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書場 第05節 想起愛男
張愛男?
一聽名字,你肯定一猜就着,是個女娃。
“愛男”,是吧,世上只有女人愛男人,難道還有男人愛男人的?
要我說,女娃取這“愛男”之名,確有不妥,大大的不妥,若是改作“愛蘭”,嗯,這麼,倒還差不多。
名字多爲父母所取,管它“愛男”還是“愛蘭”,反正人家爲父爲母的願意,便是取作“狗娃子”“瓜娃子”,你又能咋的?
“張愛男”名兒這事,我們且不用去管它。
吳名爲啥單隻想起張愛男同學呢?還不是初中畢業聯歡會鬧的嗎。
三年同窗,雖說平時打打鬧鬧,同學之間糾紛不斷,但真要分手了,同窗之誼就顯現出來了。
每人表演一個節目?那個不切實際。但這吳名同學的節目,是不需準備的,上臺就開演。啥節目?講故事唄,這個事情,對於別人,可能有點難度,對於我們吳名同學,自然是罈子裡捉烏龜,手到擒來的囉。
故事沒講完,全班同學就都哭了,特別是那些個女生,哇,那哭得,老厲害了,聲震雲霄,地動山搖。
什麼故事?你猜,你再猜,猜不着吧?
告訴你,梁祝化蝶。
這梁祝化蝶,說的是古時有兩個讀書人,一個叫梁山伯,一個叫祝英臺……咹,你們都知道了?好,既然大家都知道這故事,我就不重複了,免得耽誤大家的寶貴光陰,古人尚雲,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能買寸光陰,古人又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海涵,務必海涵,扯遠了。
梁祝化蝶這故事,大家是曉得的,但問題的關鍵是,這吳名同學添加進了不少新內容,特別是講到結局——兩隻蝴蝶從墳中拱開泥土飛出來,一紅一白,蝴蝶飛呀,蝴蝶飛呀——老實說,這吳名確實是箇中高手,我是講不來的,更兼吳名同學手舞之足蹈之的肢體語言,把個全班女生搞得呀,盡皆痛哭流涕,花容失色。
完了吧?沒,精彩故事纔開頭呢。
畢業聯歡會不多久就結束了,吳名提個書包——書包裡是幾件舊衣服,沒書,那些個書,早被他提前處理到垃圾堆裡去了——沒精打采地走在校門外河邊的大道上。
張愛男同學追上來,塞給他一張字條,紅着臉蛋,一轉身,用追上來一樣的速度,像一隻蝴蝶般,飛走了。
我悄悄地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手,作別西天的雲彩。哇噻,紅着臉蛋勾着腦袋扭着肥臀閃着腰肢,那個樣兒,說不出來的風度翩翩,說不出來的美。
吳名同學莫名其妙,展開張愛男同學的字條一看,更加的莫名其妙了。
字條寫些啥?你猜,你再猜,猜不着吧?
哈哈,哈哈,字條上只有七個字:“有麻煩來找我男”。
這吳名同學一看,那個氣呀,不打一處來。爲啥?你想呀,這條子寫得也太沒水平了嘛。第一,沒標題,關於什麼什麼的通知,或者關於什麼什麼的留言,這纔是標準格式,是吧?第二,沒人稱,寫給誰的,要寫清楚噻;第三嘛,沒署名呀,哦,老哥你說得也不是沒道理,第七個字,“男”,就是指張愛男,哦,有點講得通,那就算有署名吧;第四呢,沒有日期呀,應當寫明……
最關鍵,當然也是最要命的一點了,那就是,這七個字中,吳名同學能認出四個,還有三個認起來有點吃力。
哪三個字?當然是“麻煩”兩個字了。這吳名同學一想,好像老師是講過這兩個字的,大意麼,是指困難呀,問題呀,難受呀,什麼什麼的,反正就是那麼個大意吧。
這才兩個字?是的,“麻”“煩”,是隻有兩個字,那第三個字是什麼呢?哈哈,哈哈,給你講,“找”。
吳名同學一看,差點沒認着,再仔細一看,笑出聲來:我還以爲上課努力睡覺的只我一人呢,現在看來呀,這張愛男同學,還真有得跟自己一比……
咋個這樣說?你仔細看看,這條子寫得,真是一塌糊塗。這第六個字是寫對了的,“我”,“我”是吳名,“我”,認得,前面的那個字,就是字條的第五個字,“找”,第一筆是一撇,咋個省了呢?咋理解?說你笨,你還真笨。梁山伯祝英臺的故事,不是講兩人化成蟲兒後男歡女愛,卿卿我我麼?這“我我”,就是“卿卿我我”的簡稱嘛。
你笑,你們笑,你們還笑,真是扶不上牆的阿斗。
現在,正當走投無路的吳名同學,忽然打個激靈,想起了張愛男同學的這個條子。
字條呢?書包裡。找着了,仔仔細細再看,沒錯,七個字,“麻”“ 煩”兩字認不準,錯別字一個,“我”少了一筆,寫成了“找”。
去請教伍玉平老師?不行,不好意思。伍老師是肯定認得“麻煩”的,再兼這伍老師又最喜歡不恥下問的學生了,他老人家肯定會爲自己傳道授業解惑的。
但是,但是,“有××來我我”,不就是說,如果我吳名有那個想法,有那種意思,就去卿卿我我麼?這麼個意思,怎好爲外人道也?
吳名在記憶中努力搜索着。張愛男,一個胖胖的女生吧,眼睛挺大,嘴巴也大,比自己小兩歲,矮一些,讀書好像跟自己有得一比,畢業時,好像瘦瘦的——全班哪個同學沒瘦?三年饑荒,減肥效果還是比較理想的。——其它,沒了。
管它三七二十三,明天就去找這愛男同學去。不,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在我吳名而言,一天太久,只爭分秒。
張愛男同學的住屋,吳名是找得着的,就在響水街場上,一間茶館,名喚“快來茶館”。
晌午時分,茶館沒生意,一個三十出零的女人,坐在櫃檯後,端端莊莊,文文靜靜,雙手交叉疊放在膝上。
其實這女人年已三十七八了,只因守店坐攤,不比農婦風吹日曬,皮膚保養得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
這個女人,吳名認得,是張愛男同學的母親。
看見吳名朝店中走來,婦人起身招呼,“同志哥,喝茶?”
同志哥?我很顯老?吳名轉過彎來,“同志哥”是生意人對男性的通稱,就像現在“帥哥”“美女”的通稱一樣,並不是說男的很帥,女的很美。
“我叫吳名,是愛男的初中同學,來找愛男。”
“你,你就是吳名?快進屋,進屋。”母親又扭頭扯開嗓門,“愛男,愛男,你來同學啦。”
頭頂傳來“咚咚”的聲音,接着便是愛男出現在木樓梯上。
這是上下兩層的樓房結構,樓下是鋪面,開作茶館,樓上是住房,全木板的樓面,一張木梯連接樓下樓上。
這愛男同學,正在樓上呢,聽得母親的喊叫,便急風扯火地從樓上下來。
三人邊吃午飯,邊閒談。吳名把自己畢業後回家的情況作了簡介,當然,是選擇性的,有些不宜爲外人道也的情況,他還是曉得的,絕不會吐露半點兒消息。增廣咋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未可全拋一片心。然後談了自己的打算,準備在這街場上找點事做,這青春時光,有志青年奮發有爲,應當分秒必爭,寸土不讓。
母親沉吟着,愛男卻等不得母親了,忙接過吳名的話頭,“吳名,就來我家茶館裡幫工,咋樣?”
愛男同學不管母親又是呶嘴又是瞪眼,向吳名說了說自家的情況。原來,這愛男,父親死得早,母親守着她,沒尋再嫁,拉扯她長大。家中呢,只有這上下二層的木樓屋,開間茶館,勉強度日。
母親終於開口了,“吳名啊,按說呢,愛男答應了,我作母親的,不該多話,但我還是得說說呀。我們這茶館呢,生意不咋的……”
母親話未說完,吳名便接過話頭,“嬸哩,我和愛男是同學,啥叫同學,解放前呢,稱作學友,文雅點兒,叫做同牀……”
愛男母親驚詫起來,打斷吳名的話頭,問道:“同學就是學友,學友就是同牀?”
愛男忙忙地打個圓場:“我說,吳名呀吳名,你這舌頭咋就擼不圓活呢?同學便是同窗,同窗怎就同牀了呢?你呀你呀,可是緊張了,還是激動了?”
吳名知道自己搞錯了詞語,腦筋急轉彎倒也來得快:“管它同學還是同窗,反正就是說,關係鐵着唄。我吳名是個不長進的人,學習上,生活上,愛男幫助我很多。我這次不約而來呢,一是想解解悶,二是想看看,能不能爲愛男做點啥,以報答愛男同學的幫助之恩。古人尚雲,受人點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何況我乎?”
母親用小手掩了櫻桃口兒,卻掩不住竅笑。
吳名看母親這神態,知道自己假裝斯文,急中生智地蒐羅到兩句不知通不通順恰不恰當的古文,起了作用,有了效果,便接着說:“我在嬸的店裡先呆一個月,不要工錢,管三頓飯就成,你們怎麼做,我就怎麼吃,決不挑三揀四,挑肥揀瘦的。這店面,嬸你只負責收取茶資,其它的事兒,一概由我照應。”
就這樣,吳名做了“快來茶館”的堂倌,負責起了茶館的一切事務。
當然,茶資的收管,三餐的準備,是愛男母女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