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曾經的南湘來說,揮舞着拳頭替她打架的席城,他眉毛上留下的傷口就是愛情。沿着他挺拔的鼻樑留下來的血液散着的氣味,就是愛情。他們彼此的傷害也是愛情。他們彼此的原諒也是愛情。他們無窮無盡的爭吵和撕扯都是愛情。而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當她很晚才從學校的畫室走出來的時候,擡起頭看見樹木交錯的枝丫前方,拿着一杯冰拿鐵等候着自己的,穿着運動背心1ou出線條結實、性感的手臂的衛海,他脣紅齒白天真單純的笑容,就是愛情。她記得笨拙而不善言辭的他因爲不知道在禮物卡片上寫什麼,而跑去圖書館找了很多貝里斯.托夫的愛情詩篇,她記得在自己去他寢室拿東西之前,他滿頭大汗地花了兩個小時收拾男生髒亂的房間。她看書的時候,他趴在圖書館的長條桌子上睡着了,窗外的陽光在他的頭上照出一小片波光淋漓的湖泊。她覺得,這是愛。
對於顧裡來說,當她正在低頭爲剛剛看中的那件nete1白色小蕾絲裙子而在包裡掏出銀行卡的時候,她就已經聽見了pos機“咔嚓咔嚓”走紙的聲音,擡起頭,就看見了英俊的顧源已經在收銀條上快地簽下了他的名字,在鋼筆摩擦的聲響裡,顧裡也聽見了愛情的樂章。
在上海,也許顧裡和顧源的這種愛情,比較符合這個城市的氣質——等價交換,天長地久。
而至於崇光,我所感受到的愛情,是剛剛他口腔深處濃郁而悲傷的血腥氣,彷彿一種世界末日般的,帶着血光之災的歡樂。這種愛情除了救贖之外天生還帶着毀滅的特質,沉重得足夠把環球金融中心碾碎成一堆玻璃碴——此刻,我覺得自己就站在這堆玻璃碴上——赤着腳。
我回到家的時候,顧裡和顧源、南湘和衛海以及nei1五個人,正坐在沙上。他們五個望着我的目光各有千秋,含義深刻,五張精緻好看的臉上表情錯綜複雜欲言又止,看起來就像是五部橫溝正史的懸疑小說。我看着他們,頭立刻痛起來。
我此刻滿腦子都是崇光那張我完全陌生、卻又只看一秒就立刻辨別出來的臉。我突然覺得中文裡面的“活見鬼”這個形容詞,是那麼一針見血、精準兇狠,明這個詞兒的人,他肯定見過鬼。
“簡溪呢?”我把包一扔,有氣無力地癱倒在沙上。掏出手機隨手朝沙上一丟——我都沒有力氣去找出充電器來cha上。我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倒空了的米袋子,空虛得站都站不起來。
“找你去了。還沒回來呢。我和他說過了叫他不用白費力氣了,宮洺那小區,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一隻蒼蠅想飛進去,它都得用它的小細腿兒從它的翅膀下面掏出一張出入卡來,否則,門衛就會拿滅害靈噴它。上海這些頂級的小區都一樣,如果國家政策允許的話,那些站在門口的保安恨不得在腰裡配一把槍,隨時掏出來砰砰兩聲把你射殺在門口。顧源那個小區就是這麼變態的。”顧裡自顧自地喝着她那個愛馬仕陶瓷杯裡的紅茶,完全沒看見坐在她旁邊的顧源衝她翻出的巨大白眼,也完全忘記了自己就住在這樣的小區裡,並且寫了足足三封投訴信給物業,激烈地控訴門衛隨意讓送快遞的人進出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