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書場
第28節 鴛鴦浴
賴若芷,嗨,這老孃們兒,沒事做了,總愛端坐了,雙手疊放於膝上,文文靜靜的,優優雅雅的,似乎總有想不完的心事,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唉呀唉呀,這模樣,像極了外婆。
有事做呢,便動如脫兔了,麻利得很。這一點,也像極了外婆。
我和小山子扒拉完最後一料飯粒,一邊拍着鼓鼓脹脹的肚子,一邊飽嗝連連,一邊贊着酒食的酣暢,一邊剔着牙縫,踱到平臺上時,老孃們兒早排好了座次。兩杯濃茶,正騰騰地冒着熱氣。
“小山子,可吃好了?”老孃們兒笑眯眯地。
“舒坦!”於小山把個鼓鼓的肚子,拍得山響,“嫂子這飯,唉呀唉呀,沒得擺!巴適,巴適極了!”
“巴適就好。你哥倆先聊着。”老孃們兒邊說,邊解圍裙,“咱這滿身子,汗涔涔的,難受死了。先得沖沖去。”
於小山壞壞地,盯了我看,“咋啦?不鴛鴦浴啦?”
就是就是。把咱兩個老公扔在一邊,只圖着自個兒快活,有這樣的待客之道麼?
“兩個老公?”老孃們兒臉兒紅紅的,瞪了我看。
對呀,兩個老公噻。這話,沒錯呀。
老孃們兒很不高興了,“你這老怪,可得給咱個道道,咋是兩個老公?”
嘿嘿,嘿嘿。咱和小山,總共兩人,是謂“兩個”;咱兩個呢,都是高齡,是謂“老”;再則呢,咱哥倆,雄性動物,是謂“公”。所以麼,總而言之統而言之,兩個老公。瞧你這老孃們兒,大驚小怪的,孤陋寡聞的,怪嚇人的。
“哈哈!”於小山捧了肚子,狂笑不已。
“貧嘴,就你貧嘴。”老孃們兒也羞羞地笑了,“你這老怪,可是欠了收拾,咋的?”
“嫂子,老哥這話,話裡有話哩。”於小山止了笑,壞壞地,盯了我看,“咱老哥哥,可是惦着鴛鴦浴呢。”
知我者,老弟也。唉呀唉呀,古聖賢雲,人生得一知己,也就差不離了。嗯,還是小山子對咱味口,可謂知根知底,一語中的,百發百中,百步穿楊。
於小山嚷嚷起來:“唉呀唉呀,老哥哥,休再賣弄。你這成語整的,再來幾個,小弟我可是真要嘔了。”
我拿了眼角餘光,瞟向老孃們兒。哈,紅了臉兒,抿了嘴兒,那模樣,俏俏的,說不出的韻味兒。
我當機立斷,從椅上彈跳而起,拉了老孃們兒的纖纖素手。
我這動作,許是猴急得過份些了。於小山衝了我的背影,嚷嚷道:“注意影響哈。哼哼哈哈是可以的,波濤洶涌,驚天動地,卻是不可以的喲。”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老孃們兒紅了臉,風吹楊柳般的,忸忸怩怩的,跟了上來。
這澡,洗得真爽。
特大號浴缸,溫溫的水流,直往外冒。
爲這浴缸的配製,也曾經歷過一番鬥爭,甚是激烈。
地磚啦,洗漱盆啦,這些個不甚要緊的,我不計較;梳妝檯呢,衣櫃碗櫥呢,這些個,老孃們兒特別着意上心,卻仍是不入我眼的。唯這浴缸,咱老金,可是特別特別的用了心。
家俬店裡,一溜地,好些個浴缸,咱老金,都不中意。
老闆娘:“金哥,這個,咋樣?”
不咋樣。
老闆娘:“這個呢,咋樣?”
不咋樣。
老孃們兒着急起來:“你這糟老頭兒,到底要咋樣嘛?”
嘿嘿,小了。嘿嘿,小了。
老闆娘:“嘿嘿,不小哩。就金哥你這身材,合適哩。”
嘿嘿,誰說只咱一人啦?
老闆娘:“嗬嗬,原來,金哥是喜歡兩人共浴的。”
老孃們兒:“哦呸!哦呸呸呸!”
可不管你老孃們兒咋呸。反正,咱老金,嘿嘿,就認這理兒。不整個超特大的,這浴麼,嘿嘿,咱就不浴了。
“不浴?”老孃們兒着急起來:“嘿嘿,咋就不浴了呢?你就不怕老孃不要你上牀?
上牀?上誰的牀?你可搞清楚了,你當我願意上你賊牀?你可搞清楚了,哪一次,不是你哄着逼着的,讓咱上牀?
“哦呸!哦呸呸呸!”老孃們兒急紅了臉,說話也結巴起來,“老……老不……傢伙……夥計……羞羞羞……”
羞?咱老金,金老頭兒,羞過啥?老孃們兒,實給你說,咱老傢伙,哦,老夥計,煙可以不抽,酒可以不喝,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但是,然而,這缸缸,小了,卻是不可以的。咋的?你能咋的?
這老孃們兒,就得這麼着對付。沒法,只得遂了我心。
她幫我除衣,我幫她除衣。
慢慢地,慢慢地,浸入缸中。當兩具光光的軀體,完完全全地浸沒時,那溫溫的水流,嘩嘩地,便溢出缸沿,濺到地上。
哎喲,哎喲,我這背,老夠不着。老孃們兒,哦,若芷姑娘,幫金山哥撓撓,對,撓撓,對,就那地兒。
老孃們兒幫我撓着背:“哎,小山哥,問你個事兒。”
啥事?問就是唄。咱保證,用了這一絲不掛的身子,向你老人家保證,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老孃們兒用纖纖小手,輕輕地捶着我的背,“你說,這小山子,與他那老婆,咋就總彆扭呢?咋就不似咱倆,恩恩愛愛的,相敬如賓的,舉案齊眉的呢?”
嗨,這事兒,說不得,說不得。古聖賢有云,清官難斷家務事。古聖賢又云,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古聖賢還雲,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所以麼,這事兒,真不好說。
“唉……”老孃們兒嘆了口長氣,“只是,可惜了小山子,那麼有學問,那麼有本事,那麼受人敬愛,唉,沒想到,那臭婆娘……屈了他的才……可惜了個好人兒,唉……”
我說,老孃們兒,別總唉聲嘆氣的,唉呀唉的。唉個啥?你沒聽古聖賢說,天將降大任於這傢伙,必先苦他的心頭,勞他的骨頭,餓他個半死,空……空啥?搞忘了。反正,讓他不得好過。這小山子麼,便是聖賢所說的那傢伙了。
老孃們兒幽幽地,道:“唉,咱呢,就是覺得,屈了小山子,嗯,屈……”
你也別屈呀屈的。這小山子,確實的,他媽媽的兒子,大大的人才一個。只是呢,大凡偉人,必經不凡的磨難,這磨難,又必是咱凡夫俗子不可理喻的。人生啦,難啦。《三字經》,你是讀過的。那開頭,怎說的?人之初,性本善……哎呀哎呀,你咋又掐……
老孃們兒嘻嘻笑起來,“跟你說小山子哩,你傢伙,居然扯起《三字經》來了。嘿嘿,《三字經》,再不給你一掐,指不定,還會整出個《四字經》《五字經》呢。”
嘿嘿,嘿嘿。你老孃們兒,又不是不知道。咱老金,最喜跳躍性思維,外國書上,稱作發散性思維。反正,就是個東扯葫蘆西扯瓜的,指東打西,哎喲哎喲,又掐……
老孃們兒嘻嘻笑道:“咱不管你東呀西呀的。反正,小山子這事兒,咱得放了在心,當作自家的事兒,妥妥的,謀個辦法,除了這心頭大患纔好。”
怎除?剛剛,飯桌上,你又不是不知。咱倆呢,演得一出好戲,本想借了打情罵俏的由頭,勸他一勸。怎知,就被這小子,識破了陰謀詭計,不上咱賊船,把話頭盪到一邊去了。唉,太監不急皇帝急,哦,搞倒了,皇帝不急太監急。咱做太監的,急有啥用?
老孃們兒:“解鈴還需繫鈴人,這理兒,咱懂。只是麼,心裡總酸酸的,放它不下。”
在我想來,這事兒呀,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口子鬧彆扭,總是難免的,但是呢,然而呢,牀頭打架牀尾便好,夫妻之間,哪來的隔夜之仇?那婆娘,楊淑蘭,必是有失婦德。咱呀,只在小山子身上找問題,只把個小山子攔着勸着的,恐怕是偏了道道了。咱得瞅個合適的機會,約了楊淑蘭,套套那娘們兒的話頭,或許,會有意外收穫哩,也是說不定的。
“對頭,對頭。”老孃們兒高興起來,吧噠吧噠,那櫻桃小嘴,盡往咱臂胳後頸上招呼。
呃,撓撓。唉呀,不是背上啦。
老孃們兒:“嘿,不是背上,是何處呀?”
胸口。對,胸口。
老孃們兒:“屁話!自個兒胸口,自個兒撓。”
沒你撓着舒坦。對,對。就這地兒。下面,往下,繼續,再往下。
“壞蛋!”老孃們兒趁了咱不注意,又使起“鷹爪功”來。
哎喲哎喲,輕點。瞧,這細皮嫩肉的,起疙瘩了。
老孃們兒嘻嘻笑起來:“裝啥裝?咱就捨得下重手了?輕手輕腳的,咋就大呼小叫起來了?你是怕小山子聽不見,咋的?”
條件反射,嗯,條件反射。你一掐,我就叫;你總是掐,我就總是叫。
老孃們兒用雙手,從後把我箍了,櫻桃下嘴兒就貼在了我耳邊, “老傢伙,咱再問一事,你可得實說了,不許再矇騙於我。”
啥事?神神叨叨的,咱這心裡,可是打打鼓來着。
老孃們兒吹氣如蘭般的,“你說你說,你那個話裡有話,到底是啥話?”
啥子話裡有話?
老孃們兒嗔怪起來,“剛纔,飯桌上,你那下下之策,小山子聽得,直誇,說是話中有話。你且給老孃說說,啥意思?”
哦,這事兒。可是那個“拖”字訣?
正是,拖。
嗬嗬。話裡有話麼,就是話裡有話。不過麼,到底有啥話,我也不知道。
哎喲,又掐!哎喲喲,又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