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霞猜不透蕭成和林安寧之間的關係,也無法理解爲什麼蕭成會在昏迷之後失心瘋。
而她更沒想到,她最惦記的那個人,那個朝思暮想的男人,剛剛來到對面的38號。
許靜深停好車,沒有着急從車上下來,透過車窗看着對面的小樓。祁偉以爲他是在看着38號,可許靜深其實是在看着章霞所在的小樓。小樓的大門緊閉,二樓的陽臺上,靜悄悄的沒有動靜。他的心稍稍心安,因爲,他所熟悉的她,很喜歡趴在陽臺上看街景,無論陰天晴天。看來,小霞真的沒來。
“有什麼不對嗎?”
祁偉的問話,把許靜深的心思拉回到現實,他收回目光,轉過去看向祁偉,
“沒事了,就是覺得這條街太安靜了,”
“確實,不過,這裡是西郊,據說是富人們養老的地方,安靜應該是賣點之一吧,”
“嗯,我們下去吧,”
兩人收拾好東西,先後下了車,幾步就走到38號門前,不知道爲什麼,靠近門的時候,許靜深心裡忽然升起一陣不安,正要敲門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咦?門沒鎖……”
祁偉並沒有注意到許靜深的異常,他正低頭觀察着四周,卻發現大門是虛掩着,試着推了一下,門開了,
許靜深和祁偉對視了一眼,都感覺事情有些蹊蹺。謹慎起見,祁偉小心將門推得更開了些,高聲衝着裡面喊了幾嗓子,
“有人嗎?我是中心派出所的警察,有事過來詢問一下,有人嗎?!”
喊完話,祁偉耐心等待了一會兒,發現裡面並沒有迴應,這才示意許靜深,兩人一起穿過大門,走進38號的院子,看着眼前這棟別緻的二層小樓,只是,小樓裡的空寂,讓一層灰濛濛的陰霾籠罩在兩人心頭。
很快,兩人完成了對一樓大廳的搜查,一無所獲,房間的佈置極其簡單。許靜深發現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喊上祁偉,兩人一步一步,慢慢爬上二樓。
樓梯是螺旋狀的,本來有些虛弱的許靜深,爬的氣喘吁吁,跟在他後面的祁偉催促了好幾次。好不容易來到二樓的房間門口,許靜深停下來,雙手扶住膝蓋,大口喘着氣,祁偉卻迫不及待地繞過他,衝進房間,許靜深喊都喊不住,他急需要補充氧氣,
“啊!許靜深,你快進來!快來!”
先一步的祁偉忽然大喊起來,許靜深心裡一顫,差點撲倒在地,他連忙扶住門框,一步跨進去,祁偉指着牀上,一臉驚訝。
儘管已經預感到了最差的結果,許靜深還是無法接受眼前看到的現實。
潔白的牀單上,她就那樣靜靜地躺着,還是一襲的白裙,秀髮散開,垂到地板上。那張面孔,曾經是多麼的令他陶醉;那片櫻脣,曾經是多麼的令他心醉;那雙妙目,曾經是多麼的令他銷魂。可如今,她緊閉着雙眼,蒼白的臉,還有那毫無血色,甚至有些發紫的脣。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令他心碎。
是,他承認,爲了小霞,他曾經多麼希望這個女人從此離開他的世界,甚至希望她就此消失。可如今,他心痛地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忘記她,從來都不希望她真的消失。他才發覺,當得到安寧未死的消息時,自己那時的莫名情緒,
竟然是竊喜……
爲了不讓大宇動盪虧損,自己放棄了大宇所有的股份,爲了從混江龍手裡得到她,甚至將律師事務所的股份低價變現。他以爲自己是爲了儘快讓她消失,儘快了結這件事,原來都不是,自己心裡的忐忑不安,是擔心被混江龍抓住把柄,更是擔心她的安危,爲什麼,爲什麼要在再次親眼看到她走了才發現這種感覺,爲什麼不讓自己永遠以爲已經忘記他們之間的過去,這樣算什麼,算什麼!
“安寧……”
許靜深終於堅持不住,跪在林安寧的牀邊,狠命地揪住自己的頭髮,痛苦地呻吟着。
祁偉一直在緊張地做着屍體的初檢,做筆錄。他這次不用法醫都能肯定,人已經死透了。他興致勃勃地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叫人,卻看見許靜深的舉動,驚訝了幾秒鐘後,祁偉放下手機,默默地走到許靜深身旁,一隻手按在他的肩頭,低頭不語……
章霞是被呼嘯的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驚醒的,她發現自己竟然就那樣坐在廚房的地上睡着了,而蕭成還是趴在自己身邊昏迷着,頭上的血已經結痂。
章霞費力地抓住檯面,站了起來,原地舒展了一下痠疼的身體,她低頭看着蕭成,最終還是決定不動他爲好,誰知道,這傢伙醒過來會不會再發瘋。
章霞靈巧地跳過蕭成的身體,走到冰箱給自己倒了杯果汁,然後靠着桌子喝了幾大口,果汁的冰涼和清新,讓她的頭腦清醒了許多,她開始繼續思考蕭成和林安寧的關係。可外面的動靜實在太大,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怎麼會這麼吵?”
章霞嘟嘟囔囔地端着水杯,走到陽臺,卻在看到外面情形的一剎那,呆立在那裡,手裡的水杯也滑落到地上,摔了粉碎,因爲她在那疊疊重重的人影中,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那個人會那麼悲傷,那麼痛苦地抓住一個白色的擔架。章霞看清了,那個擔架上,是那個恨之入骨的女人,她死了?可爲什麼,她的心裡沒有一點愉悅的情愫,有的卻是一股濃濃的悲涼……
“你說什麼?林安寧,死了?”
張明猛然在牀上坐直了身子,不可思議地衝着電話大喊,把身邊巡房的護士嚇了一跳。
“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明有些歉意地示意護士離開,沉住氣,低聲問道,
“張局,我們就是在出發前接到一個爆料電話,說是在臨安路38號有我們要找的人,然後……,就發現了林安寧的屍體……,我們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祁偉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旁邊還夾雜些其他的聲音,聽起來現場很混亂,實在不是安靜討論案情的時機,張明咳嗽了幾聲,說道,
“你先處理現場,回到所裡,再和我詳細描述一下案情吧,掛了。”
張明掛掉電話,歪着頭想了一會兒,又拿起手機找到一個號碼,撥了過去,只是,一直到最後,電話都無人接聽,他的眉頭皺的更緊。放下電話,他一咬牙,從牀上艱難地挪下來,從衣櫃裡拿出自己的衣服,一邊往身上穿着,一邊衝着門外喊着,
“護士?護士!我要出院……”
狗
仔隊,或者正規點,叫做新聞媒體,他們的嗅覺永遠都比任何人敏銳。即使祁偉已經儘可能的控制了信息的傳播範圍,可還是有幾家週刊的記者隨着120急救車來到現場,祁偉的人手還未到齊,擋了這家,忽略了那家,急的他焦頭爛額,暴躁地在“包圍圈”裡大喊大叫。
用心如死灰來形容現在的心情,對許靜深來說,再合適不過。他已經被兩名警察強制着從擡着林安寧屍體的擔架旁架走,看着那副擔架被匆匆擡上救護車,關上門,也關上了他心裡的那扇門,隔斷了他猛然才醒悟的那份曾經被稱作“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
“安寧,霞,安寧,霞,……”
許靜深不斷地在心裡重複着這兩個名字,每念道一個名字,他的心就抽搐一下,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心裡的血正在隨着那每一次抽搐流出體外,手腳逐漸冰冷,眼神開始渙散,精神,也漸漸被抽離出這幅軀殼,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算什麼,還能做什麼……
“許靜深,許律師,我是臨江晚報的記者,對於林安寧屍體的發現,能否描述一下你的感受?”
“……我是經濟週刊的記者,能否談一下,林安寧董事長死後,大宇集團的未來?”
“……我是……能否談論一下,林安寧的死和你的關係?”
“……”
不知道哪個眼尖的記者,發現了蹲在角落裡的許靜深,很快像是聞到了臭味一般,嗡嗡呀呀的一大羣記者,蒼蠅般地聚集在許靜深身邊,舉着話筒,開始了狂轟亂炸的提問。
祁偉在外圍看到這裡的情形,氣急敗壞地想要擠進來,卻始終被不斷騷動的人羣擋住,他氣得直跳腳,返身回去調派人手。莫名的,看到許靜深那麼悲傷,他對這個曾經的最大嫌疑人,產生了一股同情。
許靜深終於被耳邊那些不停歇的噪聲吵得恢復意識,他擡起頭,冷眼看着伸到面前的話筒和錄音筆,還有四周那些形形色色的,被所謂的熱點新聞刺激得變了形的面孔,心裡冷笑了一下。下意識地,他透過人羣中的縫隙看了一眼對面的二樓陽臺,那裡,竟然有一個人站着!會是她嗎?許靜深心裡又是一陣刺痛,果然,那個神秘人什麼都算計好了,連自己都不知道小霞是什麼時候回到臨江的,那個人竟然知道。那麼,小霞應該看到這裡發生的一切了吧,看到了自己的狼狽,看到了自己對感情的反覆……,罷了,罷了,既然已經負心過一次,那就一併再負一次,讓她徹底忘了自己也好。
主意已定,許靜深緩慢地扶着膝蓋站起身,衝着對面陽臺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擡起右手,做了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手勢,然後,換了一臉從容的表情,看向那些爲自己剛纔的動作摸不到頭腦的記者們,沙啞着說道,
“我承認,林安寧是我殺的,我認罪!”
“譁!——”
許靜深語出驚人,激起現場一片譁然,幾秒鐘的靜默後,記者們更加瘋狂地涌向許靜深,閃光燈將這裡瞬間變成了雷暴中心。
話已說完,許靜深鎮靜地整理了一下衣裝,雙手用力地推擠開人羣,走到剛剛帶着人過來的祁偉面前,擡起雙手,看着祁偉的眼睛說道,
“祁隊長,我認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