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慶嘉三年三月.祭祀禮

11.

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阿羅心亂如麻,唯複雜二字可解矣。如此這般,那般如此,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她主動又何妨!

想是止不住想了,可她又哪裡有見十七的機會?她是宮中丫鬟,平日難得出宮一趟,更別提獨身主動去找一個男人,未免太荒唐。

偏他如今連個侍郎也不是,進宮的機會少得可憐。想來九品以上官員,每每朔望日(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參與早朝……

阿羅左思右想,俱是坐不住。軟聲軟氣地求了明德好一會兒,終於得了明德首肯。

她自去御膳房傳令,每逢朔望日,她便要來煮茶,然後由玉漆宮裡的宮女太監門在午門兩側等候,送茶與朝臣,解暑暖身均可,不擇人而予。

第一次做這事兒的時候,阿羅忙了一夜不敢睡,只爲守着茶開——煮的是茉莉花茶。

天氣乍暖還寒,喝香氣濃郁的花茶最適合不過,祛祛春困,提神解乏,活陽驅寒。

只是朔望日時,全京都九品以上的官員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人數太多,不好送茶。

好在玉漆宮裡的宮女太監和御膳房的皆以爲是公主的主意,都十分聽令。乖乖地在午門兩側守着送茶。勿論是誰,皆有一碗花茶,全憑喜好,願喝便喝。

當日午後,這事兒傳到皇帝耳朵裡,當即派人賞了整個玉漆宮上下,又好好誇了明德一通,直把明德誇懵了。

久而久之,這事兒便多少成了個沒寫出來的老規矩。朔望日的茶都由阿羅來煮,月月不斷。

阿羅心中又掛念着,不知十七喜歡何種口味的茶,便又叫人在他的碗旁獨備一份蜜餞和薄荷茶——嗜甜,便含一顆蜜餞;嫌膩,便啜一口薄荷茶。

這也是阿羅的私心,期望十七明白的私心。

可那人長了個真榆木腦袋瓜兒,何曾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過?也從未想要問過旁人是否也有蜜餞兒,也有薄荷茶。

不過這許多都是後話了,咱拉回來車頭繼續。

慶嘉三年三月初八,淑妃的兒子就這麼挑了個極好的日子呱呱落地了。

皇長子誕生,賜名李元彥,各宮備禮前去探望。

謝清玄喜歡這個孩子得不得了,爭着要抱一抱。

淑妃臥榻,聞言,頓了一瞬,卻也心裡掙扎着同意了。

只見謝清玄仔細和乳孃學了抱法,將孩子撈到自己手上,小心翼翼地撫摸孩子眉眼,大笑幾聲道:“待他長大些,自來我宮中學習武藝!好不好?”

淑妃見她動作細緻,生怕傷了孩子,心裡終於安定下來,有氣無力地扯出抹笑:“好,好。屆時皇后娘娘可得好好訓誡他,不教他偷懶。”

謝清玄看着懷裡的幼嬰,搗蒜似地點了點頭,笑得像個大傻子。

皇上下了早朝便趕來探望,賞了好些玩意兒給淑妃宮裡,又恍若第二個皇后娘娘似的抱了孩子,眉宇間是真真切切的喜悅。

謝清玄看得分明,知道他是真高興,畢竟要做父親了,總是要興奮激動些。也跟着笑了笑,她知道皇上定要留下來安撫安撫淑妃,便識趣地帶着寶刀回了宮。

有意思的確是蘇嬪,一開始皇后到的時候她不到,皇上一到她便也隨後到了,着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德也帶着阿羅等一衆宮女太監去淑妃宮裡探望,備了份厚禮,算是她這個姑母給皇侄的見面禮。

兩位太后亦皆有賞賜,淑雲殿收禮收得盆滿鉢滿。

回來的時候,明德感嘆道:“阿羅,你說我要是生個孩子該多好啊……只一次,賺得比我的封地食邑還多。”

阿羅被她逗樂:“公主又在想些有的沒的,一個黃花閨女說什麼生孩子的話。”

宮裡一片祥和之時,清明節到了。與去年沒什麼不同,照例要去祭祖。

去年沒什麼好拿出來說的,但今年不同了——陳三境做了禮部儀制清吏司主事,這事兒想來可有他忙的。

春祭不是小事,社稷壇填土,各先帝牌位盡數移至拜殿,與闔宮上下覈對祭祀流程,人手安排……各司其職,繁雜得很。

今年乃是先帝逝世的第三年,孝期結束之際,想必皇帝將要親自祭拜。

屆時文武百官立於社稷壇下,待鳴炮、鼓樂齊鳴後整衣冠,再擊鼓三通,嗚金,淨手,向五帝行一跪三叩禮。接着,宣讀祝文,讀禱祠,焚祝文……

在這一溜兒的流程裡,阿羅唯一能拿捏幾分的便只有淨手這個環節。

她想見他,甚至想和他說上話,問他一句:到底喜不喜歡她?

她託了很多關係,花了很多金銀首飾,終於和管事太監說好,到時候,將她安插在給禮部正六品官員端水淨手的宮女裡。

好在禮部六品主事並不多,將將五人而已,她就算不能給他端水淨手,卻也能極近地看他一眼了。

在阿羅的萬般期待之下,祭祀大典終於來臨。

她此次不能陪在明德身邊入場,故而將先前提她打探消息的那個叫竹桃的宮女提拔上來,替了綠枝和阿羅的位子,服侍明德移駕拜殿。

阿羅和一衆青衣宮女站在殿外,無一人說話言論,皆屏息凝神而觀,待得三刻鳴金後,着文武百官淨手行禮。

一衆宮女端水前行,阿羅只一眼便瞧見她費盡心思要瞧見的那人。

那人長身玉立其中,身穿祭服,滿面肅容。

阿羅爲了見他做這許多安排,自然也是有備而來,頭頂簪了素銀花,且她本就生得美貌,在一衆青衣宮女中甚是打眼。

只見好幾個禮部官員直往阿羅這邊瞧,好一個美貌的宮女,直教人嘆: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陳三境也不外,他順着衆官員的眼神齊齊望過去,心道,原是個美人,卻不知心腸如何……且這姿態神韻,甚是熟悉。

若阿羅知道他此時心境,定要傷心難過一陣,這近九年的小心思,也不過得來一句甚是熟悉。

自元啓三十七年婁府初見,至今朝慶嘉三年二月十二,八年光陰,貫穿她的前半生,倒不知如何回他這句甚是熟悉了。

兩人終究沒甚大緣分,阿羅往前走着,和陳三境只差一人距離時,前面的宮女都停下來轉身。

她裝作不經意地看了陳三境一眼,乖順地將手中的水盆朝自己前面的花髮老頭遞去。

那老頭的手也忒不規矩,淨着淨着竟覆到阿羅手上去!

阿羅端着水盆不好掙扎,且正是祭祀的莊嚴時刻,她不敢無端鬧事,只能小小地後退半步,卻見那老頭的手還要伸過來繼續調戲。

想來那老匹夫也是正抓住她這痛腳,纔敢如此放肆。

正當阿羅進退兩難的時候,卻見陳三境踉蹌幾步,斜插過來撞倒阿羅。

“嘭!”

那盆兒水哐當落地,陳三境極精準地“踉蹌”着站到阿羅面前,被那洗手水澆了渾身。

虧得阿羅個子矮些,並未兜頭淋在陳三境身上,而是自陳三境腰腹處傾盆而下,阿羅反應極快地跪在地上俯首認錯,場面頗不好看。

和阿羅串通一氣的管事公公匆忙過來一看,見是阿羅惹了禍,礙着公主面子不好發作,且收了她銀子,便更不好責罰,當下胡亂斥了阿羅幾句,叫她領着陳大人去偏殿更衣。

阿羅連忙道謝起身,兩手交疊與腹前,低頭帶路,“請陳大人隨奴婢來。”

陳三境溫和地朝管事公公點點頭,提步跟上。

阿羅心裡又愧疚又高興,十七爲了救她才淋了這盆水,髒了衣服,可如此在一衆官員裡卻甚是丟人……也許,也許十七對她亦有一份心意?

三年了,十七還是沒有變,光風霽月,高風亮節,一派凜然正氣,無愧君子二字。

想着,她低頭站在屏風外,低聲道:“十七……謝謝你。”

她心裡是極緊張的,不知十七會作何迴應,不知他懂不懂她這些年密密麻麻的小心思,不知他知不知道她的種種難以啓齒的想法……

只聽屏風後傳來成熟男人的嚴肅嗓音:

“本官不才,聖上親賜名曰陳三境,官拜六品,姑娘還是規矩地喚在下一聲陳大人罷。”

阿羅聽完,氣得轉身看向屏風上的高大影子,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眼神中有些茫然無措,緩了好一會兒才緊蹙了眉頭,不敢置信地問那人:“你……不記得我了?”

那人穿衣的動作頓了一會兒,“大致記得些許,你應當是明德公主身邊的婢女罷。”

只見那人身穿錦衣祭服走出來,頭也不回地說,“十七算不得名字,姑娘還是忘了罷。”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誤會,陳三境只是單純地不想回憶起自己當死士當殺手的歲月罷了。

可這話落在阿羅的耳朵裡,恍如霹靂,那人的意思,是半分也不想記起跟她的種種。

“奴婢……恭送陳大人。”

其實這事兒怪不得陳三境,這八年往來裡,他救她三次,一是惻隱之心,二是一腔正氣,三是君子之心,既然他能救,又如何能不救?

阿羅的芳心暗許,一來他並不知道,二來也從未將阿羅放在心上,三來他自己隱隱約約地有些喜歡明德那樣單純不知世事的性子。

阿羅在他眼裡,頗有些心機深沉的印象,他不愛這樣的女子,至少他自己這樣認爲。

阿羅原地福身,一動不動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沒再跟上陳三境的腳步,只步履沉重地回了宮女集合的地方。

雖然她如今只是個宮女,但她畢竟出自世家,本就不是奴籍,女子的尊嚴讓她再無顏面追上去問他是否心悅自己了……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她萬分期待的祭典就這樣結束了,她也如願見到了心心念唸的陳三境。

可那人已經不再是記憶中呆頭呆腦的十七了,而是六品朝廷命官陳三境,給了她當頭一棒的陳三境。

阿羅還是好喜歡他。

他又救了她一次。這樣的翩翩君子,誰能不動心呢?

日子還是照樣過,可陳三境回了京都,許多事情都能拿來說道說道。

比如今年明德的生辰宴,雖出了孝期,卻還是沒有大肆鋪張舉辦,只將將邀請了皇帝和幾個嫂嫂,在自己宮裡辦了場小筵席。

生辰當天,玉漆宮裡來了個小太監,指名道姓地將阿羅叫到了宮外。

那小太監不偏不倚塞了個翡翠鐲子到阿羅手裡,又遞了個珠寶盒子到阿羅另一隻手裡,只見他又偷偷摸摸地望了望周圍,確定沒人了纔敢說話:

“阿羅姑娘,這是儀制清吏司主事陳大人送給公主的生辰禮,大人的意思是叫你晚間沒人時拿給公主就是,其他勿須多問。”

阿羅捏緊了手裡的翡翠鐲子,並未多問,只和小太監互相行了禮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裡。

他那樣冷心冷情的人,也會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女人好呢。

阿羅坐在臨窗的老木書桌前,細細摩挲着那個看起來成色確然不錯的翡翠鐲子,半點也不碰那漂亮的珠寶盒子。

忽然兩行清淚掉下來,打在翡翠鐲子上,而後在書桌上的宣紙上暈開來,像開了朵月白的小花。

“……怎麼會是公主呢?”哭音全然隱忍在嗓子眼裡。

第一個遇見你的是我,記掛你八年的是我,年年給你縫補衣裳的是我,爲你洗手作羹湯的還是我,可你喜歡的卻終究不是我。

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13.五月.賜兔毫盞18.四年年底.司醞司16.三年六月.契機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27.十月末.殷軍來襲24.九月.通緝令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3.元月.書房廊下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6.三月.萬翠山行(下)12.慶嘉三年五月.煮茶32.成親後(一)14.五月.槐花樹下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6.三年六月.契機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18.四年年底.司醞司9.元年八月.大婚29.十二月末.不才16.三年六月.契機22.七年九月.輾轉難眠的陳侍郎26.九月.午夜暗殺30.八年.回京16.三年六月.契機9.元年八月.大婚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14.五月.槐花樹下6.三月.萬翠山行(下)29.十二月末.不才1.元啓三十九年再遇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3.元月.書房廊下25.九月.尚書唱戲29.十二月末.不才30.八年.回京6.三月.萬翠山行(下)27.十月末.殷軍來襲27.十月末.殷軍來襲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4.二月.白皮松林13.五月.賜兔毫盞17.四年三月.樂不凡9.元年八月.大婚23.九月.御書房請婚32.成親後(一)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10.慶嘉二年末.綠枝出宮31.八年五月.品酒宴11.慶嘉三年三月.祭祀禮6.三月.萬翠山行(下)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24.九月.通緝令11.慶嘉三年三月.祭祀禮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13.五月.賜兔毫盞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6.九月.午夜暗殺31.八年五月.品酒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31.八年五月.品酒宴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27.十月末.殷軍來襲31.八年五月.品酒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28.十二月末.再相逢32.成親後(一)31.八年五月.品酒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5.九月.尚書唱戲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3.九月.御書房請婚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29.十二月末.不才6.三月.萬翠山行(下)4.二月.白皮松林10.慶嘉二年末.綠枝出宮25.九月.尚書唱戲23.九月.御書房請婚29.十二月末.不才27.十月末.殷軍來襲28.十二月末.再相逢14.五月.槐花樹下22.七年九月.輾轉難眠的陳侍郎12.慶嘉三年五月.煮茶12.慶嘉三年五月.煮茶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5.九月.尚書唱戲32.成親後(一)
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13.五月.賜兔毫盞18.四年年底.司醞司16.三年六月.契機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27.十月末.殷軍來襲24.九月.通緝令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3.元月.書房廊下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6.三月.萬翠山行(下)12.慶嘉三年五月.煮茶32.成親後(一)14.五月.槐花樹下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6.三年六月.契機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18.四年年底.司醞司9.元年八月.大婚29.十二月末.不才16.三年六月.契機22.七年九月.輾轉難眠的陳侍郎26.九月.午夜暗殺30.八年.回京16.三年六月.契機9.元年八月.大婚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14.五月.槐花樹下6.三月.萬翠山行(下)29.十二月末.不才1.元啓三十九年再遇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3.元月.書房廊下25.九月.尚書唱戲29.十二月末.不才30.八年.回京6.三月.萬翠山行(下)27.十月末.殷軍來襲27.十月末.殷軍來襲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4.二月.白皮松林13.五月.賜兔毫盞17.四年三月.樂不凡9.元年八月.大婚23.九月.御書房請婚32.成親後(一)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10.慶嘉二年末.綠枝出宮31.八年五月.品酒宴11.慶嘉三年三月.祭祀禮6.三月.萬翠山行(下)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24.九月.通緝令11.慶嘉三年三月.祭祀禮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13.五月.賜兔毫盞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6.九月.午夜暗殺31.八年五月.品酒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31.八年五月.品酒宴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27.十月末.殷軍來襲31.八年五月.品酒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28.十二月末.再相逢32.成親後(一)31.八年五月.品酒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5.九月.尚書唱戲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3.九月.御書房請婚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29.十二月末.不才6.三月.萬翠山行(下)4.二月.白皮松林10.慶嘉二年末.綠枝出宮25.九月.尚書唱戲23.九月.御書房請婚29.十二月末.不才27.十月末.殷軍來襲28.十二月末.再相逢14.五月.槐花樹下22.七年九月.輾轉難眠的陳侍郎12.慶嘉三年五月.煮茶12.慶嘉三年五月.煮茶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25.九月.尚書唱戲32.成親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