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書場
第14節 我成員工
從此,我就正式走馬上任,成了這笑笑書場的正式員工了,在編的喲。主要工作呢,就是每天運回山泉水,兼帶着購買茶葉,自然一定是山民自產的。
其實啊,我是深諳這喝茶之事的,山裡人,哪懂什麼品茶品茗之事喲。一壺老茶湯,咕嘟咕嘟灌將下去,解了渴,去了乏,“嗯,好茶!”不過麼,山泉水與河水自來水,那差別還是蠻大的,糊弄不了人的。
偶爾聽得吳名說過,雙坪山於家屋子旁邊有口井,清泠泠的,還帶甜味。我便留了心,專門跑去實地考察過的。
架車,上置大木桶,木桶上方開有四方形注水口,水瓢舀水倒入桶內,上有蓋,底部有小口,連通水龍頭,放水專用。
每天早晨,推着架車出門,大約一個時辰吧,拉回一大木桶山泉水,這就是老叔我一天的主要工作。
說是主要工作,是因爲還有灑水掃地啦,洗杯擦杯啦,順椅順桌啦等雜活。
這樣早出午歸地拉水,過得幾天,我就不樂意了。爲啥?上午那場說書,老叔就聽不着了。
於是,我就自行作主,改了作息時間,拉水的工作呢,改在晚上。整一上午,我就心安理得悠哉遊哉地坐聽吳名的說書。
老孃們兒是不計較這個的。一則我的運水任務完成得很好;二則呢,這娘們兒對我還是挺看承的,從來沒有重言重語的批評過我;三呢,我也很自覺的,不只坐聽說書,還幫着愛男招呼客人,引座上茶什麼的。大家都對我的工作給予了極高評價。
當然,茶資的收取,我是絕對不會沾染的。
我跟你說這麼多,就不怕你窺探到我們笑笑書場的商業秘密?不怕的,就像響水街場上七八家書場,沒有哪家的說書抵得過吳名的說書一樣,這山泉水,是別家拉不到的。
爲什麼?因爲,這山泉水,採自雙坪山於家那口井。我們吳名,自小跟於家關係甚好,早就跟於家談妥了,那眼山泉水,只供我們笑笑書場,不供其它。
我們把那口水井挖深了一些,山上的沁水剛好供於家和我們笑笑書場飲用,沒有多餘的沁水啦。
雙坪山於家是誰?嗨,於小山是於家第三子。懂的噻。
再往深了給你說吧,於小山的父親,於正文,是吳名的初中同學。吳名讀初中的主要工作,不是讀書,而是接送於正文。懂的噻。
我們四人的分工,吳名專做說書,愛男負責引客,老孃們兒負責收取茶資,我是專責運水。掃除洗杯不在我的分工之內,但我任勞任怨,一併就做了。四個人手,配合得那個,唉呀唉呀,天衣無縫。
後來,吳名和愛男結了婚。本來呢,這結婚是不影響笑笑書場的日常管理和生產的,但問題是,結了婚,居然就有了孩子,老孃們兒把精力都放到外孫的事兒上去了。愛男全面負責起了書場的管理工作。
確實需要引進人才了。但我堅決反對,引客上茶這項原本由愛男負責的工作,我一力承擔就是了,並且不需提高我的工資待遇。由於我反對的態度異常果斷而堅定,他們也就服從了我的意見,以示尊重。
節約成本?提高效益?你把我看得太高大上了。我沒那麼先進,我有自己的小算盤。不好說的,真的不好說的。我看你好奇心很重喲,凡事都要刨根究底,探本溯源的,這一點很合我的脾氣,那我就簡而要之地大概約略地說道說道。
其實啊,我是有私心的,當然,根本目的,是爲了提高管理水平,節約支出成本,增加書場效益,在不違背這個原則,或者對這個原則的負面影響不是很大的前提下,適當地從事一點業餘創收,我個人認爲,是完全正常也完全必要的。
書場生意興隆,座無虛席,自然就有了座位之爭,是吧。沒座位的想有座位,座位在後的想調到前面,是不是?我的重要性一下子就突顯了出來。
不理解?我們書場只有八張桌椅,每張桌子配八個座位,八八六十四,對,總共六十四個座位,一座不多。先來的茶客搶好座,後來的茶客有座位,再後呢,對不起,乘客已滿,恕不超載,只能等下一場次了。
下一場說書內容是什麼?對不起,吳名說書,從不重複,下一場,誰也不知道說什麼。打聽?打聽誰去?連吳名也不知道下場說書是說什麼,你向誰打聽去?其實這個做法,現在已經廣泛地應用於電視連續劇的拍攝了。演員如果想要預排節目,那是不可能的,現場編劇現場導演現場演出,連編劇都不知道現場會整出個什麼樣的情節來,你做演員的,能預知情節?
來遲了沒好位置,再來遲了,連座位都沒有,吳名說書又場場是新內容,實在捨不得拉下,怎麼辦?有辦法呀。我們常說,問題比辦法多嘛,哦,搞錯了,辦法比問題多嘛,預定座位呀。你要預定,可以,沒問題,這事呀,於我是小菜一碟,罈子裡捉烏龜,把手伸到衣兜裡取東西,張翼德萬軍之中取上將頭顱,簡單。
不過麼,我憑什麼幫你預佔位置呀?憑什麼?
我們是熟人呀。
熟人?我的熟人可多了去了。來笑笑書場的聽書喝茶的,哪個不識我?哪個不是熟人?
看你說的,咱哥倆,見外了吧。這麼個區區小事一樁,還用得着那個麼?
哥倆?父子倆都不好使。我,孤兒寡婦一個,沒爹沒孃的,更沒兄弟。攀兄攀弟,少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你如果還要揣着明白裝糊塗,那就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這樣,我除了老孃們兒每月開給我的固定工資外,有了一份不錯的外水。這外水有多少?不好說,一般來說,比正工資高那麼一點點吧。
後來,我們笑笑書場的生意蒸蒸日上,出現了包月的新情況。佔個位,這事好辦。我全面負責引客上茶之事,上壺好茶,茶杯裡續上水,擺在事先談好的位置上,就算搞定了。那給了小費的主兒到得店中,自己到老孃們那裡交茶資,我把他引到位置上坐定,就萬事大吉,只欠東風了。
包月這事,有點超出了我的權責範圍,只能向老孃們兒報告,並極力慫恿她答應。
當然答應了——老孃們兒還是從善如流的。
包月,是按每天三場來計算的,沒得優惠的說法喲。你仔細看看認真想想,這市場上的買進賣出,凡是供不應求的東西,有哪樣是優惠的?賣不出去了,纔想出了打折促銷啦,組團優惠啦等等稀奇古怪的做法。我們笑笑書場不來這一套,因爲我們的產品貨真價實,供不應求,不存在滯銷的問題,也沒有售後服務的煩惱。老哥,不打折,不優惠,愛要不要,沒加價出售,就算給你人情了。按月付款,先交後聽,一手交錢,一手談妥座次。
這包月,可以由我按月預收,再轉交給老孃們,但最好的作法,還是你自己親手交給她。我的小費?看着給,相信你不會在乎吧。你給得我收得,你給得多,我的服務質量就跟得上;你不給?那行,我也不會跟你要。不過麼,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喲,而且完全由你方負責的喲。
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們笑笑書場的包月率達到了驚人的歷史新高,佔比百分之七十以上。
笑笑書場生意興隆起來,茶客多起來,六十四個座位不夠了,太少了,供大於求了,廣大茶客有意見了,因爲來遲了就沒座位了。
於是,笑笑書場的全體幹部員工,也就是我們四人啦,坐於燈下——這時我們笑笑書場已點上了電燈——熱烈地展開了討論。大家各抒己見,揚長避短。
愛男和她母親是極力贊成擴大生產規模的,也就是添加座位。吳名呢,不反對也不支持,也就是投了棄權票。我呢,是堅決反對的。
其時,我已人不知鬼不覺地做了一段時間的預定座位的營生,這一擴大生產規模,就會把可觀的小費給擴大掉,這是我萬萬不能容忍的事情。我委婉而義正辭嚴地提出反對意見:伍玉平老師諄諄教誨我們,說,只擺八張茶座,你們三個都是當事人,我站在旁邊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記憶猶新的,你們就忘了?就喜新厭舊了?恩將仇報了?小羊尚知跪乳之恩,老馬尚吃回頭之草,我們笑笑書場,怎能忘恩負義呢?況且,這伍玉平老人家,何等精明何等神通何等廣大,他說擺八張茶桌,咱就只擺八張,多一張也不行,多一個角也不行。
其實,笑笑書場的鋪面挺寬綽的,擺個十六張茶桌完全沒問題。至於伍玉平爲什麼吩咐只擺八張,我是沒弄懂的。伍玉平,老小子,跟老孃們兒談笑風生,眉來眼去,我真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不過麼,這隻擺八張茶桌的主意,倒是合我的心,實在幫了我個大忙。
最後的結局:在我的堅決反對下,引產了。
用詞錯誤?引產用得不對?啥對不對的。引產,是一個醫術專用名詞,就是女人把小孩兒裝在了肚子裡,父親或母親事後反悔了,不想要這個小孩兒了,就找到計劃生育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打一針,這小孩兒就提前沒了,這個過程就叫引產,也叫刮宮。你說是流產?意思一樣,是吧。中國漢語,是極其豐富的,包羅萬象的,大海撈針的,只要聽者明白個大概意思就成。“引產”這個詞語,不能明白地表達意思?不會吧,你不明白這意思,咋曉得我用錯了詞語呢?
不擴大生產規模,那資金不就閒置了?這倒是個問題。恰好這時,隔壁“大幹快上”飯館要轉讓,在我的穿針引線之下,笑笑書場就兼併了這“大幹快上”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