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蕭成被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驚醒,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趴在臥室裡的書桌上睡着的,他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痠痛的關節,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外面許靜深的車子正在逐漸遠去,他默默地看着車子消失在視野中才回過頭來拿起了桌面上的一本厚厚的表皮有點陳舊的日記本,本子的封皮是一隻白兔掛在一彎新月的上面,看起來有些幼稚,日記本的四角已經被透明膠帶層層疊疊地貼了幾層,蕭成的動作很輕,生怕一個不小心碰壞了它,這個是安寧的日記,是他在安寧的牀頭櫃下,一個只有他和安寧才知道的暗格裡找到的,而這個房間是安寧的臥室……
蕭成昨晚堅持要在這裡過夜,許靜深無奈,只好睡在書房。而蕭成在關上房門後,第一時間就打開了這個暗格,直到看到日記本靜靜地躺在那裡,他的心纔算真正的安定下來。蕭成靠着牀坐在了地板上,從暗格裡拿出日記本,一隻手輕輕地撫摸着它的封皮,腦中浮現出姐姐那張安詳美麗的面孔,他不由得又想起,五年前自己離開的時候,姐姐那悲傷不捨的眼神,那是一根永遠紮在心裡的刺,本想着以後找機會親口跟她解釋離開的原因,不曾想,那一眼竟成了永別,而這刺也就永遠的紮在那裡,再也無法去除。
安寧從小就有寫隨筆的習慣,她會在這個本子上記下來自己偶然想到的,或者對於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有時候一天可以寫很多,也會很長時間不寫,這本日記,一直被她隨身帶着,即使在嫁給了許靜深以後也沒有放棄,它是她最珍貴的寶貝,她曾對蕭成說過,這個本子裡記載了她很多的心事,好的,壞的,苦的,甜的,看着它,就會知道她在哪一段記錄的時間裡過的怎麼樣。這個山中別墅裝修的時候,她當着蕭成的面把這個日記本放到了這個暗格裡,她笑着說,這裡就是屬於安寧的港灣,她會把所有屬於她自己的心都放在這裡,而身體裡的那顆心都會全部交給許靜深,毫無保留……
“現在,就讓我再來陪你走一遍這幾年來你的心路歷程吧,讓你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纔會這麼狠心地離開我……”
蕭成深吸了一口氣,靠在窗前,打開了日記本,扉頁上留着一行清秀的鋼筆字,“安寧的港灣”,看着熟悉的筆跡,蕭成鼻子又是一酸,強忍着淚水,繼續翻了下去,這是他第一次看這本日記,心裡多少有些緊張,因爲他即將走進安寧的心,去如此的接近她的心。日記裡大多數的隨筆都是一兩句話,偶爾還穿插着一些安寧的隨筆素描,字數不多,卻能看出安寧對許靜深的迷戀,
“今天好大的雨,心情很糟,成弟有事,沒有辦法來接我,本以爲又要被堵在辦公室裡吃夜宵,擡頭卻發現他全身溼漉漉的站在門口傻笑,喘着粗氣,手裡還拎着我最愛吃的小吃。天哪,他離我可有六站地,事後才知道他是跑着來的,原因是,我的手機又欠費了,吃着小吃,我忽然沒那麼討厭下雨了!”
“case又失敗了,氣急敗壞的我把成弟罵跑了,那小子每當這個時候都會躲得遠遠的,正當一肚子火氣沒處撒的時候,他出現在門口,一句話不說,他扯着我的手跑出大樓,直接奔向一個巷子裡,那裡竟然有一個我最愛吃的小吃,問他怎麼知道的,他只會笑着說是秘密,不管怎樣,心情又變得極好,只是,他的工作不是也很忙麼?怎麼會有時間過來陪我?看着他背後汗溼的一片,我的心好像加快了一些……”
“真後悔答應他出來徒步,總是遇到下雨,不知道是不是命中犯水,別人出門,豔陽高照,我只要邁出房門半步,就會帶來一大片的雲彩,而且還是黑雲!我們都沒帶傘,他竟然不把外套脫下來給我披上,我心裡生氣,他也不解釋。我們跑到了一個房檐下,他這才從大衣裡拿出一個還帶着體溫的麪包,說是怕我穿他的外套會把麪包擠碎,我當時是又氣又感動。吃着麪包
,我忽然想到在網上看到的一個問題,問他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是什麼,他竟然說我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軟,好感動,我決定要嫁給他了……”
“我們終於結婚了,我感到很幸福,以前不覺得,現在只要他碰到我的地方,都會像被火燎到一般熾熱,尤其是他的那兩片脣,冰冰的,軟軟的,含在嘴裡還能嚐到一片薄荷的清香,成弟,這就是幸福的感覺是麼?我想我的心已經無法再放下其他的東西,我要把它都留給他”
“成弟走了,他這次是真的走了,不是賭氣,也不是闖禍後怕我說他,他真的走了,走的那麼突然,那麼決絕,那個混小子竟然沒有告訴我原因,只是那雙眼睛裡飽含着的不捨,讓我知道,他不是心甘情願走的,爲什麼,有誰能告訴我爲什麼他要被迫離開我?沒有電話,沒有地址,我沒法找到他,靜深竟然也如此冰冷地對待我的請求,那是我唯一的親人啊,從小到大,相依爲命的弟弟,我的心從來沒有這麼痛過,痛的我恨不得讓它立刻停止跳動,因爲每跳一下,那種撕裂般的感覺就會讓我痛不欲生,成弟,你在哪裡?”
筆記本已經匆匆翻過了一大半,蕭成閉着眼睛,合上了日記本,沒有辦法再看下去了,安寧的記錄中,字裡行間的描述着對許靜深的愛,傾述着對蕭成的突然離去感到的傷心欲絕,他絲毫沒有看到一點安寧對許靜深的不滿,也沒看到生活中遇到的不愉快或者不安,唯一的不和諧,恰恰是因爲他蕭成的離開造成的,蕭成此刻也是鑽心的痛,他不知道自己對安寧的生活造成如此大的傷害,他需要平靜,才能用平和的心態來繼續研究安寧的日記……
許靜深安靜地坐着,面無表情,可腦中的弦卻崩的緊緊的。對面的那個正在對着自己微笑的老人,雖然頭髮已經花白,似乎還有些謝頂,但那雙看着自己的眼睛裡卻閃爍着精明的亮光,無言的對視,卻讓許靜深感到自己已經被看穿,短短的幾分鐘,他的後背已經溼透。他暗自嘆了一口氣,自己在氣勢上已經輸了,他歪了歪頭,下意識地避開對方的目光,開口道,
“沒想到,我這個案子還要麻煩張局出馬,這真是……”
“哎!快別這麼說,許大律師可是咱們省的名人啊,憑藉一己之力挽救了上千員工企業的命運,更別說您愛人林安寧女士也是著名的企業家,這個案子省裡很重視!”
張明笑着說道,不動聲色地打斷了許靜深,掌握了話語權。
許靜深只能迎合着寒暄幾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但他心裡明白,即使自己的名頭再大,也不可能請得動省廳的專家下來辦案,這件事的背後肯定另有隱情,只是自己一時猜不到罷了,如今只能見招拆招,順勢而爲,無論是誰在做幕後推手,如果能很快地找到安寧,那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雙方已經開了口,那麼張明就不再耽誤時間,直接進入了正題,他示意一旁記錄的祁偉和成虎打開筆記本,準備開始記錄筆錄,
“那我們就直接進入主題吧,我已經聽祁偉彙報完整個案件的經過了,這裡先和你覈對一下啊,您愛人是5月10號突然病逝,5月11號遺體就在太平間裡失蹤了?”
“是啊,所有的事都發生的太快……”
許靜深一臉的悲傷,他迅速地瞥了一眼祁偉,繼續說道,語氣悲痛,
“我怎麼也不會相信,有誰會這麼無聊,連死人都不放過……”
“這世界上,有很多人往往會被自己想當然的事情所誤導,錯過了很多真相。”
“呃……”
許靜深沒有想到張明會這麼說,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只好靜靜地看着對方,以不變應萬變。
“我們從頭來回憶一下整個事件吧,許大律師,你能好好回憶一下,你愛人突然發病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麼?”
張明沒
有接着剛纔的話,這倒讓許靜深有些出乎意料。
“那天晚上……?”
張明的語氣平靜,不帶一點波動,反而讓許靜深緊張起來,他不敢輕易作答,竟然低頭沉默起來,祁偉注意到許靜深放在右腿上的手在膝蓋上有節奏的輕輕敲擊起來。
“對不起,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實在讓我無法集中精神,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只記得一個大概……” 幾分鐘後,許靜深擡起頭,緩慢地說道,
“沒關係,想起什麼就說什麼吧。”
“好……,那天晚上,我和安寧約好了在海天酒店吃夜宵,大概吃了有一個多小時,然後就開車回了山裡的別墅,之後在書房裡喝了紅酒……然後安寧就突然發病了,”
“嗯,那這期間,林女士的身體有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呢?或者,你們中間有沒有遇到過什麼突發事件,比如說爭吵啊,或者一些令人情緒激動的事情呢?”
“她的身體一直很好,上個月才做過體檢……” 許靜深皺着眉頭,努力地回想着,“哦,對了,吃完飯取車的時候,跟酒店門口的接待員發生了爭執!”
“爭執?能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麼?” 張明繼續問道,而祁偉卻在筆錄上的體檢和爭執兩個詞上,重重地畫了兩個圈,然後擡頭看着許靜深繼續回憶下去。
“當時我讓那個接待員把我的車開來,他卻裝作沒聽見一樣,只顧低頭看手機,我又大聲說了他幾句,結果那個人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然後竟然說’老子沒空‘”
“海天酒店可是臨江最有名的五星級酒店啊,他們接待員的素質怎麼會這麼低?” 祁偉禁不住插了一句,
“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還沒等我說話,安寧卻上前跟他吵了起來,我也懵了,安寧平時的脾氣很好的,那晚不知道爲什麼會那麼激動……”
“嗯,只是爭吵麼?有肢體的接觸麼?” 張明繼續問道,
“那倒沒有,他們最後被我和大堂經理分開,然後我就開車帶她回家了,不過,在車上安寧也是很激動,一直在數落着那個接待員……”
“你是說,林女士一直維持着激動的狀態,回到別墅後,也一直是這樣麼?”
“是的,後來,我倒了杯紅酒給她,讓她消消氣,結果……,沒想到……,” 許靜深的情緒有些低落,聲音裡帶着哽咽。
“對不起,讓你回想起這些事情,這也是爲了分析案情的需要,請你理解,” 張明起身給許靜深倒了杯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謝謝,我理解,只是想到那麼活生生的人,前一秒還在我眼前走來走去,後一秒卻……”
“嗯,請節哀……” 張明頓了一下,等到許靜深情緒穩定了一些後,繼續問道,“那個接待員,你還有印象麼?”
“認識!如果不是他,平時那麼溫柔的安寧,怎麼會變得那麼激動!當晚,我還特意看了下他的工牌,應該是叫 明輝!” 許靜深說出一個名字,祁偉卻猛地擡頭。
“你說什麼,是叫 明輝 麼?” 祁偉重複了一下名字,臉色變得有些精彩。
“對,沒錯,就是叫明輝,當時安寧還在說,挺好的名字,怎麼會給這麼素質低的一個人。” 許靜深想了想,然後肯定的點了點頭。
“怎麼?你認識這個人?” 張明側過頭來,他發現了祁偉的不對。
“5月11號,中心醫院報案的夜班保安,就叫 明輝,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祁偉看着張明,不可思議地說道,
“不會這麼巧吧?” 許靜深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可祁偉沒有注意到的是,許靜深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很快又消失不見。
“立刻帶人去中心醫院把明輝帶來協助調查!” 張明立刻指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