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天,藍凌雪都蜷縮在牀榻上,不肯踏出一步。
失明的她,早已分不清白天與黑夜,她陷在那一望無際的昏暗裡,瑟瑟發抖。微微動了動身子,感覺到牀沿宇文歌傳來的沉重的鼻息聲,藍凌雪不禁有些心疼。
這幾日,他一直在守在自己的身旁,生怕她渴了,餓了,害怕了!這樣的宇文歌,讓她動容,又讓她感覺欠他的更多。
擡起手,摸索到他的肩膀,她便脫下身上的披風,披在了他的身上。
將臉埋在兩腿間,卻始終睡不着,渾噩中的她,竟然一絲睡意也沒有。
突然想看看窗外的月光,猛地擡頭,這纔想起自己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苦澀的牽起脣角,這幾天,她常常在想,也許失明不過是老天跟她開的玩笑,也許下一刻,下一秒,她又能恢復光明瞭呢?
可過了這麼久,消磨光她最後一絲希翼,她纔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什麼也開不見了!
眼裡滿是氤氳,她咬住手指,纔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不知怎麼的,在她最無助的時刻,腦海裡又出現了那個人的臉,將手按在胸口,萬蟲撕咬的疼痛隨之而來。她咬到脣瓣泛白,呵,沒想到,在她被刀鋒劃破眼睛的那一剎那,留給她的唯有嗜血、無情。
爲什麼肖林能信她,爲什麼宇文歌能信她,卻唯獨那個曾經牽着她的手,許下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男人,竟不能信她?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明明是愛着的,不是麼,而今又怎麼會落得如此地步?
她揚起頭,努力不讓眼眶裡的淚水落下,吸了吸鼻子。此刻,她滿是悲傷的臉上,正極力的擠出笑容,可不知怎麼的,淚水卻怎麼的也止不住。
曾經沉浸在愛河中的兩人,許諾給對方的地老天荒,或許還不夠,那時的他們,恨不得將彼此的心掏給對方,愛的全心全意,愛的轟轟烈烈;可終究,浪漫的帆卻終究敵不過那磨難的驚濤駭浪,猜忌,互疑,紛爭,受傷,彼此折磨,直至疲憊不堪。
而今的她,真的累了,拾起那殘破的帆槳,正在努力適應着獨自遠行。縱然,那飄零的滋味十分的悽苦;縱然,她已經沒有前行的力氣。
可她不會再妄想回眸,妄想回眸就能看到他站在岸上,向着她溫柔的張開懷抱。
淚水順着脣角,滴入脣齒,好苦好鹹……
她擡起手,端在臉前,輕輕的吹了口氣,然後攥緊,指尖陷入皮肉,明明疼得快要窒息,明明已經難過的快要支撐不住,可她還是漾起笑容,黑暗中,彷彿看見那個喚作冥寒冽的男子,越飄越遠!
再見了,冥寒冽;再見了,我的愛情……
第二早
當宇文歌清醒的時候,才發現牀榻之上,空無一人,直起身子,背上的披風落了下來,他拾起地上的披風,攥在手掌心裡
,桃花眼又瞥到牀榻之上,疊好的錦被。
他那雙漂亮的眸子裡,突然閃過光芒。難道,鳶兒她復明了?
起身,向着竹屋外奔去,剛踏出門,便看到藍凌雪背對着他的纖瘦的背影。心頭一暖,他一步步走上前,緊緊地盯着她的一頭青絲,眼窩撕扯。
一步之外,他伸出手,那青絲穿過他的指縫,冰冰涼涼的感覺,讓他竟然莫名的明朗。
也許,那不過是他的一個夢罷?夢醒了,也許她還會眨着那雙水靈的大眼,對着他笑罷……剛要開口,藍凌雪突然轉過身,擡眸望着他,
“宇文,你醒了?”
緩緩地擡起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卻發現,她竟然毫無知覺,沒有眨眼睛,也沒有摒除他搖擺的手,而是仍舊愣愣的望着他,沒有一絲的表情。
臉上的笑容隨即落了幕,原來,那不是他的夢,一切都是真的!
“宇文?”
藍凌雪感覺半響沒得到迴應,不禁有些着急。
“哦,我在這!”宇文歌收回思緒,佯裝無事的答道。俯下身,盯着她白皙的臉龐。
“醒了怎麼不叫我一聲,磕碰到怎麼辦?你沒受傷吧,嗯?”
聽到他的聲音,她終於安心,她淡淡的勾起脣角,笑着搖了搖頭。
“我沒事,看你睡的那麼香,就沒有叫你。其實,失明也沒什麼的,你看,今天就是我自己穿的衣服,又洗漱,塗了些胭脂,你看如何?”
聽到她這麼說,宇文歌這纔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那抹淡粉色的衣衫,被她反着傳到了外面;她腳下的鞋子,也並不是一雙的;還有她的臉上,那胭脂撲的不均勻,紅豔的脣上,脣邊滿是紅痕。
眼窩一痛,宇文歌心疼的蹙起眉尖。俯下身,用兩手掌包住她的臉龐,兩個大拇指的指腹不着痕跡的在她的脣角輕拭着。
他忍住潭底盤旋的淚花,壓下喉嚨間的梗咽,說道,“嗯,不錯,看來我的鳶兒真的能夠自食其力,不許要我的幫忙了!”
藍凌雪笑笑過後,隨即覆上她臉上的那隻大手,垂下眸,臉上的明媚漸漸斂去。
半響,她纔開口,“宇文……經歷這麼多,真的謝謝你,每當在我最無助的時刻,都有你一直陪在我的身旁,此生有你宇文歌一知己,我已足矣!”
動容的按住她的後腦,擁進自己的胸膛。
宇文歌頸子上喉結輕滾,溫柔的道了聲,“傻瓜!”
眼角溼潤,她擰着黛眉,彷彿一鼓作氣一般,又開口道,“宇文……我會忘了他的,我一定會忘了他的!”
伸手撫了撫她的髮絲,他遙望那透過竹林落下的簇簇陽光,臉上滿是疼惜。忘,就是亡心,若要忘了,定然是要死了一顆心的。那麼,鳶兒,爲了他,你的心死了麼,那是不是就代表,連我也進不去
?
長嘆一聲,竹林間,兩抹身影相依相擁,淡淡的哀傷,正在肆意的瀰漫……
冥幽宮
剛剛甦醒的冥寒冽一把撇除納蘭素婉手中的藥碗,那啪嚓一聲清脆的破碎聲,讓納蘭素婉頓時嚇得臉色煞白。
“冽……”
男人怒目而睜,,面色陰冷的如寒冬冰霜,那深邃盛滿憤怒的眼睛,彷彿要將她吞噬了一般。
伸出手,抓過她的前襟,兩人鼻尖對着鼻尖,納蘭素婉儼然嚇得渾身顫慄着。
眯了眯狹長森森的眸子,他咬牙切齒道,“納蘭素婉,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昏迷中,他雖然無法睜開眼睛,可腦子卻十分的清醒。
明明,他可以控制住自己,就算第一眼見到雪兒的時刻,的確因爲冥無痕的死有幾分怨懟,可那時的他爲什麼會感覺頭痛欲裂,腦海裡只重複着,殺了她?而他,居然揮了長劍,刺傷了她的雙眼。
昏迷中,他腦海裡滿是她受傷的臉龐,她委屈的淚水,她悲傷到極致的淚眼。
他怎麼能那麼狠心,他又怎麼下的手。
可也正是這幾日的昏迷,讓他知道,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她設下的圈套。
驚慌的擺着手,“不,不是我,我沒有殺無痕,殺無痕的人,是藍凌雪,是她!”
他垂下眸子,“趁着本尊殺你之前,你最好說實話!還有,你給本尊吃了什麼,讓本尊竟然失去理智,想要殺她,嗯?”
望着那面如閻羅的冥寒冽,納蘭素婉咬着脣,“我沒有,冽,你相信我!”
“相信你,呵,好,既然你不願承認,那本尊現在就殺了你!”抽出一旁的尚方寶劍,一步步向着她走近。
納蘭素婉嚇得連連後退,嘴裡唸叨,“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那刀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他負手握着刀柄,滿臉的狠絕。無痕的枉死,雪兒的委屈,待他殺了這始作俑者,在去向她贖罪!
直到沒有退路,納蘭素婉看着逼近的冥寒冽,不禁緊張起來。
斜勾脣角,帶着邪佞與戾氣,冥寒冽的刀鋒漸漸向着她指去。納蘭素婉擰起柳眉,指尖扣緊肉裡,兩瓣脣突然念着什麼,那雙眼睛始終盯着面前的那男人深邃充滿恨意的眼眸。
突然,頭痛欲裂,他痛苦地雙手捂在耳側,感覺身體裡那萬蟲撕咬,啃噬着他的骨,吸食着他的五臟六腑。脣角一口鮮血噴出,他望着納蘭素婉,“你,到底給本尊吃了什麼?”
納蘭素婉沒有回答,只是兩瓣脣間繼續念着咒語。
冥寒冽痛苦的擰着身子,終於,眼前的視線由模糊陷入了昏暗,那握着刀柄的手,也緩緩地鬆開,靜靜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她走上前,掌心在他的臉龐撫了撫,聲音冷靜的可怕,“冽,待明日過後,你就是我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