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笑笑書場,吸引茶客的主要手段是吳名的說書,但茶湯質量,卻也忽略不得喲。
你想呀,茶客們坐在藤椅裡,身體是舒服的;聽着吳名的說書,聽覺是舒服的;但是,如果,茶湯太差了,影響了味覺享受,客人一生氣,拂袖而去,客源就會受影響,甚或拂袖而起,訴諸公堂,嚴重的,笑笑書場的老闆還會有牢獄之災,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於是,我就逮着一個與老孃們兒獨處的機會,跟她老人家吹了一通枕頭風。哦,錯了錯了,啥子枕邊風喲,耳邊風,耳邊風。我說了說我的諸多高明的想法,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順帶着呢,提出了諸多合理化建議。
這諸多建議呢,歸納起來,實質就是一個:提高茶湯質量,服務廣大茶客。
首先呢,是茶葉問題。
笑笑書場的茶葉,採購於市場,質量和數量都得不到保障。所以麼,有大量的個別茶客們說,直接向茶客們購買爲好。
笑笑書場的茶客,鄉下人不在少數,家裡或多或少都有私家茶園的,或房前屋後,或田邊地頭,隨意地植上幾十株,專供自己飲用,絕對的不打藥,不施肥,不澆水,不修枝,絕對的綠色植物和有機植物。
茶葉的採買呢,最好是陽光操作,嗯,陽光,陽光。
“陽光?啥意思?”老孃們兒似乎很不解。
唉呀唉呀,看我,咋就文質彬彬地,轉彎抹角地,直說不就好?嗯,這個“陽光操作”哩,通俗易懂地說,就是由笑笑書場的工作人員,當着衆茶客的面,打開口袋,取出茶葉,攝取少許,放入玻璃杯,將沸未沸的開水衝入杯中,靜候片刻,觀其形,品其味,議其價。——這個麼,就是書面語啦,陽光操作啦。
“嗬嗬,這個,就是你的文質彬彬?還陽光操作哩。”
老孃們兒笑看着我,櫻桃小嘴兒微微的抿着,微微的上翹,雖有微微的嘲諷,卻是很讓我受用的。
這麼個做法,每個茶客都參與其中。大家共同觀形,共同品味,共同議價,每個人的意見都得到了足夠的重視,每個人都從中獲得了被人尊重的榮耀,自然,笑笑書場的茶湯原材料的質量就有了根本的充分的保證……
“可是,我不懂茶葉呀!”老孃們兒打斷我的說道,衝我淺淺一笑,攤攤兩手。
唉呀唉呀,你咋忘了,不是有我麼?
老孃們兒定定地盯了我,像看什麼怪物般的。
其實啊,這品茶,是一門挺高深的學問,小日本稱之茶道,是有很多講究的。比如,品茶時,要焚香點蠟,旁有二三美女彈琴唱歌。也不是像我們這樣,坐着喝茶,而是雙腿蜷曲,跪在地上,舀一小勺,送入口中,哇噻!再一小勺,送入口中,哇塞!
我邊比劃邊說道,老孃們兒大笑起來。
嗨,你別不信。日本茶道麼,我是專門與伍玉平探討過的。您老人家是知道的,這伍玉平呢,是我們響水鎮最有學問的名人了。我這人呢,論學問,比起他來可能還有些許差距,但要說起爲人處世的人生價值呢,不恥下問,誨人不倦哩,我比他更勝一籌,總之,我是最喜歡跟別人討論學術問題的了。
據他說來,有個名叫陸羽的人,寫過一本書,名做《茶》,後來出版時,總編責編和上級領導都深爲折服,經幾天幾夜的討論,再經無記名投票,更名爲《茶經》。我曾四處託人打聽,想要買一本來細細研究,看看能不能給陸羽提供一些改進意見,但沒買到此書,改進意見當然也就無能爲力,也無處談起了。
我這般海闊天空,高談闊論,似乎把她鎮住了,眨巴眨巴櫻桃小嘴,哦,錯了錯了,櫻桃小眼,聽我繼續神吹下去。
有一次,我上公廁小解,牆上貼着一張廣告詞兒,手寫的,說,“本飲品對以下症狀尤爲有效,痿而不舉,舉而不堅,堅而不久,久而不用。本飲品系祖傳秘方,歡迎品嚐,無效退款。”你看你看,這詞兒,絕了,三言兩語,緊緊抓住了顧客的消費心理,你不想試用都不行呀。
老孃們兒壞壞地,笑看着我:“這痿而不舉,舉而不堅,堅而不久,我還略知一二,但這久而不用,是啥意思呀?你說道說道。”
這個,這個,大約可能也許,我記錯了。從小呢,我倆在一個先生手下讀書,你老人家是知道的,我的記憶最差了,背誦課文的時候,我就老挨先生的板子。不過麼,我倒是深有感悟呀。做生意麼,一定要把握住顧客的消費預期,嗯,消費預期,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個,這個舉而不用的飲品,你可曾試過?你且跟老孃一句實話,試過?”老孃們兒緊抓住我的一時口誤,窮追不捨。
我憋紅了臉,沒,沒有的事哈,你可別誣人清白哈。咱金某,現而今三十有一,還是童男一個哈。你這一說,要是傳將出去,害得我光棍一生,可是要賴上你的喲。
“那你咋不討個女人過日子呢?討了女人,就不會久而不用了。”老孃們兒斜眼盯着我,壞壞地問。
唉,小芷呀,老哥哥跟你說掏心窩子話吧。不是哥哥不想討婆姨,是沒合心的啦。
“咋個才合你心?你說說,我幫你物色物色,或許還真有合你心的呢。”老孃們兒繼續壞壞地問。
唉,古代聖賢詩云,曾觀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古代聖賢又云,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真他媽媽的,說到我心裡去了。唉,咱不說這個,不說這個,接着說說這顧客心理吧。
“你說,你說,我聽着。”老孃們兒幽幽地說。
嗨,老人家你別嫌我囉嗦。商道,是非常晦澀非常深奧的事兒,當然,你老人家是我們響水街場上的奸商巨賈,我給你說道這些,難免班門弄斧,大材小用了。
老孃們兒終於被我的侃侃而談打動了鐵石心腸,柔聲問道:“金哥,我不懂茶道呢嗎。”
我馬上回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懂呀。”
“金哥,讓我思量思量,再回你話。”
看來,這娘們兒還大大的狡猾狡猾的幹活,我還得再添加火。
於是,沒隔幾天,我又跟她吹起耳邊風來。
老人家啊,有個事兒呢,我揣摩好久了,想給你老人家說吧,又怕你老產生誤會,認爲我姓金的小子有什麼非分之想,不給你老說呢,又覺得這事非同小可,關係着笑笑書場的生死存亡。老妹兒啊,我是說呢還是不說呢?
“嗨,你這人,真是的,娘們兒樣,忸忸怩怩的。爺們點兒,行不?。”
嘿嘿,看你老人家說的,好像我還藏着掖着似的。那我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但是呢,真誠地希望你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老孃們兒又是那麼笑眯眯地盯着我:“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你要是說得不合老妹兒的味口,老妹兒直接把你剦了得了。磨磨嘰嘰個啥,有屁快放。”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吧,有許多許多的茶客反映呀,笑笑書場什麼都好,就是泡茶的水呢,還有改進的餘地。
老孃們兒笑眯眯地盯着我,“你說,咋改進?”
不是我說,是茶客們說。他們說,王家書場的茶水是從大山上運回的山水,那茶湯可好了,比這笑笑書場的茶湯可好多了。似乎這幾個茶客,背地裡還說,下次就到王家書場去喝茶,不來咱笑笑書場了。
“有這事?我咋沒聽說呢?”
哎呀,老妹兒,你傻呀。這些個話,他們會給你說?聰明人的做法,就是託我轉話給你老人家啦。咱倆,誰跟誰呀,你真以爲火能包得住紙?
“火能包得住紙?”老孃們兒哈哈哈哈地笑着,“哎呀哎呀,真服了你了。”
於是,我再接再厲,一鼓作氣,繼續吹這耳邊風。
老妹兒啊,這個事,你還真別把山裡人看扁了。山裡人對茶葉,特別是好茶葉沒有什麼鑑賞能力,但對茶水,是絕對在行的。原因?很簡單噻。他們平時喝的水是什麼水?河水?自來水?錯了。河水污染重,口感極差,那不行的。自來水也不行,聽說自來水池中要加漂**消毒劑什麼的,我沒做過專題研究,不好說,想來就是洗衣粉之類的東西了。不信,你嚐嚐,舀一碗自來水嚐嚐,是不是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時隱時現的洗衣粉味道?
這飲茶之人的舌頭是極敏感的,用伍玉平的話說,是因爲這舌頭表面上有一個什麼東西,專門管理着我們品嚐味道的器官,哦,想起來了,叫作味蕾,用手指伸入喉嚨,你就能在喉管壁上摸觸到,硬硬的,比較敏感,摸觸時間稍長一點,你就會打嘔的,就是這個味蕾了。不信?你老人家把纖纖素手伸到喉管裡試試,是不是想打嘔?真想打嘔?這就是了。就是這麼個道理了,這伍玉平沒騙咱。
老孃們兒果真着了我的道兒,“那,金哥,我們笑笑書場沒有多餘的人手去拉山泉水呀?”
唉呀唉呀,老妹兒,咋個又把我忘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不是多餘的人麼?
“撲哧,”老孃們兒笑出聲來,“我可沒說你是多餘的人喲。只是,這山泉水,不好找哩。”
我不能再給這老孃們兒深謀遠慮的機會了,否則,這煮熟的鴨子端的又要飛了。
這個,包在老哥我的身上了,你呢,就只管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做你的老闆娘,這麼些個下三濫的破事兒,交給我,一準兒給你老人家搞定。
“那個,那個,這事兒就麻煩金哥了,行吧?”
行,行,必須的!
老孃們兒壞壞地笑看着我,嘟噥了句:“欲蓋彌彰。”
我可不管你蓋不蓋彰不彰的,轉身就跑,不再給這老孃們兒反悔的機會。