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一晚酒醉
“這酒是酒窖裡拿來的?”七爺穩穩當當地坐在靠欄上,並不看她,問的輕描淡寫。
韶靈點了點頭。
七爺若無其事地說了句。“這酒叫玉龍春。”
她輕輕抹了抹額頭的汗,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鎖住她,朗月般的面容上,覆着淺淡的笑。“後勁很大。”
一股熱浪從胸口溢出,韶靈腳步踉蹌,朝前倒去,若不是雙手死死抓住玉欄,她必定跌入湖心,讓那對高雅天鵝看她變成一隻落湯雞。
“沒有男人喜歡酗酒的女人。”他面無表情地扶了一把,將她鹹魚翻身。
背脊貼着玉欄,酒勁上了頭,像是殘存幾分理智,卻又被火燒般熾熱,踩在雲端般飄渺模糊。她聽着身旁男人的冷漠嗓音,卻只是低着頭,輕輕地笑。
即便這是頭一回,她偏偏愛極了美酒,喝個酩酊大醉也無可厚非,只因前兩日得來的消息,實在令人沮喪失望。
她暗自攢了筆錢,在幽明城內僱人暗中去了一趟爹爹的老家韋莊打聽清楚,只是……沒有找到她要找的那個人。
父親沒讓他去家鄉?!偌大世間,她又該去哪兒找他呢?
希望的萌芽,乾枯在她的心裡。
螓首無力擱在右臂上,她緊緊閉上眼,一言不發,彷彿當真醉了。
七爺站在她身前看着她,半響不曾喊醒酒醉女子,她的臉上浮着醉紅,桃花般嫵媚。
他越過她,幾步走出涼亭,獨自站在曲橋中央,回頭望向涼亭,薄脣抿成一線,俊臉上卻再無任何神情。
七爺從湖上曲橋走入桃林,一揮黑色披風,俊臉生冷,突然止步不前。
“主上,人已經帶來了。”
從庭院門口走來兩個男人,各自身着藏青色勁裝,身形高大魁梧,徑直走到他的面前,低頭說道。
“去看看。”
他淡淡說道,傾身向前,身後的黑底金紋披風被寒風捲起,空氣似乎一瞬凍結成冰。
一人被石武大力拖行至七爺的面前,雙腿早已被打斷,地上留下兩行長長的血跡。他見着眼前一雙華美的黑靴,緩緩擡起頭來。此人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眉目尖銳,鷹鼻高聳,長得十分陰厲,名叫鄒負,本是雲門中人。
七爺冷笑出聲:“就是你勾結玄冰宮,將雲門反咬一口?妄想從雲門救走秦洛冰,當個大功臣?”
鄒負雙目通紅腫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滿臉不屑。他在雲門也有五年了,武藝不差,但從未被看重,對雲門滿懷怨懟,纔會去投靠玄冰宮。如今總算見着傳聞中的主人,卻沒想過不過空有一張好皮囊,才二十歲,難道要他跟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夥求饒?!
“不自量力。”七爺的臉色更淡,低叱一聲。
“少羅嗦,要殺就殺!”鄒負滿面扭曲猙獰,死鴨子嘴硬,卻還是心存希望,等待有人搬來救兵。
七爺的脣畔,勾起一抹微弱的笑,他不疾不徐地道。“秦洛冰離開玄冰宮好幾個月了,羣龍無首,一盤散沙,根本不會齊心。別說區區百來個蝦兵蟹將成不了氣候,就算是皇宮,皇帝今個兒死了,明兒個也自會有人坐上龍椅。”
鄒負臉色越來越差,眼前的年輕男人越是沉着冷靜,卻越是讓人難以忽略俊美皮囊之下的森冷陰沉。
“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想把雲門踩在腳下?”七爺眼神一暗,輕蔑至極。“就憑你?”
“你等着!”鄒負怒極攻心,到了這個地步,纔開始滿心恐慌,惡狠狠的威脅,聽上去卻沒底氣。
他輕笑,一身孤絕冷傲。“這會兒,玄冰宮的人忙着自相殘殺,你等的救兵不會來。”
一名屬下將鄒負雙手綁縛着,繼而送上一碗黑色藥汁,鄒負一看,面色死白,心生絕望。
緩緩壓下挺拔身子,七爺氣定神閒地說:“不如送你去見秦洛冰?”
碗瞬間傾斜,黑漆漆的藥汁從鄒負的頭頂傾倒而出,糊了他的口鼻,被人壓着手腳,他無力動彈,任由藥汁流入他的口中。
“這天下,不是隻有玄冰宮的人會用毒。既然你對他如此死忠,我便成全你。”
玄冰宮的宮主已經死了?!鄒負絕望之際,瞪大了渾濁不堪的眼,全身猛烈地抽搐,劇毒滲透血液,野獸般撕咬着他的骨節。
不再看鄒負的垂死掙扎,無動於衷,七爺神色冷冷,越過庭院。“鄒負,背叛雲門,就該想過要付出的代價。”
地上的男人,早已不再動彈,口中的鮮血汩汩而出,身子僵硬覆着,指節蜷曲,滿面髒污。
趴在涼亭的玉欄旁昏睡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她面無表情地遙望着庭院,眼睛許久都不曾眨一下。
……
庭院裡的桃樹,開始萌發了新芽,細嫩的綠葉,裝點了遠離寂寥冬天的初春。
馬伯端着紅色漆盤,推門而入,恭恭敬敬地說道。“七爺,這是您愛喝的蓮子羹。”
眉頭緊蹙,紫衣男子面露不快:“怎麼這幾日都是你端東西來?”
“昨日七爺也問了,韶靈上回在涼亭睡了一晚,受了風寒……”馬伯面色難看,七爺是他看着長大,甚少請過婢女服侍,只是如今,情況似有轉變。
“這風寒還不能好了?”
七爺冷哼一聲,一臉倨傲神態,兩人喝酒他把她丟在湖心亭也是上個月的事了,她居然借用生病的幌子,一整個月不曾踏入他的屋門!
馬伯自然順着七爺的話說,憤憤不平:“韶靈就是好吃懶做,她的身體哪有七爺的金貴?”
話音未落,已然見男子起身,闊步走出屋門,馬伯跟了兩步,揚聲問道。“七爺,去哪兒?”
“探病。”
他的俊臉燒霽,一揮紫色袍袖,疾步走到韶靈的庭院,一看她的雙門果真關的很緊。
長指輕輕一推,他望入其中,韶靈躺在牀上,正翻閱着手中的書籍,牀頭一隻暖爐生着火,身上還蓋着兩層厚實棉被。
“生了風寒還看書?看得進去嗎?”男人緩步走入屋內,他不冷不熱地問了句,悠然自得地坐在她的牀沿。
“主上!”牀旁光影一暗,韶靈猛地擡頭,看清身旁的男人是誰,緊忙丟下書本,朝着內壁縮了縮,連聲咳嗽。“我這風寒反反覆覆,可別傳到主上身上,連累您生病,您還是回去吧。”
馬伯跟在七爺的身後走進來,他面色陰沉,低聲叱責:“不知好歹!七爺來探你的病,你還敢下逐客令?”
被馬伯數落一通,她撇了撇脣,不願反駁,卻只聽得七爺冷淡說。“老馬,你先退下。”
七爺從她牀頭拾起那本書,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嗤之以鼻。“學了幾年醫,自己的風寒還治不了?”
故作不知他的疑心,她寥寥一笑,指着桌上放着的一碗藥:“我天天都在喝藥,過兩天就該好了。”
男人總算起身,本以爲他要走,他卻走到桌旁,端起那一碗溫熱的湯藥,一步步朝韶靈走去。
如此溫和平靜的眼神,彷彿他端着的並非淬毒的藥汁,他甚至淡淡笑着,令人如沐春風……韶靈盯着他,心被大力掏空。
那一夜,他也是居高臨下地端着一碗藥湯,朝着那人從頭倒下,冷眼看着一個人死在他的腳邊。
她要是醉得徹底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