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源和顧裡坐在沙上,簡溪站在落地窗前朝小區的門口望過去。
“你打了她電話麼?”顧源問。
“她手機關機了。”簡溪沒有回頭,低低的聲音回答着。
“她去給宮洺送衣服了。說是馬上回來的。已經去了好一會兒了。”衛海從廚房裡探出頭,衝客廳裡的人說。
“那我去找找她,別出什麼事兒纔好。”簡溪轉過身,走到門口穿鞋,“顧裡,你把宮洺的地址一個短信給我。”
“嗯。”顧裡拿過手機,一邊打字,一邊說,“不過你就在樓下問一下就行了,不想死的話,千萬別上去。不過你應該也上不去。”想到這裡,她好像又安心了些。
我走出電梯之後,就坐在公寓樓下的綠化臺階上。
我滿腦子都是那些瘋狂的想法。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頭頂上是公寓大堂門口延伸出來的玻璃天頂,上面裝點着好看的星光。我想起崇光寫過的那些漂亮的文字。
我想我一定是太想念他了。
就像我今天看見猩紅色的.薄暮時,我就想起了崇光身上與生俱來的彷彿落日般又和煦又悲傷的氣味。他灰色的兜帽和他白色的球鞋。他漆黑的瞳孔裡有着星辰般閃亮的光。
我看着頭頂的燈光把我的身影.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漆黑的影子來。我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gan什麼,腦海裡一直響着彷彿鐘擺般的滴答滴答的聲響。
我猛然被一陣迎面撲來的氣.味擊中,彷彿夕陽般和煦而又悲傷的味道,我在自己放肆翻滾的瘋狂想法裡擡起頭,年輕的外國男孩子站在我的面前。
他金褐色的眉毛濃密得像兩把匕,眉骨高高地.隆起,讓他的目光鑲嵌在深深的峽谷裡,筆直的鼻樑讓他的五官擁有了亞洲人無法擁有的深邃
。
我的眼淚涌到眼眶裡,胸口彷彿被一隻重錘反覆.地敲打着,快要呼吸不過來了。我想哭。我雙手抓緊我的揹包,我想要站穩。
“你不應該認出我來的。”他雙眼通紅,走過來,伸出.長長的手臂,把我抱進他的懷抱裡。迎面而來的巨大氣息,落日般的悲愴和和煦。
他穿着灰色的.無袖t恤,背後有一個兜帽,他齊膝短褲下1ou出毛茸茸的小腿,在燈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他的手緊緊地捧着我的臉,這雙手寫下過無數讓人熱淚盈眶的句子。他輕輕地俯低身子,用他那花瓣般溫柔的嘴脣咬住我顫抖的嘴脣,他口腔裡溫暖而清新的荷爾蒙氣息把我的思緒吞噬,他整個人像是一座沸騰的海洋,緩慢地將我淹沒了。
滾燙的眼淚從他的睫毛上滴下來,滴到我的鼻子上。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着,我聽到他喉嚨裡低沉的嗚咽。
——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你的愛人。
——他一定會找到你。你要等。
出租車窗外是華燈初上的上海。連綿不絕的燈光從車窗上搖曳而過,彷彿華麗的金魚尾巴一樣,一尾一尾地劃過簡溪略帶憂傷的臉。他不停地掏出手機來,話筒裡永遠都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夜幕從天上拉扯下來,很多白天裡的不堪與醜陋,都迅地消失在這片黑暗裡。四處都是流光溢彩的霓虹,和物慾橫流的巨大廣告牌。無數面目模糊的人一一從簡溪的目光裡走過,像是秋天裡的樹葉一樣,一片一片地遠去。盛夏裡蒸騰出的濃郁水汽,凝結在開滿冷氣的玻璃窗上。一顆一顆彷彿眼淚一樣,短暫地停留在乘客的視線裡。
簡溪輕輕閉上他漆黑而溫潤的瞳孔,柔軟的睫毛上凝結着絢爛的霓虹。他kao在玻璃窗上像是睡着了。他蜷縮着長長的腿,手裡握着屏幕暗下去的手機,看起來像一隻疲倦的鹿。
——我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我的愛人。他也會懷着滿腔的熱,和目光裡沉甸甸的愛,穿越這個世界上洶涌着的人羣,他一一地走過他們,走向我。
——走向我們彼此都太過熟悉的,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