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雯醒來時, 爸爸媽媽都在身邊,激動的痛哭流涕。
陸北川帶着醫護人員過來,經過一番檢查後, 對着這對夫妻點了點頭, 然後轉身出去, 想給他們留點空間。
剛從麻醉狀態醒來, 雯雯身體未能恢復, 只能啞着嗓子小聲說話,顧媽媽側耳去聽,聽到她說:“謝謝叔叔。”
顧媽媽捂着嘴, 拽了拽丈夫的衣袖。
夫妻默契讓顧爸爸立刻懂了,他急匆匆出來, 追上了陸北川, 出於慣性抓住了他的胳膊, 又很不好意思的放了手,連連道謝。
“我應該做的。”陸北川說。
在此前, 爲了讓陸北川來做這個手術,顧爸爸特意把顧媽媽支開,自己簽了字,他大概比做母親的更冷靜一些,明白多年前手術的前因後果, 再加上陸北川這樣的資歷, 理性的看, 陸北川絕對是最好的主刀醫生人選 。
“沁兒走了以後, 她媽媽一直走不出來, 直到有了雯雯,她才重新有了神采, 但雯雯身體也不好,她就一直操心,所以之前難免有冒犯的地方,給您道個歉。”
“那件事我也很遺憾,”陸北川抿了抿脣,說,“那之後,我一直在做這方面研究,但仍然沒有找出原因。”
“是命吧,”顧爸爸自嘲的笑了笑,“我活到這個年紀,見太多了,我有個老朋友,得了癌症還活上了十幾年,前段日子車禍死的,還有個朋友,在工地被鐵釘紮了一下,沒兩天就走了,生死有命,人生無常,誰能爭的過呢。”
陸北川默然片刻,才說:“現代醫學發現了很多從前的人們一無所知的問題,現代醫學讓很多人不用認命了,現在確實有很多尚未知曉,等待攻克的難題,這些也許要花費幾十年、經過非常多死亡,但總有一天,我們能做到的。”
顧爸爸沒有說話,伸出了手。
陸北川和他握了手。
“總之,之前對不住了,這次真的感謝您,”顧爸爸說。
“沒事,”陸北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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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後,得知陸宜南婉拒了相親對象悠悠,陸媽媽暴跳如雷,“你怎麼回事!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你那個對象到底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他這是要毀了你呀!”
陸宜南在喝茶,“媽,淡定。”
陸媽媽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就來氣,“我和你說話呢,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陸宜南說,“來,坐,喝茶。”
金姐扶着外婆慢悠悠下樓梯,外婆坐下來,看一眼自己女兒,“怎麼站着!”
陸媽媽:“氣的!坐不下!你問問你外孫發什麼瘋!”
外婆說:“南南,你媽媽這是發什麼瘋?”
陸媽媽氣結。
陸宜南討好道:“外婆,媽媽要給我包辦婚姻,我不願意,她罵我呢。”
外婆嗤笑出聲,“章秀秀,你還記得你自己是怎麼來的嗎?”
外婆就是逃婚和外公在一起的。
陸媽媽爭辯,“媽,不是那麼回事。”
“那是怎麼回事?”外婆說,“你是讓南南相親吧,南南不喜歡吧,你就不樂意了吧?”
陸媽媽:“……是。”
“那不就得了?”外婆接過陸宜南的茶,大口喝了,放下來,語重心長說,“毛.主.席說的好,看問題要看本質,你多看看毛.主.席.的語錄,學習知識。”
陸媽媽無話可說,暫時按下不提,等她蠻橫的親媽走了,她再和陸宜南算賬。
外婆喝了茶,問:“北川呢?還在房間?”
說起來,今天都沒見陸北川出來呢。
金姐上樓去敲陸北川的房間門,半響不見迴應,於是推開門一看——“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陸宜南站起來,“怎麼了?”
金姐跑下來,“北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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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了塵的跑車從車庫裡頭緩緩的倒車出來,陸宜南帶着他媽媽去機場追陸北川。
外婆由金姐扶着,站在車庫門口,提起柺杖指着車窗一側,裡頭坐着陸媽媽,外婆怒道:“不把我大外孫追回來,你也別回來了!”
一路上,陸媽媽都沉默不語。
陸宜南餘光瞥見她失落的樣子,出聲安慰說:“外婆說話就是這樣,媽你別往心裡去。”
外婆罵她偏心眼,人家家裡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這隻有小兒子是心肝,大兒子從國外回來都沒見她多上心,偏偏小兒子也沒管多好,哪個兒子都不願意搭理她,她這是自己一身臭毛病,還想當掌事的,做的大清朝的美夢!
人被罵呢,生氣不要緊,怕的就是真戳到痛點,引起自我懷疑。
陸媽媽被罵的狗血淋頭,想想丈夫整天談生意不着家,小兒子出櫃不服管,大兒子不言不語的就走了,心裡一片慼慼然,不住的想着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孽。
陸家,三代,從外婆到陸媽媽,再到陸北川,其實就是一脈相傳的臭脾氣,老的鎮不住小的,都拗着呢。
陸北川從小跟着外婆,長大以後對爸媽禮貌疏離,讓人看不透他想的什麼,陸媽媽不知道怎麼和他相處,就有樣學樣,不怎麼管他,對他不過問,自認爲很尊重他。
但當媽的,面對兒子要走的事實,這一刻也必須承認,世上就沒有她這樣當媽的!
他們最後是在機場外的大道上逮着陸北川的。
陸北川手裡拿着件行李,站在紅色蘭博基尼外,另一手插着口袋,在和車內人對峙。
陸宜南有段日子沒開車,很險的停在蘭博旁邊,車漆還刮出一道口子。
反正刮的是趙方歇的車,他不心疼。
趙方歇逮人的速度比們這倆當媽的、當弟弟的都快。
陸北川黑着臉,眼看着又有兩個傻子堵住了自己。
他只是來機場取託運期間丟失的行李而已。
但當陸媽媽抱着他痛哭的時候,他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