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路38號,獨棟小樓,二樓臥室。
天空中,灰厚的雲層早已被鍥而不捨的陽光分割得四分五裂,越來越多的溫暖透過雲層間的縫隙,歡快地衝進房間,落在林安寧的身上。
林安寧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她縮在牀上的一角,用厚重的毛毯裹住自己,就這樣,她那單薄的身體還是在不停的瑟瑟發抖。
不知道爲什麼,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分鐘,都似乎在把她向死神推得更近一步。心中那種渴望見到蕭成的慾望越強烈,那種瀕臨死亡,幾近崩潰的感覺就越明顯。林安寧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當初堅持留下的決定是不是錯的。
“當!當!當……”
牆上壁鐘的準點報時,打破了屋內的寧靜。鐘聲整整響了九聲才停下。林安寧似乎得到了什麼啓示一般,猛然擡頭,掀開毯子,快步衝到窗戶邊上,用力地扯開窗簾,扒着窗框往下望去。
九點,記得以前,蕭成都是在早晨九點鐘,準時來到樓下喊姐姐吃飯的。可今天,樓下除了一條空寂的街道外,林安寧什麼都沒發現。
林安寧貼着窗子,慢慢滑坐到地上,一臉的絕望。
不會來了,蕭成不會來了,誰都不會來救自己了。沒想到,被愛情拋棄的自己,親情也在此時遠離而去。林安寧背靠着牆壁,蜷起腿,雙手緊緊地抱住,然後把頭深埋在臂彎中。她不再寄希望於蕭成,更不會期望那個已經負了心的男人回到身邊,她的心裡第一次真正產生出想死的念頭……
章霞一直躲在窗簾後面,緊張地盯着對面,連口水都沒有喝,這對於嗜水如命的她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她已經把能通知的人都通知了一遍,至於後面即將發生什麼,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需要她做的,就是等待和觀察而已。
經過上次那次爭吵,章霞本以爲自己已經放下了姐姐的復仇計劃,忘記了所有的仇恨,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把一顆心完整的交給許靜深。可誰知道,那個女人的意外出現,還是讓她重新暴露了內心的怨恨。原來,自己從未放棄過復仇,只是將其深埋在心底某處而已。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自己,真真正正地愛上了許靜深,愛上了那個女人的丈夫,自己也從一個單純的復仇者,變成了可恥的第三者。
內心的糾結,讓章霞一直攥着拳頭的手指縫裡,滲出幾滴鮮紅的血滴。她鬆開手,低頭看着那幾道被手指甲劃開的傷口,輕輕皺了下眉頭,隨即嘆口氣,自言自語道,
“靜深,若是這點疼痛可以彌補我對你的愧疚,該多好啊……”
就在章霞回身想要處理傷口的時候,窗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叫嚷聲,這在這條僻靜的小巷子裡,顯得十分突兀。是對面有動靜了?她顧不上手上的傷口,重新回到觀察位置,將窗簾的縫隙又拉開些,這才急忙向對面望去。
果然,一個穿着一身運動服,揹着一個運動揹包,身材不高的人站在對面那棟小樓的大門口,頭上還是被運動服的帽子遮住,看不清是
男是女。對面的大門已經開了,綠毛帶着一個男人,應該是悍馬的司機,對着那個不速之客大聲叫嚷着,態度十分囂張,看樣子是要嚇走對方似的。
“會是誰呢?”
章霞心中同樣存着疑問,她有很大的把握,那個不速之客一定和自己通知的那幾個人有關,卻不知道是哪方面派來的人。不過,看對方這個身材,明顯不是對面綠毛幾個人的對手,那個人,到底要怎麼做?
就在章霞胡亂猜測的時候,綠毛動了。他上前一步,伸手在來人的肩上推搡了一下,章霞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人,毫無意外地跌倒在地,她無奈地捂住眼睛,哀嘆了一聲,就這身子板,別說報仇了,別把自己搭進去就不錯了。
“你怎麼來了?小豪,快讓他進來!”
忽然冒出來的林安寧的聲音,再次把章霞的視線吸引過去。她看到的是,一臉驚訝的林安寧,從二樓的窗戶探出頭來,對着大門的人喊話。見到綠毛不情不願地把人讓進大門之後,林安寧重又縮回身子,拉上窗簾。綠毛在確定周邊再沒有其他異常後,關上大門,也把章霞好奇的視線關在了門外。
章霞無從所知,那個弱不禁風的矮子是誰,她又不敢給那幾個自己聯繫的人發信息確認,萬一矮子就是其中之一,自己的信息反而會讓他暴露在那個女人的面前,爲今之計,只好繼續等……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林安寧不可思議地看着來人,她怎麼都想不到,在這個地方可以看到這個人。
“是蕭成讓我來的,他很擔心你,但他又陷在混江龍那裡,只好讓我先來看看你,給你帶點東西,你看,就是這些……”
來人看樣子很忌諱被人看到自己的樣子,即使身邊只對着林安寧一個人,也不肯摘下帽子。他一邊壓着聲音和林安寧說着話,一邊從身後的揹包中,拿出一個小手袋,遞給林安寧。手袋是粗布做的,手工製作,從外表的磨損程度,和縫線的針腳,可以看出來是一個有些年頭,不擅長針線活的人做的布袋。
起初林安寧還是對此人能找到自己感到些懷疑,但一來,她對此人很熟,二來,她聽到是蕭成讓他過來找的自己,她也就壓下了心中的那絲不安。隨着小布袋的出現,林安寧的注意力迅速被它吸引過去,她很熟悉這個小布袋,因爲,它是她在父母剛過世的時候,親手給蕭成縫製的隨身包。所以,來人說是蕭成的東西,她絲毫不懷疑。
林安寧迫不及待地打開布袋,裡面只有一張畫片和一瓶藥水。就是這些?林安寧有些不信,她和蕭成已經有五年未見,而且自己身陷險境,更別提自己之前還給他留了那麼多書信,怎麼蕭成就託人給自己帶這麼點東西?她疑惑地擡起頭看向來人,
“蕭成現在也很危險,那個混江龍不是好對付的角色,他說你看到這些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來人似乎清楚林安寧要問什麼,直接給出一個答案。
林安寧歪着頭想了想,也對,蕭成在外面的是非並不
比自己少,尤其是聽過陳豪講述了他過往的經歷,她更覺得,臨江對蕭成來說,處處都隱藏着危險。想到自己之前還記恨過蕭成,林安寧的臉一紅,爲自己的多疑感到羞愧。她先把東西放好,然後擡起頭,繼續問道,
“他怎麼會去混江龍那裡?難道,是那個抓我的男人?”
自己被陳豪救下來,只是機緣巧合,這件事還是發生在自己被鐵豹劫持之後,蕭成不可能知道。因此,林安寧很自然就想到了鐵豹,她認爲蕭成追着鐵豹,闖到混江龍的地盤。
來人搖搖頭,然後轉身就要出去,
“具體的事情,我不知道,我還要趕緊回去,那邊還需要我照顧,不能耽誤太長時間,”
“那邊……?哦,對,還有她,那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那個人,謝謝,”
“哎,你們這是何苦呢。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就放心吧。你也要保重身體,如果蕭成還有消息,我會幫你們傳信的,再見。”
來人說完話,低着頭走出房門,聽他急促的腳步聲,似乎很着急。
林安寧沒有跟上去,而是急忙走到牀邊,再次打開手裡的小布袋,小心翼翼地將裡面的東西統統倒在牀上。那張畫片,她一點不陌生,就是自己在蕭成回家的第一天晚上,讓方雷送上門去的那張,上面的字,還是自己親自寫的。而那個藥瓶卻從來沒見過,她仔細看了一下上面的英文說明書,大意是補充電解質的藥品。
這兩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林安寧一手拿着畫片,一手抓着藥瓶,坐在牀上,皺起眉頭。畫片已經反覆看過幾遍,除了自己的字,就再沒一個新添的字,或是記號,蕭成到底要告訴自己什麼呢?還有那瓶莫名其妙的藥,林安寧從未記得蕭成主動給自己買過什麼藥,偶然的幾次,還是自己寫在紙上,讓他去藥店帶回來,那也是小時候的事了,這個藥,代表什麼意思呢?
實在想不通箇中聯繫,林安寧氣惱地將兩個東西都扔到了一邊,抓起那個小布袋就要往外扔,卻忽然覺得手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咯了一下,她疑惑地拿回小布袋,再一次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這才發現,在袋口的抽繩那裡,纏着一個非常小的木製手工製品,剛纔只注意了袋裡的東西,並沒有發現這個被繩子纏住的小東西。
林安寧耐心地解開繩子,把那個小東西取下來,放到眼睛下面仔細觀察才發現,原來是一個手牽手的小人偶,大一點的人偶已經被磨得有些發亮,一看就是經常被人握在手裡摩挲的。看到這個,林安寧的心,豁然開朗,她瞬間明白了蕭成要傳遞給自己的信息,畫片是要表達姐弟兩人相依爲命,不離不棄。那瓶藥是知道自己身心疲累,讓自己保重身體。
想通了這些,林安寧一掃之前的沮喪,嘴裡竟然開始輕輕地哼起歌來,她用手帕將畫片擦了又擦,然後小心地插到牀頭櫃上的鬧鐘上,然後手裡攥着藥瓶,輕盈地從牀上跳下來,隨着歌曲的節奏,跑到了洗手間裡,開始洗漱,自始至終,那個藥瓶都被她緊緊地攥在手裡,不曾鬆開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