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去義診,第二天他們就一塊去交表了,還拉上了滿臉不情願的趙方歇一起。
學校的義診宣傳點有個姑娘正掛着相機拍照,見了他們,讓他們也出個鏡。
孟誠躲了,就剩下陸宜南和趙方歇兩人,在鏡頭前留下了年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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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出發這天。
週日,H醫科大的學生們清早就乘坐校車一齊來到附屬醫院大門口,加入志願醫生們的行列,和他們一起搭乘大巴去到三小時路程外的衝真縣。
H大附屬三所醫院分別在縣區內、各鄉鎮設了三個義診點,陸宜南一行人去的是設在衝真縣青寧鄉的義診點。
青寧鄉處在大山深處,交通不便,經濟上也不甚發達,麪包車在盤旋的山路上行進,這車上有五個學生志願者,陸宜南宿舍就管了三個,還有一位方俏同學也算預備役編外人員。
陸宜南往窗外看,一路茂林修竹,滿眼都是綠色,偶爾星星點點人家分佈在山間平地上,還有大片依山而造的梯田,錯落有致的分佈着,正有農民在彎腰辛勤勞作。
陸宜南拿着手機對着窗外咔擦咔擦拍照拍了一個上午,時不時回頭對兩個室友說:“這兒可以辦個農家樂!”“咱們明天可以去水庫游泳!”“山裡真涼快啊真舒服!”
那新鮮樣,像來度假似的。
趙方歇老早就戴上降噪耳機,拿衣服蒙着頭睡了,他昨晚不知道和誰在外邊打電話,到半夜纔回宿舍,正補覺呢。
孟誠則樂呵呵的給陸宜南當捧哏,還告訴他:“我們那風景也好,你過來玩,我帶你晚上下田捉青蛙。”
陸宜南當然滿口答應,但又疑惑:“捉青蛙幹嗎?”
孟誠:“吃啊!”
陸宜南樂了,哥倆好似的拿胳膊肘撞撞他,大笑說:“說好了,下次去你家玩!”
同車也都跟着起鬨要去。
歡聲笑語一上午、顛簸一上午,到達青寧鄉時,大家都滿懷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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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批醫生上個禮拜就到了,他們等着新來的同僚接班,一看有輛醫院的大巴車過來了,也很高興。
學生們下了車,由領隊領着集合點名,然後和幾個早就到了的醫生一塊在那無所事事着,不知道在等什麼指揮。
陸宜南拉了拉孟誠,問:“這等什麼呢?”
“後邊還有一輛車,載着醫生,他們出發晚,”孟誠解釋,“咱們要等他們過來,幫着他們把器材和藥物搬下來。”
“哦,懂了,”陸宜南說,“那這幫大夫們在等什麼?”
“也等他們呀,”孟誠說,“他們接了班交代好,就能回市裡了。”
陸宜南往旁邊看,還有位大夫在給家裡打電話說下午能回去了,於是恍然大悟:“他們看見咱們的時候那一臉高興,我還以爲是歡迎我們呢,原來是可以回家了。”
孟誠悶笑。
一行人百無聊賴等了十幾分鍾,終於遠遠的看見白色車頭在盤山公路上一晃而過。
領隊喊:“他們過來了。”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車。這車一停到衆人面前,醫生剛一下車,就受到了學生以及同僚的一致注目,眼神如狼似虎,嚇得頭一個醫生差點退了回去。
“怎麼了?”清淡的男聲從車門後傳來,緊接着,男人走了下來。
他肩寬腿長,面容英俊,今天只簡單穿了件白藍條紋的T恤,襯的人清爽乾淨,看不出年紀。
正是渝雪松。
“師兄,”陸宜南的眼睛緩緩亮起來,像偷了腥的貓似的興奮的舔了舔脣。
這等好事也能碰上!
孟誠莫名其妙接收到陸宜南感激的電波:“?”
渝雪松也從人羣中瞥見了陸宜南。
其實很難不發現他,陸宜南的眼睛生的好看,是略淺的琥珀色,在陽光下面流光溢彩,再加上他正緊緊盯着自己,像小孩獲得了巨大獎賞似的閃閃發光,讓人無法忽略。
遙遙的,渝醫生在陽光下眯了眯眼,朝某個方向微微一笑。
“大家辛苦一下,把東西搬下來,”領隊招呼着大家開始幹活。
陸宜南特別積極主動,搬了一趟又一趟,每次都路過渝醫生身邊。
“師兄,”陸宜南悄悄說,“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每次都能碰上。”
渝雪松勾了勾脣,不置可否。
陸宜南跟上,壓低了嗓音,美滋滋道:“你看啊,上上回在醫院,上回在餐廳救那小孩,這回在這離市區老遠的大山裡,還不能說明咱們有緣嗎?這是天賜良緣,師兄你要抓緊哦。”
“不一定……”渝雪松看他一眼,男孩年輕朝氣的面孔上寫滿了欣喜和得意。
他心中微微嘆氣,擡手揉了揉男孩的頭髮,又無情道:“幹活去。”
陸宜南抱着一箱子注射器,立在原地,半秒後反應過來,連忙趕上去拍美人的馬屁,“都聽師兄的!”
用了一上午搞定準備工作,大家中午簡單吃過盒飯以後,就可以開工了。
義診點設在村委會門口,小院子門口擺了一排紅色的大傘,傘下襬着桌子,放着各種儀器,後邊坐着白大褂們,給好奇前來的居民查體、測血壓、量血糖、測心電圖等等,又根據病人主訴不同,指引到不同科室的點去簡單問診。
學生們主要就在做一些簡單的檢查,或者給醫生打打下手,乾乾雜活,內容頗爲枯燥。但要是讓他們乾點所謂‘有意義’的事,別說醫生不放心,他們自個也一問三不知。
陸宜南戴一小紅帽,和孟誠一塊給人測血壓,袖帶綁了又拆,來的都是操着聽不懂的方言的大爺大媽,他興奮勁全沒了,都快打瞌睡了。
“要不你先去歇歇,”孟誠指指後邊的小平房,“裡面涼快點,喝口水。”
陸宜南看看他,又看看隔壁正望過來的方俏同學。
不知道是因爲害羞還是怎麼的,這一路過來方俏和孟誠都沒什麼交流,孟誠這個二愣子,都不知道招呼人家一塊合作合作,非拉陸宜南一天天見的大老爺們一起測血壓,那能有什麼意思呀。
這會兒,孟誠剛一提讓他去歇着,陸宜南機靈的腦袋瓜子轉了起來,立馬知情識趣的道:“那我撤了,你這一個人怎麼弄?還要登記呢。”
孟誠撓撓後腦勺,“那……”
“方俏妹妹,”陸宜南一側身,笑眯眯的提議,“你幫我代代班好不好?”
方俏朝他眨了眨眼,“好。”
孟誠:“……?”
陸宜南立馬回以‘我很識趣’的眼神,功成身退。留一對小兒女自由發展。
他慢慢走着,耳朵動了動,聽見後面孟誠似乎笨手笨腳把東西撞掉了,方俏正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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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邊的一排小平房是村委會提供給義診醫生和志願者的,來的時候大家都把行李一股腦往裡面放,暫時還沒分配住處,估計得等晚上大家忙完了才分。
陸宜南在裡頭亂逛一陣,瞥見有處房間裡頭人頭攢動,挺熱鬧的,於是腳步一轉,往那邊走去了。
裡面似乎在清點物資,一個人在念單子,另一個在電腦上輸入,每念一項,就有人把東西搬出去。
那個微微低下頭念單子的正是渝雪松。
陸宜南在窗外站了一會兒,聽出來,這回義診活動好像是由師兄主管,師兄在分配各個人的任務以及帶過來捐贈給村裡的物品。
難怪一直沒見着他人,原來在幹這個。
室內,電話鈴聲響起,渝雪松頓了頓,說了聲不好意思,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鄭西銘,友情慰問他是否到了地方,感覺怎麼樣。
渝雪松聽到那頭的背景音樂以及女孩子的笑聲,微微皺眉,“你不是得流感了嗎?還在外面玩?”
鄭西銘一驚,連忙跑出去換了個清淨地方,清了清嗓子,說:“什麼呀,你聽錯了,我在看電視呢。”
他換的這個所謂清淨地方是洗手間,放水的聲音清晰可聞。
渝雪松揉了揉眉心,打直球問他:“我有一點不明白,你怎麼知道陸……小陸在這的?”
這位鄭西銘同志前幾天積極踊躍向主任申請來青寧鄉義診,在得到批准後,不幸患上流感,只好苦求渝雪松代替,在辦公室裡振振有詞背了希波克拉誓言,唬的渝雪松都不敢說半個不字。
結果一來,就碰上了陸宜南,再結合渝林女士今天送他出門那心花怒放的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鄭西銘:“……啥?你說啥?……我聽不見!”
饒是渝雪松的好脾氣,也有點無奈了,“我媽愛瞎操心可以理解,你瞎摻和什麼?”
鄭西銘撓撓頭,思索半響,終於憋出了一句心裡話:“你媽貴爲院長夫人,還是我親師母,你不能不給我這個拍馬屁的機會啊。”
渝雪松:“………”
鄭西銘索性坦白到底,“義診人員名單就在醫院官網首頁頭條新聞裡,小陸還和他同學一塊在學校的義診宣傳點照了張相,估計寫稿子的看他倆都長得賞心悅目,就把這個當配圖弄上去了。護士站的小姑娘還討論了好一會兒,說這屆師弟長得好看。我和師母想不知道都難。”
渝雪松因爲這段巧妙的、百轉千回的敘述沉默了兩秒,這裡面有故意爲之,也有因緣巧合。
恰在此時,年輕人如同朝露般清新朝氣的面龐出現在門口,陸宜南笑眯眯的倚靠在門框前,輕飄飄道:“師兄,你也在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