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我和南湘再次回到上海的時候,我們並沒有覺得它有任何的不同。也許只是因爲我們僅僅離去了十幾天的時間。我所看到的上海,依然像一隻遮天蔽日的黑色章魚,它趴在這塊海邊的領土上,覆蓋着所有盲目的人們,它溼漉漉的黑色觸角,觸及着這個城市的每一個細小的角落。
無法停止的蠕動,像是這個城市與生俱來的天賦。
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一樣,我、南湘、顧裡、唐宛如。我們四個依然親熱地窩在客廳裡,唯一改變的是現在的這個客廳是在靜安區的高級別墅,而不是當初學校小小的寢室。
顧裡依然一邊喝着盧旺達的烘焙咖啡,一邊翻着手上的《當月時經》
。 她拿着手裡的紅色水筆,不停地把雜誌上她感興趣的段落“唰唰唰”地圈出來,表情就像我記憶裡的小學班主任在批改作業。她喝了兩口之後愁眉苦臉地把咖啡往茶几上一放,“南湘,這比你當初痛經的時候喝的中藥都難喝!盧旺達?那地方的人是不是味覺有病問題啊!他們的味蕾上不會一直分泌蜂王漿吧!?這玩意兒苦得,能把自認命苦的小白菜給活活氣死。”她鄙視地看着旁邊放着的那袋盧旺達烘焙咖啡,那是她從南京西路上剛剛進駐的英國最大的零售公司瑪莎百貨裡買回來的。顧裡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貼着面膜做瑜伽的唐宛如一樣,充滿了一種巨大的悲憫和祥和(……)。,她似乎完全忘記了當初她自己眉飛色舞地從那棟綠色的新地標裡買回這包玩意兒時得意洋洋的表情。她擡起頭,擺了擺手,說:“cy,把它丟了吧。”等了半天沒人答話,她擡起頭,衝唐宛如擡了擡眉毛,“bsp; 南湘一邊把自己的頭梳起來規矩地盤在腦後面,一邊疑惑地問顧裡:“唐宛如不是一直稱呼自己叫‘ruby’麼,什麼時候改得跟你家菲傭一個名字了?還有顧裡姐姐,您喝個咖啡而已,您就放過盧旺達的人民吧,他們招誰惹誰了。”
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塞進一件緊身黑大衣裡去的唐宛如,虛弱地站到南湘旁邊去,她總是充滿了正義感,每次顧裡欺負我和南湘的時候,她都會爲我們出頭。她盤腿在南湘身邊緩緩地坐下來(在這個坐下的這個過程裡,她因爲企圖模仿電視裡的名媛們交叉雙腿防止走*光的優雅動作,但卻因爲雙腿扭曲過度而失去平衡噗撲通一聲直接摔在沙上),但唐宛如有一個優點,就是她在任何情況下總能非常鎮定。比如現在,她就保持着那個撲通一聲摔在沙上的姿勢一動不動,並且她還親切地握着南湘的手,同情地說:“南湘,這麼說起來的話,你二姨媽別不是盧旺達的吧?我一直就覺得她的皮膚,嘖嘖,怎麼說呢,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你別介意啊,我就一直覺得你二姨媽黑得太overover!”
說完,還自顧自地指着顧裡雜誌封面上的奧巴馬,惋惜地補了一句:“夠嗆能趕上奧巴馬,真的。”
南湘揉着太陽穴,坐到我旁邊來,拿起我旁邊冰桶裡的那瓶香檳,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迅加入了已經喝得滿臉滾燙的我的行列。我看着以匪夷所思的姿勢橫臥在沙上的唐宛如,又看着穿着暗紅色prada毛衣的顧裡,呵呵呵呵呵呵地傻笑着。
南湘和顧裡看着滿臉通紅,、呵呵傻笑的我,憂心忡忡地搖頭。而唐宛如兩眼放空地盯着客廳裡空氣中的某一個點,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說真的,我們大家都不太能跟得上她那跳躍而詭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