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雪鷹的不期而至讓我越來越靠近想知道的真相了。
雲楚早人家一步,特意來了益州,還挑中了邵家。
不光這樣,他還替自己安置了一個很合理的身份。
可是鬼都曉得,他怎麼可能只是來當個教書先生嘛?!
秋日的暖陽照在身上,我站在玉蘭樹下低頭沉思,院子裡一片靜謐。
片刻之後,我打算換個地方呆着,正要邁開腳步,遠遠的腳步聲再一次傳來。
輕車熟路,沒話說!
我動作敏捷的再一次躲進了剛纔掩藏的地方。
透過花間打量遠遠走過來的兩個身影。
待我看清楚來人,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雲楚腳步從容的跟一個少年並排走過來,兩個人似乎正在愉快的交談。
自打到了邵家,我還沒有機會見到傳聞中的邵家四少爺。
少年大約十四五歲,穿一身淡藍色的錦袍,身量比雲楚要矮一些。
我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心中驚了驚。
邵家的另外三個我都見過了,老大,陰沉沉的,老二,是個老實人,老三,端正的醫學青年,眼前的老四,居然相貌跟他們仨沒一個相似的。
少年面容白皙,五官精緻,跟易容後的雲楚不相上下,舉手投足間有種灑脫的韻味。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接連氣走幾任的教書先生呢?
我表示很懷疑,壓低了呼吸,集中注意力開始傾聽他們兩個的對話。
“楚先生。您答應我的事情,還有多久會有眉目?”少年查看四周無人,刻意放低的語聲中夾帶着幾分急迫。
雲楚靜默了片刻,思索之後道:“至多不過幾日。”
“可是,楚先生,這幾天我父親跟大哥都不在家中,想必你也知道了,他們去益州城參加雪城主召集的大會了。”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啊。錯過了,要等下一次,談何容易。”少年語氣中帶着些鬱悶。
我掩藏在花叢中的身體略略動了動,有片葉子擋住了視線,挪了個位置,好方便我看清雲楚臉上的表情。
雲楚的腳步頓了頓,站在原地。視線有意無意的朝我這邊掃了一眼。
啊?難道我被發現了?
我不敢大意,屏住了呼吸,再不敢妄動。
從我這裡的角度看過去,雲楚的脣邊展開一抹笑容道:“時機還不簡單,若是沒有,大可自己造一個。”
“哎,你不是不知道那個惡毒的女人啊。我被她盯着簡直,簡直......她要拿我當他兒子的替死鬼啊。”
“這種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你放心,我既然尋到了這裡,自然不會對你的難題坐視不理,你只要記得答應過我的條件,你想要的自由,我一定替你辦到。”
“楚先生,到底要怎麼做纔好啊?”
“稍安勿躁,靜待幾天就可以了。”
“可是。這入口......”少年的話音嘎然而止,院子外奔進來一個小丫鬟,一見他連忙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起頭來,”四少爺饒命,四少爺,奴婢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纔打翻了您書桌上的......”
話音未落,少年已經衝上前去就是一腳。踹得小丫鬟嘴角都溢出了鮮血來。
他怒氣衝衝吼道:“誰放你過來的,還不滾,來人!”
片刻之後,幾個家丁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將還在地上呼喊的小丫鬟拖走了。
我在花叢後膽戰心驚的看着,看那個少年突然之間變了一張臉,幾乎懷疑我先前看錯了。
他不再停留,跟雲楚交換了一記眼神,不過一會兒工夫他就怒氣衝衝大步流星的走遠了,把雲楚撂在了原地。
這是什麼情況?
我驚詫的關注着剛纔發生的一幕,前後的反差太過戲劇化了。
雲楚幽深的眸子順着少年離去的方向注視了半刻,隨後腳步輕緩的順着小徑走過來。
停留在了花叢前,他擡手摺下樹上的一支玉蘭花道:“看戲也該看完了,還不出來?”
我從樹底下狼狽的鑽了出去,跟先前一樣,渾身粘滿了草屑花葉。
雲楚姿態閒然的站在那邊,將手中的玉蘭花枝插進了我的發間,戲虐道:”傻妹妹幾時還有了拱地的愛好?“
我不理會他的取笑,也顧不上拍打身上粘的髒東西,抓住了他袖子道:”你告訴我,跟邵家那個四少爺達成了什麼協議?“
”我到這裡之後,你都沒有跟我說起過你進來的目的是什麼?“
”現在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了,我很想知道。“
雲楚懶懶一笑,看着我卻不接我的話。
”你倒是說啊,“我挽住他的臂膀搖了搖,身後突然響起了樹枝踩踏的聲音。
”楚先生,夫人請您去一趟。“我定睛看了眼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一天在外院訓話一堆新人的管事,我記得那一天他還把一個小丫鬟給當場處置了。
”喲,“來人堆了個笑臉道,”這不是傻......丫丫麼,怎麼纏着你哥哥不放啊。“
我立馬怯生生的躲到了雲楚的背後,露出一雙眼睛打量那個管事。
雲楚安撫的拍拍我的手背,對着管事道:”我妹妹要吃燒雞,正纏着我要呢。“
管事第一次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楚先生真是不容易,看丫丫也不小了,這病要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我沒精打采的看着桌上的一堆吃的,都是管事的讓人送來給我的。
剛纔他口中說的夫人,不就是文宗跟我提過的那個人麼?
也是將邵文宇趕出邵家的那個人。更是剛纔在花園裡,被邵家四少爺吐槽的那個人。
她是取代了文宗親孃的地位,在邵家成了最尊貴的女人,可是她的人生很失敗,能養出邵文達那種逆子的娘,不是麼?
她要找雲楚,總不會是跟這院子裡的人盤算的那樣,只是。雲楚跟邵四達成的協議我都不清楚,到底這些人的葫蘆裡都賣的什麼藥啊?
我掰了個雞腿大口啃起來,丁香走進來見我正吃着,趕緊替我倒了一杯水。
“丁香。”我開口道。
她臉上又驚又喜的表情,這還是我在邵家第一次叫人呢。
“嗯,有什麼事?”丁香迫不及待的問道。
“哥哥......去哪裡了?”我嘴裡塞滿了肉,口齒不清道。
“嗯。你乖一點,吃完雞腿楚先生就回來了,夫人找他有些事,應該是問問四少爺的功課吧。”
“前幾任先生都是被他氣走的,楚先生能留那麼久,夫人都沒想到,所以想見見楚先生。”
“哎。”丁香拍拍腦門兒道,“跟丫丫說那麼多,你也不一定聽懂啊,他很快就回來的,不着急啊。”
......下過雨的清晨,我走在邵家的後花園中,這幾天我的活動範圍更大了一些,除了幾個邵家個別的內院沒去過,基本上將邵家的外圍都逛了個遍。
但是,也有出乎意料的一處!
我居然在邵家後院發現門禁森嚴的一處單獨的院落!
那個地方隱在一大片的假山後面。四周更是長了許多參天的古樹,一般人還真的很難發覺。
我曾經爬到樹上去查看過,非常奇怪的是,邵家地處西山的半山腰,這麼高的地勢那一處院落裡竟然有個湖。
問題是在邵家各處我逛過的地方,都沒有那樣的景緻,唯獨這一處大門落鎖的地方有,我注意到還有人在門口守着呢。
我從樹上下來。急忙回自己住的院子找雲楚。
一路上在小徑上跑得飛快,險些將一個經過的小廝撞倒在地。
我看他急忙從地上爬起來,都不顧上理我就抓起散落地上的信往邵家夫人住的院子跑了。
我站在原地拍拍身上的土,意識到應該是召集大會的消息傳回來了。
雪鷹居然留那麼些人在益州城足足開了幾天的會。到底有什麼大事需要商議那麼久?
......雲楚靠在榻上正閉目養神,胸前蓋了一本書。
我跑進去,半蹲在了榻邊道:“雲楚,我剛纔在後院逛的時候,第一次看見那裡有處派人看守的院子,我上樹看過了,裡面很奇怪,沒有房子卻有一片湖。”
“看着也不是很大,但是邵家爲什麼要把這片湖水單獨圈起來,照例說,這麼好的景緻,幹嘛不另建一所院子。”
“哦,回來的路上,我還看到有家丁拿了信經過,應該是益州城裡集會的消息。”
“你也知道啊,他們家出面的兩個人到現在還沒回來呢,已經好幾天了。”
“你說,我要不要逛過去跟下人打聽打聽,問問丁香什麼的?”
“雲楚,你有在聽我說話麼?”我擡起頭看着他的臉問道,“你真睡着了?”
“你有在聽麼?”我拉拉他的胳膊。
“你是不是醒着?”我扯扯他的衣襬。
我伸手正要去碰他的臉,雲楚睜開眼,壓在胸腹間的左手輕輕按了按。
眉間皺了皺,他帶着幾分無奈的道:“你這麼聒噪,我想睡也睡不成啊。”
雲楚擡起右手托住我的臉,漆黑如夜的眸子看得我一陣失神。
他嘴角含笑,指腹摩挲着我的臉頰,壓低了聲音道:”安靜的做傻丫不好麼?”
“難得一次不想你插手呢,可你就是不肯閒着,真是個......勞碌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