。”
李健仍舊緊閉着雙眼,埋着頭說道:“謝謝大哥,謝謝大哥!”
“李總不必那麼客氣,既然我上了你的船幫你掌舵,那以後你就叫我船長吧,我看你屁股上這紋身,恭喜發財,嗯……我就叫你旺財怎麼樣?”
“好的船長,好的,一切聽你的。旺旺,旺旺。”諂媚到令人作嘔的聲音從牀洞下傳出來。
“哈哈哈,開玩笑的,旺財那是家犬的名字,太溫順了,你的代號叫鬣狗吧,奸詐兇惡的鬣狗。”
李健頭埋在牀洞裡,緊閉着雙眼連連點頭。
“油橄欖基地的貸款你繼續跟他們耗着,三江水上樂園的項目繼續跟他們爭,這兩樣,你都拿不到,但拖得越久越好。女學生裸貸的事兒該怎麼做還怎麼做,但過一段時間得放幾個人出來,讓公安局有個交代,到時候我會通知你。”
“可是餘副縣長讓我這段時間別招惹楚尋劍,還要我把小貸公司關了……”
“徐世重聽他的,什麼下場?”男人打斷李健,說道:“你這些年聽他的,結果怎麼樣?還不是處處被楚尋劍壓一頭!”
“可是……”
見李健猶豫,男人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哦,你是怕我像餘琛那樣吹牛,你丟了餘琛這個靠山,卻落得個兩頭撈不着。下午三點半,我安排個人,就到你那凱撒宮跟你見上一面,到時候他會叫上餘琛一起去。”
李健聽了,一激動,差點擡起頭來,身形剛動,又急忙趴下,眼睛在牀底下偷摸觀察着,試探性地說道:“今天餘副縣長要去工業園區開會,他怕是……”
“開會他就不參加了。你在任何人面前不許提起我,提起今晚的事兒。”男人篤定地說道:“這部手機就當我今天把你帶到這兒的見面禮了,二十四小時開機,我隨時找你。走了,你累了一晚上,就在這兒歇一歇,天亮了再走。”
李健將頭埋在牀洞裡,聽到一陣捲簾門的響動,確定男人已經走遠,膽戰心禁的緩緩起身,癱坐在按摩牀上,轉頭細看時,卻見一地的紅色液體卻是被勾兌得太濃的玫瑰花露泡澡水。
李健心有餘悸地在房間內靠牆坐着,聽着滴答滴答的水管漏水的聲音,時間過得如此煎熬。
約莫過了一兩個鐘頭,一縷微弱的陽光從換氣扇的縫隙斜照進來。
起身簡單沖洗之後,李健躡手躡腳的走出按摩店,竟是星光夜市酒吧街內自己手下人經營的按摩店。生氣的撥通負責按摩店的小弟的電話,無法接通。隨便叫來一個穿着酒吧工作服的服務員問道:“這家按摩店怎麼關門了?”
服務員應該是新來的,顯然並不認識李健,一臉壞笑地說道:“喲, 大清早就來找樂子?你還不知道吧,昨晚派出所的來掃黃,這一溜的按摩店,美容院全關了。倒是隔壁凱撒宮……”
服務員說着,突然停住,對着李健仔細打量了一番,看着一身狼狽的李健,搖搖頭說道:“算了,那邊的妞兒再正,不是你我這種人能玩兒得起的。”
李健心不在焉地聽服務員說着,心裡開始慢慢相信,這個將自己綁來的男人的能量,確實超出餘琛很多,嘴裡嘀咕着:
“就爲了單獨跟我聊聊,封了一條街?”
一向被餘琛呼來喝去的李健,卻在這一刻感到無比自豪,臉上露出得意的笑,一把摟過服務員,甩出一沓溼漉漉的鈔票。
“去,給我買兩身衣服,我帶你到凱撒宮玩兒玩兒。”
服務員接過鈔票,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狼狽不堪的男人,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李健又拿出一沓溼漉漉的鈔票甩給服務員,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按摩店,轉過頭看着已經樂開了花的服務員,說道:
“這個當你今天的工資,以後你跟我混,天天住在凱撒宮,你管我叫大哥,我管你叫……叫阿狗!”
“誒,誒!”服務員接過兩沓鈔票,唯唯諾諾地點頭哈腰着,諂媚地說道:“大哥,算命的說,我今天出門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的貴人,讓我一定做牛做馬伺候好了,沒想到是真的。”
李健雙手扶着服務員的肩膀,聲音放肆地哈哈大笑着,對着服務員沒頭沒尾地說道:“貴人,對,貴人,拉屎拉出個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