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o9年的一個月,一股海嘯般壓倒性的冷空氣席捲了上海。摩天大樓之間呼嘯着刺骨的寒風,一直以來讓上海人引以爲傲的溼潤的空氣裡,像是結滿了鋒利的細小冰晶,吹到人的臉上就像在被無數把手術刀切割着一樣
。
但如果用顧裡的話來說,就是“感覺像是每天都在做的微晶煥膚一樣”。當初顧裡從久光百貨買回一瓶微晶磨砂膏的時候,我們都對這款號稱充斥着鑽石粉末的頂尖護膚品充滿了恐懼,因爲當我和南湘在顧裡的慫恿下嘗試了之後,我們都認爲太過鋒利了,極度自虐,感覺整張臉都在淌血。所以說,能說出“鑽石是女人永遠的最愛”的人,一定沒有嘗試過這小小的罐子裡裝着的高科技護膚品。
但是對顧裡來說,這是一種享受,“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捨不得磨皮就登不了堂”。對於美的追求,顧裡永遠都把自己像實驗室的小白鼠一樣搞。任何高科技她都願意嘗試,甚至某些看起來完全不靠譜的詭異偏方,她也絲毫不畏懼大義凜然,跟面對鍘刀的劉胡蘭似的。我曾經看過她把一種類似瀝青的綠油油黏糊糊的腐爛玩意兒喝下去依然面不改色地對我說“我靠這東西吃起來像把蝙蝠和癩蛤蟆的屍體一起用榨汁機打碎再調上榴蓮汁的味道一樣”——在這一點上,我實在難以與她取得共鳴,因爲我的人生還沒有離奇到品嚐過蝙蝠和癩蛤蟆打成汁後混合榴蓮的味道……又或者,她一邊面無表情一邊反覆抽打自己耳光時的那種淡定,讓我和南湘望塵莫及。雖然最後唐宛如被這套“拍打面部有助於血液和淋巴循環,從而促進肌膚保持年輕”的理論蠱惑了,但是在顧裡對她用力甩了兩個耳光之後,唐宛如撕心裂肺的哭聲驚動了距離我們宿舍一百二十米之外的正在寢室牀上看書的簡溪。
我、南湘、顧裡和唐宛如,我們四個裹着黑色的大衣,頂着充滿着細小冰晶的寒風,穿過教堂外的那一片曾經蔥綠而今荒蕪的草地。乾枯黃的草地上面結了一層透明的薄冰,硬硬的,走起來腳下打滑。顧裡和南湘一左一右地攙扶着我,準確地說,是架着醉醺醺的我,朝教堂門口走。唐宛如走在我們的後面,她走兩步滑三步的,還一邊不停地說着“我受了驚嚇,我受了驚嚇……”,最後一句的那個“嚇”字還沒說出來,就聽見撲通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很顯然,我們的如如摔倒了。但爆點在於我們都聽見了她最後的那一句“我受了驚……(我受了精)”。顧裡一邊翻着白眼,一邊不回頭地往前走:“你想得美。”
徐家彙的教堂一直都這麼漂亮。從我小學時代開始,我就幻想有一天可以在這裡舉行婚禮,我要走過教堂中央那條長長的鋪滿白色大理石的地面。直到上了高中之後現這裡幾乎不對外承接任何的活動——除非是政府出面接洽。
而現在,崇光的葬禮在這裡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